第 24 章
在打掃衛生的鬼冢班依然安寧不下來。
警校的教官瞥了一眼暫時看起來乖如鵪鶉的幾隻小兔崽子,板起臉警告了兩句后氣勢洶洶地走開了。
教官一走遠,小兔崽子們就開始眉飛色舞上躥下跳了。
“所以班長當時去看了什麼電影呢?”有什麼事都是萩原研二先要緊,他手裏握着掃把,好奇地問伊達航。
起因是班長為了澄清自己的性向而自.爆.他有女朋友,但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剩餘的四人震驚得午飯都沒吃好。
“居然有女朋友嗎?!”四人幾乎是同一個天崩地裂的表情。
“……”
當時的伊達航把這些回答的選項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誒,這有什麼可驚訝的。]
[誒,我看起來像是不會有女朋友的樣子嗎?]
[誒,你們沒有女朋友嗎?]
句句扎心。
在幾張面面相覷的臉對視十多秒后,伊達航選擇了沉默。
算了,這幾個傢伙那麼不安分那麼能鬧騰,沒有女朋友——他早該想到的。
想到中午時的窘迫插曲,伊達航嘆了一口氣,回答好奇心爆棚的萩原研二:“當時是一起看了《借東西的小人》哦。”
“哦哦,是阿莉埃蒂嗎?”萩原研二反應迅速。
松田陣平湊過一個捲毛頭來:“誰?阿莉什麼?”
“是地板下的小人那個吧!”降谷零手裏還卷着抹布,路過插上了一嘴。
伊達航要被這群嘰嘰喳喳的小兔崽子包圍了,他決定向另外一個比較正常的孩子求助,於是對正在擦玻璃的諸伏景光問道:“諸伏看過嗎?”
諸伏景光似乎正在走神,心不在焉地在玻璃上吱嘎吱嘎擦着,幾乎要把玻璃擦出洞來,猛然被問,動作反應有點大,轉過身來:“誒?”
降谷零看見幼馴染的大動作就知道他沒在聽,嘆氣:“是借東西的小人啦。”
諸伏景光感覺到了口袋裏那個小人用力給了他一個頭槌,正好隔着褲袋戳在他的大腿上,他忍住輕微的癢帶來的笑意,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好像沒有看過。”
他的表情有點僵硬,被降谷零察覺到了。
打掃完衛生后,降谷零就嚴肅着一張臉問他:“Hiro,你是不是瞞着我去看過那部電影了?”
上中學的時候一起在圖書館裏借過那本諾頓的原作小說,後來齣電影的時候就打算要去看看,但苦於一直沒有機會。
諸伏景光被逼問得哭笑不得,笑着擺手:“真的沒有。”
他表情不自然,純粹是因為有個小傢伙在搗亂而已。
回到宿舍,那個小人果然從他的口袋裏鑽出來,爬上他的襯衫領口,抵着他的大動脈威脅道:“不準講出去。”
黑髮青年討饒道:“不會講出去的。”
說是威脅,拇指般大小的她卻完全沒有威懾力;說是討饒,但他眉眼裏全是笑意,可能是因為頸項皮膚上的癢意。
冬川隨意感到鬱悶。
好不容易把上一個記憶世界帶回原處,順利完成任務,來到這個記憶世界,她居然縮水成了只有手指般大小。
怎麼回事?是她的精神力又出什麼問題了嗎?
踹一腳,不開心;踹一腳,不開心。
這時的諸伏景光正在警察學校接受訓練。
諸伏景光在小樹林裏剛見到她時,她正被一隻鳥追殺,他察覺到了異樣,眼疾手快地把她撈了起來。
“你是……”他輕聲問,生怕聲音太響吵到了她。
彼時她剛剛適應這種來到巨人國度的視角,一下子陷入那雙湖泊藍的眼睛裏,倒退一步,跌坐在他的掌心。
“不用在意,把我當成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生物就好了。”她頗為鬱悶。
不過,她的真實身份的定位也確實符合這個形象:一個文字RPG遊戲的NPC,是人們口中的“紙片人”,(甚至她連個立繪都沒有)。
“你的家在哪?”他問。
“在另一個世界,”她沒有透露太多,“總之先把我放下吧。”
於是,警校生諸伏景光悄悄把一個小人揣回了宿舍。
他給她裁剪了一些布料和棉花,當做小被子和小枕頭,抱歉地對她說:“現在我的宿舍里沒有適合你的傢具,先這樣勉為其難地湊合,等休息日我就出去買合適的東西。”
她頗覺莫名,忽然就警覺起來:“你為什麼要養我?”
他疑惑:“你不是沒有家嗎?”
她手裏扛着一枚釘子,當作武器為自己壯膽,搖頭道:“你最好說實話。”
就她所知,諸伏景光可不是亂撿不明生物的人。
他的鳳眼微微彎了起來:“……可能是因為覺得很可愛吧。”
還是不對勁。
她焦慮症都快犯了,舉着那枚釘子威脅他道:“你不覺得很可怕嗎?這種不明生物很有可能是妖怪、魔鬼、吸血寄生蟲!”
諸伏景光看着眼前那個用力扛着釘子的小傢伙,無奈:“你覺得自己是這樣的生物嗎?”
她猶豫了一下:“……我不是。”
【你覺得自己是這樣的生物嗎?】
這句話在她腦子裏盤旋了很久。
好像被影射了什麼一樣,她悒悒不樂地靠在易拉罐邊,撐着手肘枯坐着。
冬川第一次意識到:她的身份是個大問題。
說實話,她沒有勇氣把真相告訴現實世界裏的任何人。
關於精神力,關於文字世界,關於她的出身。
包括諸伏景光。
就算她真的把他救了下來,她也不希望留下任何痕迹,免得她的異常被發現。
在三維世界,她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生物——只是一件不明生物而已,並不能被稱為“人類”,她自己也察覺到和別人之間的差距。
她在腦中過了一遍所有關於異世界來客的電影和小說。
但是,時空穿越者真的會被接納嗎?會被旁人不帶一絲恐懼地看待嗎?
如果人們尚且無法完全放心地接納一個所謂的穿越者,那麼更何況她。不會有人接納她。
還好這裏只是一個虛渺的記憶世界,她能無視別人的目光和想法,回到現實,她對於自己的身份一定守口如瓶,在人群中隱藏好自己,做一個普通人。
穿着制服的警校生諸伏景光坐下來,趴在桌子上,笑着看她:
“長相是人類,會人類的語言,有人類的心情和性格,你怎麼會不是人類呢?”
她轉身背向他,繼續鬱悶地散發黑氣:“你會明白的。”
“要吃什麼?”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轉移話題。
她果然勉為其難地在他身邊住了下來。
諸伏景光會把午飯分一點給她,頗有興緻地看她抱着一粒米飯。
出早操的時候,她打着哈欠抱怨她為什麼也要早起,他笑說“你不怕蟑螂嗎?”,一句話把她打回原形,她乖乖地跟他出早操。
平時她就躲在他的口袋裏睡覺,他需要做劇烈運動的時候,她就跳出來,扒拉着褲腿下來,找一個角落藏着。
休息日,諸伏景光可以自由行動,他決定上街買點東西。
他住在警校宿舍里,不能光明正大地買芭比娃娃玩具屋,便用其他的東西代替玩具。
那個小傢伙說她需要休息,便留在了宿舍,這回倒是不怕蟑螂了——不過,恐怕是因為外面人太多了才找了這麼一個借口。
他拎着生活用品回到警校。
推門進入單人宿舍,他叫了幾聲“Fuyu”,卻沒有人應,他放下袋子,在她經常出沒的床頭、窗邊檢查了幾遍,卻沒發現她的身影。
他心裏一緊。
*
此時的冬川正被一個天然卷青年注視着,心虛地回答:“Fuyukawa(冬川),這是我的名字。”
理智上來說,她又遇到了熟人;感官上來說,她覺得自己被魔王逮着了。
“那我叫你Fuyu好了。”松田陣平語氣隨意。
她再度驚訝道:“你不害怕嗎?”
松田陣平用手捶了一下桌面,微微震蕩的平面讓她有點站不穩,他好笑地反問:“你說我應該怕你哪一點?”
她怒從心起,雙手抱臂:“我們沒什麼可以聊的。”
松田陣平臉上的表情認真了一些,伸出食指:“Fuyu,剛才謝謝你的幫忙,要握手嗎?”
她勉勉強強地把雙手搭在他的手指上,表示已經握過手了。
就在三十分鐘前,松田陣平正拆解一個.炸.彈模型,似乎在研究其中的線路,但苦於沒有趁手的工具。
偷偷溜出房間散心的冬川躲在旁邊看了好久,心裏痒痒的,她很久沒有玩這種東西了。趁着松田陣平離開的當兒,她悄悄鑽進.炸.彈模型。為了不被人發現,拆解完后她又把模型裝回原樣。
她以為她行事足夠謹慎,但還是被松田陣平揪住了。
松田陣平這個混世魔王讓她當著他的面又拆解了一遍。
“Fuyu,要做我的幫手嗎?”松田陣平收回手指,忽然提議道。
她警惕道:“幹嘛?”
可能是她不理解他們的腦迴路,為什麼一個兩個的都那麼奇怪。
“反正你迷路了,我缺一個幫手,剛好各取所需嘍。”松田陣平聳聳肩。
“什麼幫手?”她來了好奇心。
“你也很喜歡拆解吧——”他精準地抓住她的命脈。
她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可能性。
在諸伏景光身邊,每天她的行程就是睡覺吃飯,和他聊天,但是如果能接觸到……
“你有像這樣的玩具嗎?”她指了指那個.炸.彈模型,“對我來說,它像迷宮一樣有趣。”
他挑眉:“不止這個。”
她可恥地心動了。
沉思兩秒后:“我跟你!”
“松田,萩原呢?”好幾個警校同期生走了進來。
松田陣平手忙腳亂地把那個小人放進口袋裏,神情懶散地回答:“他去汽車店了。”
過了不多久,諸伏景光也走了進來,他神色有些異樣,似乎丟了什麼東西。
“諸伏,你在找什麼?”松田問。
諸伏景光一怔,答非所問地說道:“……唔,我們學校有貓嗎?”
松田陣平感覺到口袋裏的小人在往外鑽,他把手伸進口袋,輕輕把她摁了下去。
“野貓說不定會有哦。”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