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賈珠的手很纖長。
指腹上,帶着少許繭子,那是日積月累用筆留下的痕迹。
那雙手撫摸撫摸在他的側臉上,然後慢慢往下滑,最終順着脖頸落到了胸膛上。
他的動作很輕,彷彿是在撫弄着什麼細膩的瓷器;那雙眼看得很仔細,流連忘返的程度讓允礽恍惚以為自己是某種賈珠異常喜愛的小甜餅。
儘管賈珠已經不能再那麼瘋狂地納入甜食,可他對甜品的熱愛依舊無與倫比。
有些時候太子甚至會有些嫉妒,因為賈珠每一次看着那濃郁香甜的糕點時,那珍惜的眼神,渴望的視線,都彷彿以為他傾注了許多愛意……
可他此時此刻在賈珠身上感覺到的,卻是更加濃烈萬倍的情感。
賈珠的情緒,總是淡淡的。
不論是起走坐卧,舉手投足,他都是優雅從容。從來不曾急躁過,那種慢悠悠軟綿綿的感覺,叫人看了總是舒心。
可是這樣一個看似溫和,從未有過急切的人,如今望着他的眼神卻是非同一般……像是一個渴水的人望見了汪泉,彷彿懼怕黑夜的人看到了光明,那讓太子的胃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扭曲。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恐懼的蝴蝶在振翅。
太子清楚自己是個什麼脾氣,他並沒有阿珠眼中那麼良善,也從不是一個好人。
他就像夢裏的“他”。
他其實與“他”並沒有什麼差別,只在於某些事情的發展不同,才叫他還不至於表露出那麼殘忍的一面。
可太子到底知道那晦澀黑暗是存在的,奇怪的是……賈珠對於允礽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或許比他還要清楚。
太子不知道,這為什麼沒有嚇走他?
如果是其他人,那麼他會有千萬種辦法可說。
為了錢,為了權利,為了地位,為了可以犧牲掉的一切。
以他身為太子的身份,想要叫人喜歡上他並不是什麼難事,甚至無需他動動手指頭,都會有人前仆後繼,為了他的身份巴結他。有千萬種可以選擇的人,可是唯獨擺在他眼前的這個……人,或者謎團,是允礽時至今日都還未膩味的存在。
膩味……甚至將這個詞吐露出來時,允礽都懷有一種隱秘的陰鬱不快。
這樣的詞又怎能落在賈珠身上?
他想描繪他。
用他的眼神,用他的聲音,用他的手,用他的一切,嘗試着一遍又一遍的觸碰,他將那些觸碰得到的反饋在心裏,飛快勾勒着屬於他的圖像……一次又一次,一種可以稱之為柔軟的東西,在允礽的胸腔里跳躍着。
那是如此明亮輕快,將那些堆積在太子心頭的陰鬱擠占而去。
他試圖……
允礽停下動作,注視着兩頰微紅,正在輕輕仰頭嘆息的賈珠。
美。
他的心口輕輕這麼說。
我的。
允礽低下頭。
他虔誠地在賈珠的額頭貼了貼,然後是鼻子,緊接着是唇,最後落在了他的脖頸處。
肌膚相貼。
——太子無法描述他究竟有多想念這種觸感,但他感覺到了一種隱秘的窒息感。
他想要觸碰,毫無阻礙,肆無忌憚地與賈珠糾纏在一起,他想要描繪那樣的阿珠,看他大笑,害羞,快樂,尖叫,任何一幅畫卷都會潛藏在他的心裏。
允礽閉了閉眼。
“怎麼了?”
他能夠聽到阿珠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地問,有一雙手落在他的身上,從他的后脖梗撫摸到了背脊上。
“沒有。”
允礽忍下着那眼角奇怪的熱意,將人抱得更緊,總算從這麼近的距離,嗅聞到了那獨屬於阿珠的氣味。
被藏在浮動的香氣之下,極難尋找的氣息。
——我的。
他聽到心裏的惡獸低低咆
哮。
…
四皇子看到滾球時,臉上帶着喜悅的微笑。
雪白的小狗以一種非常莽撞的姿態撲入他的懷裏,連嗚嗚叫的聲音都比平時要低。四皇子有些奇怪地看着懷裏像是在尋求安慰的小狗,眼神犀利看向了身後看守的小太監。
這個小太監臉色非常蒼白,而從他的神情上四皇子也看得出來,似乎有什麼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四皇子的神情淡了一些,“蘇培盛,帶他下去。”
四皇子看起來好似輕描淡寫,但是蘇培盛已經知道,四皇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上前一步攔住了,似乎要說話的小太監,低低開口,“四皇子現在心情好,不管有什麼事兒,都莫要打擾他,與咱家說說看吧。”他不着痕迹,將人帶了下去。
蘇培盛得說,他在看到這個小太監的時候,心中就有不妙的感覺,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兒會是這麼麻煩。
畢竟在四皇子身邊的宮人都應該知道,總有一些事兒是不可觸碰的,德妃娘娘和十四皇子應該也算是其中之一。
他在聽完那個小太監說的話之後,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宮中有無數個偏僻無人的地方,你偏就要帶滾球去御花園。若非遇到了賈大人,你要怎麼回稟四皇子?”
在蘇培盛的目光之下,那個小太監瑟瑟發抖。
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若非賈大人突然出現那一刻,他的腦子全是空白。
可他是知道的,如果他任由着十四皇子身邊的人打死了滾球,那四皇子必定會非常、非常不高興。
小太監顫抖着身體說道:“奴才,奴才只是想着滾球,喜歡那裏,便常帶着它過去……只是沒想到十四皇子身邊的人如此……”
沒想到?
蘇培盛在心裏冷冷哼了一聲,這可不是想到沒想到的事兒。在那位德妃娘娘的心中,十四皇子自然是比四皇子要重要一些,不然十四皇子身邊的人必定不敢這麼囂張。只是這些事兒藏在心裏也就罷了,蘇培盛自然不敢放在面上這麼說。
他叫人看住了這個小太監,而後急忙回去,將他知道的事兒說與四皇子聽。
這時,四皇子的手中拿着一個類似圓盤的東西,遠遠丟了出去,而滾球活蹦亂跳地,甩着尾巴朝着圓盤飛去。
那翹着尾巴的小狗狗可高興極了,再沒有剛才的情緒低落。
“我想也是。”
聽完了蘇培盛的話,四皇子面無表情地挽着袖口,“珠大哥讓他一定要回來說一聲?”
“正是。”
四皇子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賈珠這一聲吩咐是為了什麼?
“嗷嗚——”
滾球叼着圓盤,非常興奮又回來了。
他蹲坐在四皇子的跟前,那顆小狗腦袋抬頭看着四韓子,圓溜溜的大眼睛,滿是對他的信賴。
四皇子看了滾球一眼就忍不住笑起來。
他蹲下來,揉着小狗腦袋,有些喃喃說道:“怎麼會有人想要欺負你這樣的小狗?”
這話一出,四皇子突然陷入了沉思,不知想到了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站起身來看向蘇培盛。
“那個小太監在哪兒,帶上他。”
蘇培盛:“爺,您要去哪兒?”
四皇子吹了個口哨,滾球立刻就跳上他的膝蓋,被他抱在懷裏。他大步朝着門口走去,擺擺手,“去乾清宮。”
蘇培盛有些明白,卻又有些不太明白,但還是急忙忙跟了上去,然後又將那個出了事兒的小太監一起帶了過去。
到了乾清宮前,聽到消息的殿前太監趙昌,出來瞧了一眼,看着四皇子這又是帶人又是帶狗的模樣,驚了一下,賠笑說道:“四皇子,您這是……”
四皇子就好像是雨打的芭蕉一樣,垂下了小腦袋,有些緊張說道,“阿瑪在嗎?”
“
萬歲爺正在批改奏章。”
今日皇上的心情還算不錯,也沒有其他的吩咐,面對還算得寵的四皇子,趙昌自然沒有攔着。
四皇子有些扭捏地點了點頭。
乾清宮內,皇帝聽說四皇子求見,倒是有些好奇。
他這個四兒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年的變故,總是有些沉默寡言。在他的面前不怎麼愛說話,不過功課上倒是沒什麼問題,師傅也偶爾讚歎幾句。
這種主動求見的事兒倒是少有。
康煦帝既然有了幾分在意,自然不會把他拒之門外。只他的確沒想到,四皇子除了自己之外,還帶了一條狗。
皇帝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那個站在門邊上的小太監,而後看向已經跪下行禮的四皇子抬了抬手,“起來罷,禛兒,今日你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雪白小狗緊緊貼在四皇子的腿邊兒,不敢叫,也低着腦袋。還有一條大尾巴夾在了屁股底下,看起來,竟像是個有些做錯事了的小孩。
四皇子有些尷尬地說道:“阿瑪,孩兒做錯了件事兒,正不知怎麼解決,故才想求救於阿瑪。還望阿瑪父王,能指點明路。”他說這話時有些吞吞/吐吐,臉上還飛着羞愧的紅。
皇帝聽了心中,有幾分好笑。
在他看來,四皇子小小年紀,又不是那種愛惹事的,平時除了有些沉默寡言之外,也沒什麼毛病。最近得了滾球這條小狗之後,聽說性情開朗了不少,也叫他這個做父親的放寬了心。
如今他聽到四皇子這麼說,便笑了笑。
“那你可得先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皇帝甚至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打算仔細聽他怎麼說。
這是因為四皇子從前就不曾主動找過他,也因為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就像是個犯了錯事兒的小孩不知怎麼解決,暈頭轉向地來找長輩投靠,這自然讓皇帝這個做父親的心生憐愛。
不過在四皇子將發生的事兒告訴皇帝之後,縱然是康煦帝也有些頭疼了起來。
他看着四皇子可憐巴巴的模樣,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
他總算知道,為何剛才四皇子進來的時候,是這個模樣,如今說話,又為什麼猶猶豫豫,不敢放開了說……這事兒關係到德妃和十四皇子,那對四皇子而言,的確大不相同。
康煦帝自然知道永和宮的小問題。
不管是德妃對十四皇子的偏重,還是四皇子在永和宮的為難,皇帝不說知道個十成十,但也是八/九不離十。
只是在皇帝看來,凡事有得必有失。
四皇子既然在承乾宮長大,得了半個正統的名頭,那自然,也該遭受些磨礪。所以有些事兒皇帝雖然知道,卻不打算做什麼。
只不過方才四皇子說話時,卻有一樁事兒,讓皇帝聽了微妙不喜。只康煦帝不曾在四皇子面前表露,嚴肅着臉色說道:“那你可知錯?”
四皇子神情懨懨,“孩兒知道錯了,以後定不會叫他們這麼放肆。”他小心翼翼看着皇帝,有些卑微說道,“阿瑪,您責罰我也好,責罰我身邊人也罷,可莫要殺了滾球,可好?”
康煦帝有些無語,“這狗還是朕賞賜給你的,朕若殺了它,又成什麼話?”
四皇子陰鬱的小臉猛地一亮,欣喜地說道:“阿瑪說的可是真的?”
康煦帝瞧着允禛興奮的小模樣,心裏有些發酸,臉上卻是一點都沒流露,仍然板着張臉。
“你要罰,身邊的人要罰,這滾球自然也要罰。”康煦帝老神在在地說道,“將那小太監拖出去打五板子,罰三個月俸祿,你呢,回去禁足三天,好好反省反省。”
皇帝的眼神落到小狗上。
四皇子眼巴巴看着小狗,又看向皇帝。似乎生怕皇帝一句話,就讓這小狗沒了命。
“至於這小狗就罰它半個月,不許吃肉。”
四皇子頓時為難起來,“阿瑪,滾球
不吃肉,又能吃什麼呢?”
康煦帝沒好氣地說道:“朕怎麼知道,滾滾滾,趕緊回去關你的緊閉,回頭自個兒問養狗處的人。”
皇帝將四皇子給轟走之後,卻不着急,立刻批改奏摺,而是若有所思地出神了一會兒。
梁九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皇帝,發現皇帝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但是他不知為什麼就有一種背後發毛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他再看時,皇帝已經低頭辦事兒,瞧着並沒有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梁九功在心裏一琢磨,也不知琢磨出了個什麼味道。
過了幾日,康煦帝去後宮時,先去探望了一下皇太后,在慈仁宮坐了一會兒,出來時便徑直去了永和宮,這讓許多收到風聲的後宮妃嬪幾乎咬碎了牙。
皇帝這些天有些忙,幾乎不怎麼踏入後宮,如今總算歇息下來走動,卻又去了永和宮那裏。
如果換做是別的人,他們或許還敢攔上一狼,可是德妃這兩年勢頭正旺,她們也不想碰這個霉頭。
永和宮收到消息時,皇帝已經快到了,德妃也沒怎麼收拾,便見了皇上。
他們這些在皇帝身邊許多年的妃嬪,已經不再是靠着容貌夠拉攏皇上,許多時候更是靠着子嗣,靠着從前的那些情誼,方才撐下去的。
皇帝見了德妃有些素顏的模樣,也不怎麼在意。只是囑咐了幾句,讓她莫要太操勞,免得神色如此蒼白,便也就過了。
而十四皇子就抱在德妃的手中,正在把玩着一個魯班鎖。
皇帝見到十四皇子手中的魯班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德妃含笑說道:“皇上笑什麼呢?”
康煦帝:“我瞧着十四這樣,倒是想起了太子小時候,我記得他曾有一段時間非常喜歡一個魯班鎖,就連睡覺的時候都要抱着它。”說到這裏皇帝忍不住嘆息,太子小時候多可愛呀,真是男大十八變,越變越不像話。
瞧着以前那個鬼精靈的可愛小孩,再想想現在的太子,皇帝有些不忍直視。
德妃笑着說道:“十四有些像太子,那是他的福氣。”
“這不正好?”皇帝從德妃的手中接過這大胖小子,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只見十四皇子壓根不怕生,看了一眼康煦帝,朝着他露齒一笑,然後又咿咿呀呀,繼續開始玩起來。
德妃笑着,看着兩人開始玩起來,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溫柔。過了好一會兒,德妃才彷彿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經意開口,“皇上,禛兒身邊自打養了那條狗之後,性情倒是活潑了一些,不再像從前那樣內斂寡言。妾身正在想,不如給十四也挑一隻陪着。”
康煦帝搖頭,“小十四的年紀還太小了一點兒,等他長大了一些再說吧。”
“皇上說的也是,十四現在年紀太小了,就算是養了,也怕是養不好。”德妃慢慢說道,“畢竟貓狗也是一條生命,有時候毛毛躁躁的,容易驚了孩子。”
皇帝聞言,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德妃,“朕聽說前兩日在御花園的時候,禛兒的滾球,差點驚了十四?”
德妃搖頭,“也是十四愛玩,偷偷跑去看了一眼,這才險些鬧出事兒來,怪不得禛兒。”
康煦帝頷首,笑眯眯說道:“朕就知道愛妃通情達理,這個滾球是禛兒的心愛之物,難得他有個這麼喜歡的物件,就讓他好好養着吧。”
“皇上說的極是。”
德妃也笑眯眯着說。
皇帝一邊逗弄着十四皇子,一邊跟他說著話,一旦和小孩說話,聲音就變得溫柔了一些。
德妃的意識有些飄遠,等回神的時候,就聽到父子兩個人,不知什麼的就聊起了老四。
皇帝驚訝地說,“哎呀,小十四也喜歡滾球啊。”
胖娃娃高高興興拍着,小手拍一邊點着小腦袋。
“滾啾,喜歡。”
皇帝沒有去糾正孩子說錯的話,反而笑眯眯
的揉了揉他的小臉兒。
“可是滾球是你四哥的狗呀。”
胖娃娃抱着小臉兒冥思苦想了起來,想了半天,沒想明白這裏面的因果,有些鬧脾氣的蹬着小腿兒。
“去見,四哥,滾啾!”
胖娃娃知道自己有好幾個兄長,這個四哥也是其中之一,如果想要見那條雪白的小狗,就要去見四哥的話,那去見不就完了?
小孩的思想就是這麼簡單粗暴,為了見狗狗,他要去四哥那裏!
一旦這個思路被串起來,胖娃娃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一邊拍着皇帝的胳膊,一邊急切將小臉朝向德妃那邊。
“娘,四哥,滾啾,見!”
胖娃娃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有些着急了起來。
皇帝看着他這樣,笑得前俯後仰,德妃卻是有些無奈,嘆息了一聲。
“皇上將他的興趣給勾了起來,這可倒好,接下來,他可要鬧個不停了。”
康煦帝一邊笑着,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他既然想要去,你就讓他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朕瞧着,那條小狗,也的確可愛活潑。”
德妃抿唇,“是。”
一刻鐘后將胖娃娃蹂/躪得差點哭出來的皇帝,心滿意思地走了。
德妃抱着欲哭無淚的小孩,有些無奈笑了起來。
她拍了拍有些鬧脾氣的小十四,神色淡漠,看向了身邊的嬤嬤,“那一日跟着十四齣去的人,都給本宮找出來。”
那嬤嬤臉色微變,輕聲細語地說道:“那些都是知根知底的……”
“沒聽見皇上說什麼了嗎?”德妃捂住小孩的耳朵,冷冷打斷了嬤嬤的話,“那是禛兒的心愛之物,難道你連這言外之意都聽不出來?”
康煦帝是有些不高興的。
只是他的情緒變化很微妙,不是德妃這種跟在身邊久了的老人,都險些認不出來。
皇帝不滿意德妃對這兩個孩子的態度,也是滿意十四皇子身邊人對四皇子的態度。
甚至於就連皇上這一次前來,也或許是一個試探。
他逗弄十四皇子的每一句話,在德妃的眼中,都彷彿變做了別有用心。
倘若小十四真的在旁人的教養下,流露出了對四皇子的厭惡之情,那想必皇上就不會再將十四留在永和宮了吧?
德妃正是感覺到了這一絲恐懼,方才如此嚴肅。剛才她在皇帝面前的每一絲微笑,都是強撐出來的。
她原本……
是想藉著皇上的口,處置處置那妄自插手的賈珠。這後宮的事,本來哪有他干涉的份……再加上老四這個做兄長的……可如今德妃卻是連半點心思也不敢動了。
她摸了摸小十四的小臉,若有所思,“皇上,這麼在意禛兒的嗎?”
甚至還為了他來這麼一趟。
…
東宮收到這個消息時,到了下午就將賈珠請進了皇宮。
賈珠進宮的時候,急匆匆,誤以為有什麼大事兒,可來到了毓慶宮之後,方才發現是他想多了。
賈珠:“……”
他無奈。
“殿下下一回想通知我入宮的時候,照着正常吩咐就好了,莫要加上什麼‘速來’的詞語,瞧着可真叫人驚慌。”
太子挑眉,“難道這事兒不足以叫你速速入宮一趟?要知道四弟可是照着你的建議去找了阿瑪。”
賈珠挑眉,“殿下可莫要誣陷我,我可什麼都沒說。”
“阿珠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暗示,甚至沒說留有後患,全都是允禛自己琢磨出來的。”太子一邊敷衍一邊說道。
他手持着一鋼筆在白紙上塗抹着,那動作叫賈珠有些好奇,歪着腦袋看着那還未成形的,猶如蜘蛛絲爬行的墨痕。
“殿下,在做什麼?”
——畫你。
“沒什麼。”
太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還以為太子
殿下有着閒情逸緻畫像呢。”賈珠笑眯眯說道。
是的沒錯,孤在畫你。
黑色的痕迹塗滿整張白紙,很快就將原本的輪廓徹底覆蓋。
不知為什麼,允礽不想讓賈珠看到他的嘗試。
那些還未成形的,凌亂的複雜的線條,彷彿透露着太子陰暗的心思。
允礽笑眯眯地朝着賈珠伸出手,“來,再靠近些。”
賈珠心思微動,猶豫了一會兒,他總覺得最近的太子似乎比從前更黏人了一些。在他們兩人相處時,就彷彿連空氣都變得粘稠了起來,叫人如意有微微窒息感。
他注視着太子,而太子也回以沉默的視線。只那無聲無息間,卻如同點燃着熾熱的焰火。
賈珠輕嘆,他會搞明白太子在想什麼。
但不是現在。
他走向允礽。
一如既往,從未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