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你是白痴嗎
詛咒的生長不似人類那般,一天一天,一點點長高長大。
將面靈氣關進小公寓的第十天,夏油傑推門而入的瞬間愣在了門口。
漂亮的白髮染着橙黃的夕陽,似瀑布般流瀉下來。面靈氣背對着入戶門坐在餐桌上,她在與窗外的咒靈戲耍,勾着面具欲拒還迎。咒靈迷了眼,撞上玻璃,悅耳的少女音發出低低的笑聲。修長白皙的指尖似指揮家般在空中揮舞,面具在狹小的房間內打着圈,就着窗縫飛了出去。
聽到開門聲,面靈氣維持着坐姿沒有變,懶懶地偏過頭去。
白到近乎透明的無暇肌膚亦披着晚霞的光,光影讓挺翹的鼻樑看起來更為立體。那雙時常含淚的紅眸微微眯起,眼尾勾兌了些撓人心尖的粉調。
稚嫩的嬰兒肥退了七八分,一張巴掌大小的瓜子臉看起來清冷又孤傲。
“你幹嘛不進去?”
愣神間,五條悟按下夏油傑的肩膀,一頭被狂風改過造型的白毛從他頭頂上方冒出。“喲,面面。”
然後五條悟也呆在了原地。
房間裏和面靈氣咒力一樣的少女是誰?明明昨天晚上見到她的時候,還是一隻包子臉小孩啊!
面靈氣召回面具,拂袖將其隱藏於自己的空間。她跳下餐桌,興高采烈地跑向門口,一腳踹飛試圖阻攔她靠近玄關的咒骸。
……撲了夏油傑一個滿懷。
可以,確實是那個面靈氣,鑒定完畢。但五條悟想戲耍她的心思沒有收起。
“你是誰?你是不是吃了面面?”兩手扯住面靈氣的嘴角使勁往外拉,五條悟張開大嘴彷彿下一秒就要吃了詛咒。“妖怪,快把面面吐出來。”
面靈氣冰涼的手指握住五條悟的手腕,細眉一皺,薄唇抿起,開始和他較勁。被欺負了那麼長時間,小詛咒終於開始反抗:“悟才是妖怪!”
夏油傑目測,眼前的面靈氣差不多長到了十四五歲的模樣。按人類的成長軌跡去推,巧了,正好是叛逆期與自我覺醒的年紀。
兩個幼稚鬼被分開。
面靈氣掩在夏油傑身後,仍舊不停對五條悟做鬼臉,一副我有靠山我怕誰的篤定模樣。五條悟壞笑,直接使用術式將躲躲藏藏的面靈氣吸引過來。
夾在兩人中間的夏油傑不幸被連坐,霎時被「蒼」帶過去,額頭砰的一下撞上了五條悟的腦門。面靈氣則是撞上了夏油傑的後背。
少年肌肉結實的後背不比撞額頭好上多少,詛咒的額頭登時冒出交叉的創口貼。
三人同時疼得彎下腰。
五條悟沒有使用無下限,他是預備給嘚瑟的面靈氣來一記頭槌的。
無辜變成夾心,且額頭後背都痛的夏油傑,冷冷掃了一眼五條悟和面靈氣。
面靈氣果然沒有再和五條悟鬧。她兩手挽住夏油傑的胳膊,十分不服氣的,鼓着腮幫把臉往旁邊一轉,“哼。”
被遺忘在窗外的小咒靈看到面靈氣生氣的臉蛋,急得用小爪子使勁撓玻璃。
尖利的剮蹭聲引起屋內咒術師的注意,隨即被夏油傑抬手降服了。
“呀——你怎麼把小綠變成球了呀?”面靈氣看着遞到自己手邊的咒靈球,小聲嘟囔。最近高專三人組都很忙,沒什麼時間來陪她玩,夏油傑匆匆來一趟也只是為了給咒骸注入咒力。這兩天全靠這隻忠心且貼心的小綠陪着她。
夏油傑眉頭輕挑:“你朋友?”
面靈氣也只是隨便抱怨一下,眨眼功夫就把“朋友”咽下肚了。她搖搖頭,能吃的都是食物。
夏油傑和五條悟明天接了任務,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違反夜蛾老師的叮囑,帶上面靈氣一起去的他們,此刻鄭重決定——一定帶。
坐在校長辦公室沙發上喝茶的夜蛾正道霎時打了一個噴嚏。他放下茶杯望向窗外,總覺得自己班級的學生又在籌劃什麼違反校紀校規的事情。
第二日的任務不難,對象是一支近期比較活躍的詛咒師團伙,領頭羊至多1級術師的實力。但對方手裏尚有人質在,所以任務委託書上還是註明了需要兩位咒術師,切記不能傷到人質。
萬里無雲的晴朗天氣,兩位叛逆咒術師帶着一隻剛剛跨入叛逆期的詛咒,站在一棟高樓大廈前。鏡面的大樓隱隱反射出刺目的光線。
五條悟抬手遮擋在額前向上看。
“收集咒靈恐嚇人類嘛,真是老土又沒有心意的傢伙。”
“畢竟對於人類而言,金錢是永恆的誘惑。某些咒術師也不例外。”夏油傑站在五條悟身邊,寬大的校褲被風吹得鼓起。他的咒靈帶着面靈氣先一步進入建築。“綁架一個人類所獲得的利益,是完成一樁委託的十倍乃至百倍。”
片刻后,完好的大廈忽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咒力,震碎了十八層樓高的鏡面建築物。
爆裂聲驚起路邊的小轎車此起彼伏發出警報聲。路過的行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被蒙上了一絲緊張感。
詛咒師的據點外本就布了帳,非術師看不出異樣。
少年們對視一眼,匆匆沒入建築內。
瞬時爆發的咒力屬於面靈氣。建築內的景象也早已不是原來的辦公樓模樣,跨進大廈的少年甚至以為自己再度進入了特級詛咒的生得領域。
“是面具的術式,沒到領域的程度。”
夏油傑偏頭看向咒力的來源處,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具。赤色可怖的臉,面具的嘴巴處有很大一個空洞,像是被割了舌的人。
面靈氣不在一樓。
兩人大步跨過樓梯往上趕,又發現一張陌生的面具。金色的,沒有任何五官,唯有一把奇形怪狀的剪刀貼附於面具之上。
面靈氣也不在二樓。
夏油傑猛地停下腳步,他端詳了一下那張面具。結合面靈氣人類七苦的面具,少年好像明白了一些這棟建築怎麼了。
“傑?面面在七樓,走了。”
兩人直接閃現到七樓的位置,長長的走道被咒力扭曲。任務目標——詛咒師們正瑟縮地蹲在那裏,嚇得渾身顫抖,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有的甚至濕了□□。
夏油傑轉頭看向這一層樓的面具,果不其然,在暗色的面具上看到了猙獰的刀疤。
誰能想到,外貌與人類如此相似,又比少年迄今為止見過的所有人類都好看的詛咒,術式竟是這般野蠻。
面靈氣的確沒有展開領域,咒力的蔓延與扭曲,全都來自面具之間的互相影響。詛咒甚至沒有使用術式,僅僅是十八張面具一起放出后的威懾力,就將建築乃至建築里所有的生物都震懾住。
夏油傑蹲下身,劉海落到眼前。他看着嚇尿的詛咒師笑彎眼:“怪就怪你們老大,非要挑選18層樓的建築當做據點。這下可真是不用費盡心思下地獄了呢。”
隨着面靈氣一夜之間長大,她又找回了另外18張面具「無間地獄」。十八張面具,每一張代表一層地獄,當十八張面具依次排開的瞬間,一張地獄之網自動連接。
面靈氣沒有再用任何術式。她記得那日夜蛾正道說過的,如果她傷害到任何人類與咒術師,夏油傑會被牽連進來。
此刻詛咒披着長長的白髮落到詛咒師豢養的咒靈中間。面色蒼白,神情痛苦地分享着同類的情緒。
精緻的臉上浮現出陷入噩夢中永遠醒不來的絕望。五條悟瞬移到面靈氣身一下切斷了她與咒靈之間的牽連。
六眼將一切都看得明白。
五條悟伸手抬起墨鏡,神色莫辨,看不出是什麼情緒。“這段時間你就是這樣長大的嗎?”
面靈氣抹去眼角的淚,緩過神來點點頭。
……而後吃了五條悟一記暴栗。
“你是白痴嗎?吃傑的咒靈球也能長大啊。”
面靈氣對於人類罵人的詞彙不熟,自動過濾掉了白痴的描述。她捂着腫起的腦袋,有些憤懣:“那樣太慢了呀。”
“?”五條悟擰眉,一臉不解。“你急什麼?急着被傑吃?”
對話沒有進行下去。夏油傑從十六樓救了人質下來,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女受了三天驚嚇,此刻被少年抱在懷裏小聲啜泣。因為夏油傑在替她解開繩子時,安慰的話語過於溫柔,少女更是覺得自己百般委屈難受。
面靈氣一轉眸,就看到夏油傑橫抱着妙齡少女。
欣喜的紅眸瞬間變化。詛咒一下閃到夏油傑身邊,不由分說就要將少女從他懷裏拽出來丟掉。
少女看不見咒靈,但這些天被詛咒師用看不見的咒靈折磨驚嚇了好幾回,此刻也對咒靈的氣息有些敏感起來。感覺到面靈氣的靠近,她嚇得一下摟住夏油傑的脖子,小聲啜泣變為帶着哭腔的求救。
“肯定又是那些,又是那些看不見的怪物……嗚嗚嗚……夏油同學救救我……”
夏油傑抱着人質往後退了一步,沖面靈氣搖頭。他不明白眼前的詛咒為什麼忽然間那麼生氣。“這是任務保護目標,面靈氣,不要胡來。”
“下來,自己走。”紅眸凝視着夏油傑懷裏的少女,面靈氣沉聲命令道——她不知道少女看不見自己,也聽不到自己說話。
少女貼夏油傑貼得更近了。
就在面靈氣的面具因為主人情緒失控而暴走之前,五條悟從夏油傑手裏把人質撈了過來。只不過他懷抱的方式比較粗魯,直接將人扛在肩頭,像扛個麻袋。
少女四肢騰空,像八爪魚一樣懸在空中揮舞着四肢。
“咦?!會、會掉下去啊!嗚嗚嗚……夏油同學……”哭訴的人質看向夏油傑,發現溫柔的少年正對着一團空氣說話。
“你怎麼了?”
夏油傑有些莫名其妙。詛咒的叛逆期莫非比人類的叛逆期還可怕?
面靈氣悶悶不樂地看着地上的咒靈殘穢,半晌,她抬眸看向夏油傑,櫻唇微掀,道:“抱我,不要抱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