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坤寧宮外殿，這些日子宮裏戲不可謂不精彩，眾庶妃每天起的都挺早，個個盛裝打扮，精神抖擻。
紫禁城像是注入了一汪活的清泉，因渴望、羨慕、得意、憤怒、嫉妒、落寞、害怕……鮮活了起來。
今天也不例外。
馬佳芸蘭入殿時，明顯感到許多視線齊刷刷望了過來，主要不是看她，她們看了看她身後。
卻不見鍾粹宮新人來。
“馬佳姐姐，兩位郭絡羅妹妹呢？”一身嫩黃色旗裝的董佳庶妃率先開口，看來她已經從三公主去世的悲痛中走了出來，恢復往日的神采。
王佳氏接過下一棒，噗的一樂:“聽說小郭絡羅妹妹今年才虛歲十三，含苞待放的年紀。”
諷刺誰年紀大呢？
馬佳芸蘭上下打量王佳氏兩眼，笑了:“王佳妹妹何需妄自菲薄，妹妹也是國色天香。”
這時，才新入宮的小納喇氏燦爛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兩位姐姐如此誇讚，小郭絡羅妹妹定然是位鮮花兒一樣的美人兒。”
靜默一刻。
“噗，”納喇氏似被逗樂笑出聲，圓場打起來，“諸位妹妹個有個的美，無可爭議，這些話暫時打住吧，不知情的聽見咱們王婆賣瓜怕是得笑話。”
場面一下子暖和起來。
不一會兒，郭絡羅姐妹也到了。
大郭絡羅氏昨天大家都見過，基本上無人將她當作競爭對手，可能宮裏某些官女子都比她強；小郭絡羅氏果真生的一副精緻皮囊，可年紀也太小了，那張臉和身子骨都沒有長開。
小郭絡羅氏笑意盈盈地說:“妹妹貪睡來遲，給各位姐姐請安。”
“哪裏就遲到了。”眾人回應。
庶妃與庶妃間不分上下，但座位基本上按照入宮年限來，可有時也按照得寵程度，並沒有特別限制。
馬佳芸蘭坐在右二位置，小郭絡羅氏拉着大郭絡羅氏在左邊一排末端空位中的前兩個坐下，與馬佳芸蘭距離拉遠。
其他人見此，心中各有成算。
佟妃娘娘到了，眾人請安，外殿如眾星捧月熱鬧一番；鈕鈷祿妃娘娘到了，眾人請安，外殿一下子遇冷；
鈕鈷祿妃更恨赫舍里氏但不代表喜歡佟妃，佟妃入宮與她差點兒平起平坐不說，有時候，情緒厭惡不必比仇恨差多少；佟妃也不喜鈕鈷祿妃，或者說，宮裏的妃嬪們她一個也不喜，包括皇后。
皇後娘娘請各位入正殿。
整個過程，小郭絡羅氏表現得除了有一些衝動，也算可圈可點。
離開宮時，馬佳芸蘭並未和郭絡羅姐妹並排一起走，當然，也沒有刻意避開，這似乎證實了她們的確不合。
後宮妃嬪們反應各有不同。
有人幸災樂禍，女人花期短，馬佳芸蘭哪怕再美也已經二十歲，花期又能保持多久，一看見未來可期的小郭絡羅氏，倍感危機，企圖打壓；也有人認為小郭絡羅氏人太蠢，奴才可以慢慢調換，因為這個得罪一個寵妃，得不償失。
坤寧宮，皇后也避免不了聊到這個:“嬤嬤，鍾粹宮真的鬧翻了嗎？小郭絡羅氏也不是個蠢的，釘子一個不挑，比馬佳氏還滑不留手。”
“奴才以為是真，馬佳庶妃再防着咱們也不至於和郭絡羅姐妹鬧翻。”
“罷了，日久見人心。”
翔坤宮，鈕鈷祿妃絲帕捂嘴:“咳咳咳，這後宮的水是越來越渾了，本宮也看不清了。”
“娘娘保重身體啊。”
“本宮沒事，老毛病了，看來明天會下雨，嬤嬤放心，本宮還要親眼看赫舍里氏能落個什麼下場！”
承乾宮，佟妃:“都是些沒眼力見兒的人，皇上表哥政事繁忙，還要操心後宮，皇后姐姐也不知道多勸一勸。”
延禧宮，納喇庶妃長嘆一聲:“且看罷，馬佳氏絕不是個得勢輕狂的，這對郭絡羅姐妹怕是不簡單。”
“小主，何太醫遣人來說，您現在身體調養的差不多了，但為了以防萬一，小主您最好按照上一個藥方喝上七天。”
“恩，下去熬藥吧。”
……
第八日，永壽宮兆佳氏。
……
康熙跟完成工作一樣，陸陸續續兩個半多月，新人才算全部入宮，主要還是這次大選入宮人數過多。
緊接着，康熙又去坤寧宮、翔坤宮、承乾宮，除了初一十五，也差不多可以恢復相對自由。
歇了幾日，第一次入後宮時，康熙擺駕鍾粹宮。
宮裏又有人摔了杯子，馬佳芸蘭則滿意這些年的用心。
春天的膳食可比冬季豐富多了，什錦酥盤、糖熘芡仁米、櫻桃肉、蜜臘肘子、茄子曬驢肉、熘三鮮、熗竹筍、芙蓉燕菜等，肉素參半。
小塔娜也有她的個人小餐桌。
餐桌是馬佳芸蘭參與設計的，和後世的兒童餐桌類似，能夠將她固定在椅子上，桌子上放着小碗、小勺子，菜譜主要包括蛋羹、米糊糊，五花八門的肉糊糊、菜糊糊。
小塔娜特別喜歡自己吃東西，當然，小孩子自己吃，避免不了飯菜落到桌上、地上、衣服上。
馬佳芸蘭自己的孩子是怎麼看怎麼可愛，但有點拿不準孩兒她爹。
好在康熙第一次看見是覺得有趣，還誇塔娜能自己吃飯啦，於是大人用膳的時候，偶爾也會像這樣把小塔娜的餐桌搬上來，加入進來。
一半讓奶嬤嬤喂，一半由她自己浪費着吃。
馬佳芸蘭私以為主要是小塔娜吃東西吃太香了，有時還會饞桌上的東西，眼睛巴巴地留着口水。
光是看她吃糊糊，馬佳芸蘭自己也能多吃半碗飯。
這坑娃的額娘啊！
康熙似乎也發現馬佳芸蘭的焉壞，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馬佳芸蘭當時理不直氣不壯地辯解，只說塔娜小，吃不得調料過重的菜。
“汗阿瑪。”小塔娜似乎也知道馬佳芸蘭是個心狠的，圓溜溜的眼睛瞅着他爹。
康熙:……第一次這種經歷，有點承認不住，要不——
“萬歲爺——”
馬佳芸蘭的聲音尾調拖長，卻不是撒嬌，這讓康熙有種新鮮的心虛感，而且並不反感這種奇奇怪怪的家庭相處模式。
康熙從小到大都沒怎麼受過父母的疼愛，順治有“真愛董鄂妃”的兒子，母親在他登基時差不多死亡，缺什麼渴望什麼，他對於親情很在意。
僅次於皇權。
這也是馬佳芸蘭在鍾粹宮不自覺滲透的東西，她現在只敢笑兩秒，使了個眼色，鍾嬤嬤立刻領會。
很快，在鍾嬤嬤指點下，梁九功將一小碗菜糊糊偷偷放到桌上。
康熙把菜糊糊拿給塔娜，然後塔娜相信了，丟下菜糊糊，端起菜糊糊，吃得特香。
“咯咯咯。”
可開心了。
康熙不知道說什麼，自家丫頭傻不拉幾，自己多疼一些。
馬佳芸蘭只能心裏啐他:
……屁，你才傻。
用膳過後，康熙習慣性來一杯養生茶，他突然一問:“聽說你和郭絡羅氏姐妹相處的不是很好？”
“誰說的？才沒有！”馬佳芸蘭搖了搖頭否定，“這叫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處。”
“是這麼形容的嗎？井水不犯河水，”康熙被逗樂了，“罷了，小郭絡羅氏年紀小不經事，你多擔待一些。”
果然，康熙不會生氣。
康熙並不會在意後宮女人間的大大小小矛盾，也沒時間在意，假如小矛盾，他可能還會有點男人的小得意，而大矛盾，說不定有助於平衡後宮。
但有個前提，不要犯錯，尤其是犯大錯。
小郭絡羅氏把奴才退內務府七成就是小錯，主要是鬧大不體面，好在這和馬佳氏看上去無關，而小郭絡羅氏還是那句話，年紀小、新入宮、家有酒駕功勞、長得標誌、會來事，也不會有事。
馬佳芸蘭不意外小錯化了這個結果:“萬歲爺，您放心，妾可不是小心眼兒，絕對不會沒事找事兒欺負她呢。”
“知道你是個好的。”
……
新人入宮確實分去了原有妃嬪的寵愛，馬佳芸蘭也不例外。
但很快大家發現，馬佳芸蘭仍然是康熙最寵愛的妃嬪……之一，因為還有一個佟妃娘娘。
更可惡的是小郭絡羅氏竟然也占爭寵的前十名。
而當康熙來鍾粹宮時，他對和小郭絡羅氏相處有意思，但對年紀小的女孩兒可沒睡的興趣。
而郭絡羅庶妃又不在他審美點上。
除了涉及政權外，康熙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於是他點小郭絡羅氏的時間，多在鍾粹宮側殿過夜。
後宮妃嬪們不知因此摔碎了多少杯子，背地裏酸多少回。
小郭絡羅氏卻並沒有她們以為的暴怒，事實上她也預料到這種事情，她不可能不去爭寵，不爭遲早會被康熙遺忘。
但她年紀小，只能便宜了同宮其他妃嬪。
小郭絡羅氏內心不希望是自己的姐姐郭絡羅氏。
因為哪怕郭絡羅氏不貼合康熙的審美，假如她懷上阿哥，又不一樣了，畢竟一個後宮，姐妹不可能同時高位。
小郭絡羅氏暗暗發誓，假如自己得寵一定會照顧長姐，但她無法想像，庶姐高位，自己只能淪為馬前小卒的模樣。
大郭絡羅氏或許也看出來，但她知道自己斤兩，是真的嘴笨，見到外人話都不會說，後宮比后宅可怕多了，與其去爭，不如退一步。
這也是姐妹倆心知肚明但說不出口的一種默契。
小郭絡羅氏不暴怒，但不代表不生氣，從記事起能從她手裏虎口奪食的人並不多，馬佳芸蘭算個中翹楚。
哼，這仇找不回來她把名字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