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京城進來多晴少陰,上午九十點的陽光正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格外舒服。
霍宅後院。
霍硯行和老爺子各執一子,相對坐在棋桌兩側,面上皆端的是雲淡風輕的做派,手下卻毫不留情的廝殺。
但是稍加用心琢磨便會發現,霍硯行一直在不動聲色的讓着老爺子。
霍硯行被桑吟趕出家門后,沒有立刻去公司,而是換了個方向回了老宅。
霍振啟和陳禾和朋友約好去隔壁市度假,老爺子覺得不好玩懶得去,還不如留在家裏擺弄他的小菜地。
霍硯行到老宅的前半個小時,霍振啟和陳禾才離開。
老爺子出聲問道:“最近不忙?”
“還好。”
“那你最近這麼頻繁的回來。”
霍硯行淡笑:“回來多陪陪您不好么。”
“臭小子。”老爺子也跟着笑起來,虛虛點了他兩下。
“快過生日了吧?”老爺子兩指夾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一角:“你也老大不小了,生日一過就三十了,什麼時候成家?”
戰術性停頓一下,老爺子繼續:“我有個戰友的孫女,前兩天剛從國外回來,見見?”
霍硯行漫不經心地回道:“您戰友還挺多。”
“那是,想當年我們那一個連人最多,感情最好,這麼多年好不容又聯繫上——扯遠了,你去不去?”
霍硯行端起手邊的茶杯遞到嘴邊,目光落在棋盤上:“您不是給我訂過娃娃親,還讓我去相親?”
“娃娃親?什麼時候的事兒?”老爺子執棋的手一頓:“我怎麼不記得?”
霍硯行淡定閑適,沒有回答老爺子的問題,也不催促他落子,拿起茶壺給他倒茶。
老爺子恍然大悟的“哦”一聲,終於從久遠的記憶深處挖出答案:“你說桑丫頭?”
老爺子挪着屁股往前湊湊,棋子落定:“你不是不喜歡人家嗎,也不是我說你,你說桑丫頭小時候跟在你屁股後面天天喊你哥哥,親近得很,你怎麼就對人不冷不熱的,小丫頭粉雕玉琢長得多可愛。”
說話間的功夫霍硯行又落一子,霍老爺子低頭看去,立刻在他那枚棋子旁邊落下一子,覺得自己終於抓到霍硯行的把柄,興沖沖的模樣:“你是不是下錯了?落子無悔啊,錯也不能改。”
霍硯行沒有露出半分頹敗,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緊不慢捻起一枚棋子,放到被霍老爺子忽視掉的角落。
旗子落在棋盤上,發出輕微的一聲脆響。
伴隨着男人低沉鄭重的一句:“沒有,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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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吟一連在霍硯行的公寓裏住了一周的時間。
一開始酒醒的那天早上霍硯行沒有讓她走,後面她竟然也忘了離開這件事,稀里糊塗的接着住了下去。
桑吟工作時間自由,霍硯行卻是每天都要去公司上班,早上他會把早餐準備好,桑吟起得來就兩人一起吃,起不來就分開吃。
她經常掐着霍硯行下班時間給他發消息點菜,今天想吃城西老字號的醋魚,明天想吃城東網紅店新推出的甜品蛋糕,至於能不能買來,那是霍硯行該考慮的問題,桑吟只負責點和吃。
不過霍硯行的行動力目前還沒有讓桑吟失望,想吃什麼當晚絕對都能吃到。
電影開拍在即,團隊人員每天在群里討論的熱火朝天,桑吟也會跟着聊兩句。
除去那晚在墓園醉酒以及第二天酒醒后朝霍硯行發了一通脾氣,桑吟表現的像個沒事人一樣,還是以前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好似根本沒有被劈腿,也並不知道家裏衰敗的情況。
霍硯行始終懸着一顆心,但是面上從不顯露分毫,桑吟裝作無事發生,他便十足配合。
一切都在照常運作,按部就班的進行,和以往並無任何不同。
但是風平浪靜到底只是虛假的表象,終有撕裂的一天。
桑家是投行起家,這次的危機是因為桑伯遠一時失誤,對市場風向預判偏了航,導致資金鏈斷裂。
這世上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一聽見什麼風吹草動,以往對桑伯遠阿諛奉承的人家立刻退避三舍,也有交情不錯的朋友幫忙,但是還遠遠不夠。
桑伯遠在某些方面執拗的很,越是困難越是不願麻煩交心的朋友,一拖再拖,使得問題更加嚴重。
桑伯遠一周前便去了國外談生意,桑吟得知家裏情況那天,他才落地,無法趕回來,才叮囑霍硯行看好她。
這單生意順利談成的話足以讓桑家起死回生,但是天不遂人願,趙家半路截胡,撬走了已經進行到尾聲的合作。
生意場上的關係向來錯綜複雜,桑家和趙家主攻的方向大差不離,有競爭也有合作,說朋友絕對算不上,但是說敵人也還有點過火。
趙家這次的一通操作站在理性角度分析,其實沒錯,誰不想多多賺錢,但是從感情角度出發,吃相着實難看了些。
生意是在國外談的,但是很快便傳回國內,連個時差都不存在。
一傳十,十傳百,一兩個小時的時間,經過不知道多少遍添油加醋的潤色,消息已經從“桑家要破產了”演變到了“桑家祖宅已經被拿去抵押,銀行在清算資產,父女倆要露宿街頭了”。
桑吟的微信從早到晚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多是塑料姐妹打着安慰的虛假幌子實則來探聽真相的消息。
柴輕月也發來了消息,沒說多餘的話,微信支付寶銀行卡各轉了二十萬給她。
【柴輕月:別聽外面那些犬吠,沒錢花了我養你,以後結婚了我就拽着我老公一塊養你,看上什麼隨便買,咱不委屈自個兒。】
蔣信澤和宋運也都發來了消息,是問她在哪兒,叫她喝酒。
桑吟盤腿坐在房間的飄窗上,腳邊堆着幾個空了的酒瓶,指尖夾着一根細煙。
鍵盤敲擊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她拒絕了蔣信澤和宋運的邀請,又回了柴輕月一個表情包讓她放心。
退出到消息列表,平日裏這個時間點正鬧騰的工作室群靜得不行。
她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半晌都沒能發出去一個字。
煙灰不堪重負,撲簌簌落下。
機身震動,消息提示音響起,她重新退回到消息列表,看見孫錦筠私聊給她發了條消息。
【孫錦筠:桑桑,趙藝妍你聽說過嗎?】
【三又桑桑:認識,怎麼了?】
【孫錦筠:她的助理今天聯繫我,說想買《臨淵》的版權,違約金也可以給我出。】
桑吟扯了扯嘴角。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大家子都熱衷於挖別人牆角。
【三又桑桑:那你怎麼想?】
消息發過去,她乾澀的咽了咽嗓子。
如果孫錦筠真的想把版權轉賣給趙藝妍也無可厚非,她現在拿不出錢拍戲,總不能拖着人家跟她一起沒落。
《臨淵》是個好本子,不該被埋沒。
下巴搭在膝蓋上,桑吟歪着腦袋看向窗外的闌珊夜色,拎過來一聽啤酒,拇指和中指把着易拉罐邊緣,食指勾着拉環輕輕一提,“噗呲”一聲,泡沫爭先恐後的湧出來。
她仰頭喝了口,手機鈴聲響起。
“霍硯行”三個字跳動在屏幕上。
他下午臨時出差,去滬城,應該是挺急的一件事情。
她今天特別想吃華臣總部對面商廈五樓的一家撈汁海鮮,想着讓他下班帶回來,結果泡湯了。
她接起來,懶洋洋的“喂”了聲。
“在哪兒?”
“在窗台上。”
霍硯行那邊是噪雜的人聲,登機廣播斷斷續續,不甚清晰的傳進聽筒。
“等我回來。”他說:“別亂跑。”
停頓片刻,補充:“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