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扯
紅綠燈對面,一家密室逃脫的店門口,站着一群少年。
他們幾乎個個煙不離手,打扮得不倫不類,還有染髮和帶耳釘的,看着特社會。
而這群人之中,站着喬桑。
這是上學時間。
就算不是,他一個高中生,什麼時候學的抽煙?
喬棲一眼望過來的時候,他們剛好抽完煙準備進店。
喬棲隔着一個紅綠燈,沒辦法立刻衝過去,等她氣勢洶洶的過完馬路,推門進店的時候,那幫人又剛剛好才進密室。
喬棲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硬闖了進去。
一進門就聽到裏頭有人正嚇得尖叫。
有個穿白袍的“鬼”擋了她的路,她不耐煩的把對方推開,三兩步趕上喬桑那一群人,喬桑正被鬼嚇,嗚嗚啊啊的亂竄。
喬棲跑上去,一巴掌拍到喬桑腦門上:“叫你不學好!”
她表情比“鬼”都嚇人。
喬桑先是嚇得“啊啊啊”狂叫,完了看清是喬棲,更驚懼了。
最後這個倒霉蛋就被喬棲揪着耳朵拎了出來。
店家苦着臉:“姑奶奶,沒有你這樣的啊,要是人人都隨便進去,我們還做不做生意了。”
喬棲沒有廢話,掏出手機掃了一下牆上的二維碼,轉了五百塊錢過去:“算我賠償。”
最後她瀟瀟洒灑的把喬桑提溜了出來。
喬桑想解釋,喬棲打斷他:“到學校跟你老師解釋去。”
喬桑立刻蔫兒了。
他不是掙脫不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從小就怕喬棲。
喬棲親自把喬桑“押送”去學校。
七中,她曾經的母校。
進了學校大門,發現處處都熟悉,卻也哪哪都陌生。
大概是青春早已模糊的緣故。
喬棲進了辦公室,發現不少熟面孔,尤其是教導主任,連頭髮絲都沒變,還是那個地中海。
喬棲作為當年學校最難管的風雲人物之一,一進門就被教導主任認了出來:“誒,我沒看錯吧,你是喬棲?”
喬棲把喬桑鬆開,一笑:“黑旋風,今天見您,我發現您外表一點都沒變,可您那寶刀是不是老了啊,您能不能拿出批評我的勁頭出來管管現在的學生?”
“……”
辦公室里的人大眼瞪小眼。
誰都沒想到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竟然敢對主任吆五喝六的。
而主任偏偏還沒生氣,竟笑呵呵問:“怎麼了,誰又犯事了?還勞煩你大駕光臨。”
喬棲嘆氣:“我弟最近學習壓力大,今天沒來上學,忘記請假了,結果你們學校都不知道這件事,你說說,這多不負責。”
喬棲到底還是給喬桑留了面子,只是想嚇嚇他。
喬桑鬆了口氣。
主任笑眯眯說:“那我回頭批評他班主任。”
話雖如此,卻沒有問喬桑是幾班的。
喬棲知道話聊到這裏就行了,也不再廢話,最後敷衍聊了幾句,也就出門了。
喬桑雙手合十像拜菩薩似的感謝喬棲:“多謝二姐不殺之恩。”
喬棲瞥了他一眼,很嚴肅:“喬桑,沒有下一次。”
喬桑摸了摸腦袋,說:“知道了。”
喬棲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回班吧。”
喬桑撒丫子要逃。
喬棲又喊住他:“還有,不要叫二姐,土死了。”
喬桑邊跑邊回頭給喬棲比“OK”。
喬棲失笑,搖着頭轉過身去,怔住了。
四目相對的一刻,心跳陡然加快。
四點鐘的陽光像金沙金粉,整個世界都籠罩上一層不明媚的燦爛。
“你怎麼在這裏?”是他先開口。
喬棲抿了抿唇說:“送我弟弟上學。”
溫辭樹點了點頭,不問自答:“我給學校設計新校徽,今天來給校長討論初稿。”
喬棲點了點頭,頓了頓又問:“你不是建築設計師嗎?”
“嗯,但是母校找我,我不好推辭。”溫辭樹笑。
喬棲點了點頭,說:“也是。”
溫辭樹把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沉而穩帶着平靜的力量:“你好像早就知道我是七中的。”
“……”喬棲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長話短說。
想了想才開口:“你很有名,那時候總是高高的站在領獎台上。”
溫辭樹斂了斂眸,似乎是在回想從前,片刻后,他抬眸一笑:“你那時候也很有名。”
喬棲詫異,嘴巴張得老大,半天才笑:“害,是呀,我總站在台下罰站嘛……”
溫辭樹想說什麼。
喬棲這邊進了通電話。
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喬棲眼睛頓時亮了,撲閃撲閃的興奮着,笑得特別動人,她不化妝的時候,有種清水出芙蓉的美。
掛了電話之後,喬棲向溫辭樹一揚眉:“喂,下次再聊,我要回家看書了!”
溫辭樹點了點頭,沒深問,只說:“再見。”
喬棲努嘴:“你都不問是什麼書哦?”
溫辭樹微愣,很快順着她的心意,問:“什麼書?”
喬棲說:“《冷總的天價小嬌妻》,X大新文,一口氣連更了十章!”
溫辭樹眼眸閃了一秒,或許是為這個書的名字。
但沒其他表示,淡淡的,神色如常:“祝你看的愉快。”
喬棲沒想到他的反應就是沒反應。
看來眼前這個人是真正的紳士,不會對別人的喜好帶有鄙視鏈。
她不由笑了笑:“下次見。”
這是比再見更確切的告別。
他說:“好。”
然後她把滑板放在地上,腳踩上去,蹬了幾下,便像鶯兒燕兒一樣自由的飛遠了。
溫辭樹目送她離開。
有人在身後叫他的名字:“辭樹,剛才那女生你認識啊?”
溫辭樹轉臉一看,校長和教導主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身後。
他說:“認識,但不是很熟。”
教導主任點頭:“我就說嘛,你們倆不是一路人。”
校長問:“怎麼?那女孩我看着挺漂亮,配得上辭樹。”
教導主任以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搖頭:“上學的時候是學校著名的女混混。”
“哦?”校長失笑,“那我還是收回我的話,女孩光漂亮不行,重要的是端莊。”
“喬棲是不怎麼端莊。”溫辭樹忽然插話進來,“但也不輕浮。”
他看向校長和教導主任,雲淡風輕的樣子,但講的每一句話都有力量,不容半點質疑:“她其實還不錯。”
這突如其來的維護……
校長和教導主任互相看了一眼,語噎了。
喬棲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心想天氣又變涼了。
她背對着日落向東行,天空被光分割成兩半,她身後是萬丈金光,前方是一片墨藍,感覺像是在從暖的地方向冷的地方前進。
想到剛才和溫辭樹說的那幾句話,她莫名想自嘲——
媽的,果然是睡了一覺的關係。
連她這種人都知道什麼是尷尬了。
說什麼“下次見”啊,搞得她多期待似的。
不過捫心自問,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們很快會見面。
-
喬棲和溫辭樹的下一次見面,果然沒有間隔太久。
自從羅怡玲和喬橋相繼讓她搬走之後,她經常回家吃飯,連午飯都回家吃,不知道在慪什麼氣。
這天中午她喝着抹茶星冰樂回家,玄關處擺着兩雙陌生的鞋子,她到客廳一看,才發現來客人了。
客廳里擺滿了禮品。
喬棲看了一眼,走到沙發旁叫了聲:“奶奶。”
奶奶忙說:“你可算來了,小溫和他爺爺來看我,剛坐下沒一會兒,就說要走呢,你快幫我勸勸。”
喬棲把目光移到溫辭樹身上,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又看向爺爺,一笑:“爺爺別走了,到飯點了,一起在家吃個便飯吧。”
這是爺爺第一次見喬棲,目光流露出滿滿的讚歎,好一會兒沒移開眼。
“這就是小喬吧,真漂亮,沒辜負‘小喬’這個名字。”爺爺笑說。
喬棲笑:“多謝爺爺誇獎。”
奶奶說:“你和小溫聊吧,我帶他爺爺去陽台看看我種的花。”
擺明了要給年輕人創造二人世界。
爺爺忙不迭答應了。
於是客廳里只剩下喬棲和溫辭樹兩個人。
喬棲用吸管攪動着杯子裏的冰塊,發出嘩啦啦好聽的聲響,她吸了幾口星冰樂,才在沙發上坐下來,腿翹在茶几上,轉頭看他:“啞巴了?”
從進門就沒聽他說一句話。
溫辭樹如實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喬棲“撲哧”一聲笑了,搖頭嘆氣的:“唉你這種人,要是長得丑一點,是討不到老婆的。”
溫辭樹聞言抿了抿唇,更沉默了。
喬棲問他:“你是被你爺爺逼來的吧。”
溫辭樹微怔,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總是喜歡問一些,別人不會直白問出來的問題。”
喬棲吸着星冰樂,沒心沒肺說:“那你答不答的上來?”
溫辭樹失笑,想了想說:“不算自願,但也不算被逼。”
喬棲默讀了一遍他的話,勾唇一笑:“算你誠實。”
話音剛落,只聽門又響了。
算算時間,大概是喬育木下班回家吃飯了。
喬棲把腿從茶几上拿下來,對溫辭樹說:“一家之主回來了。”
溫辭樹也向門口看過去。
很快有人走了出來,的確是喬育木。
他看到喬棲和溫辭樹在沙發上坐着,臉色猛然變沉:“喬棲,你真是不要臉到家了,現在都把野男人往家裏帶了是嗎?”
喬棲嘴巴張着,難以置信。
她萬萬沒想到喬育木居然連問都沒問,就想當然的給她扣了這麼大一個帽子。
她倏地站起來:“喬育木,你嘴還能再臭一點嗎?”
羅怡玲攥着擇了一半的芹菜從廚房跑出來:“家裏有客人,你們吵什麼吵?”
喬棲周身都冷,橫眉怒目道:“你問問他說的什麼髒話?!”
喬育木氣得臉通紅:“這男的是誰?”
“吵什麼,吵什麼啊!”奶奶和爺爺從陽台上出來,“我同學和他孫子聽說我生病了來看我,你在這嚷嚷什麼?”
喬育木沒想到事實是這樣,臉上染上尷尬的神色,卻拉不下面子承認自己錯了,一時僵在那裏,悶悶的不說話。
喬棲要氣死了,渾身都發顫,咬着牙冷笑:“喬育木,你總是這樣!”
她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就像小時候摔倒了,身邊沒人,拍拍土也就站起來了,也要是身邊有人,一定會嚎啕大哭。
喬棲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所有人都知道她受委屈的時候,她就要哭天喊地,要讓做錯事的人加倍受指責。
如喬棲所料,她一出門,奶奶就捶胸頓足的罵喬育木:“你個混蛋,要是小喬想不開,我也不活了!”
羅怡玲也怪他:“這是你親生女兒,你怎麼總把她往壞處想呢?”
“……”
混亂之中,溫辭樹跟着喬棲出了門。
溫辭樹對這片小區並不熟悉,下了樓之後,像只無頭蒼蠅般亂找。
找了好久,才在小區金魚池那邊看到喬棲的影子。
喬棲正蹲在池邊抽煙。
溫辭樹走到她身後的時候,影子倒映在水池中。
喬棲沒轉身,看着他水中的倒影問:“你抽嗎?”
溫辭樹搖了搖頭。
喬棲兀自吐了個煙圈,髮絲懶懶垂下,遮住小半張臉,露出的五官柔媚,神情卻冷冽。
落寞之中,她也不給人半點寡淡的感覺,反而更像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溫辭樹想說,別傷心了。
話堵在喉嚨里。
他好像很難做到這樣直白的關心她。
只好蹲下來。
試探般的,拍了拍她的背。
她察覺到後背的觸碰,靜靜轉過頭。
他的神色與往常無異,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關心,可是動作出奇的安撫人心。
喬棲很少得到這種善意。
他真是一個好人啊,她在心裏不斷這麼告訴自己。
然後也不知道是情緒慫恿,還是怎麼著,她忽然問:“你之前說要負責還當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