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扯

難扯

溫辭樹一直在想,這場婚姻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他心裏有了答案——或許就是喬棲最後那句“合作愉快”。

他的婚姻不是開始於“我愛你”,而是“合作愉快”。

說不心酸是假的,但轉念他又安慰自己,誰能不說,這也算一種特別的瘋狂。

離開民政局后,喬棲便和溫辭樹道別了。

她說想去見朋友,等會兒再聯繫他。

溫辭樹靠在車門上,看着她裊娜走遠。

喬棲去見的朋友,是孫安琪。

她在門口“叮咚叮咚”的摁門鈴,都下午四點多了,那丫頭還沒起床,在屋裏瓮聲瓮氣喊:“你自己進來!”

喬棲輸入門鎖密碼,風風火火進了門,鞋子都沒換,衝進卧室,把大紅本本拍在孫安琪的床上:“我把自己嫁了。”

孫安琪還在夢裏,眼睛都沒睜開:“嫁給誰了。”

喬棲說:“溫辭樹。”

孫安琪“哦”了一聲,幾秒后,突然睜眼。

然後喬棲只見一個人影像彈簧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我操?????”

喬棲淡定臉:“酸琪,別激動。”

孫安琪簡直炸了,瘋狂抓自己的頭髮:“我怎麼能不激動?昨天還說沒看對眼,見面連個招呼都不打,今天就百年好合了?救命,這是什麼發展?我日你大爺啊喬棲,你以為過日子是他媽在拍言情劇嗎?”

孫安琪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連口氣都沒喘。

喬棲聽罷靜了幾秒,伸出一個大拇指:“口條牛逼!”

孫安琪氣得咬牙閉上了眼:“你能正經點嗎?”

喬棲乾咳了一聲,切換成認真臉:“我們是假結婚。”

孫安琪瞳孔變大。

喬棲緩緩說道:“我奶奶死之前想看我嫁出去,他也需要結個婚對付他爸媽,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

孫安琪先是沉默,後來眉頭緊鎖:“喬棲,你太瘋了。”

從小就特立獨行。

長大了依舊愛劍走偏鋒。

孫安琪不知道該怎麼整理此刻被衝擊到的心情:“剛才聽到你結婚的消息,我怕你對自己不負責,現在知道是假結婚,我更怕你會得不償失。”

倆姐妹少有的煽情。

話說完孫安琪就不自在了,搖了搖頭:“無論怎樣,都便宜了溫辭樹那小子了。”

喬棲一嗤:“怎麼,這次不說我高攀了。”

孫安琪哼聲,噘嘴道:“他只是我n年前喜歡的第n個人好嗎,咱倆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言外之意——和你比,他算老幾。

喬棲嘴一揚,得意的笑出聲。

越笑鼻頭越酸。

她之所以第一時間來找孫安琪,就是怕“藍顏禍水”。

可現在看,這丫頭真的不在意了。

喬棲安心了。

離開孫安琪家之後,喬棲在回家的地鐵上,往“苟富貴勿相忘”群里發了她的結婚證。

周可和王富貴驚訝的差點把群炸了。

段飛揚則直接打電話給她。

但最後,消息她沒回,電話她也沒接。

她不想一一解釋,因為還有更需要她應對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給溫辭樹發消息:【今晚就住你家去,行么。】

那會兒溫辭樹正在Lastdance跳舞。

張杳則坐在牆邊,從鏡子裏看着他。

這麼多年了,這人一旦心情波動大就要來舞室泡着。

節奏極快的熱舞,讓他全然忘我,跳出汗了,或許有些東西便隨着汗液蒸發掉了。

不僅是跳舞。

滑雪、越野、蹦極、跳傘……這些刺激的活動,都是他經常嘗試的。

但很少有人知道。

單看外表,會覺得他只喜歡安安靜靜坐在午後的窗前看書。

就在半小時之前,張杳親口聽到溫辭樹說他和喬棲結婚了。

他差點當場昏過去。

到現在也沒緩過來。

思緒忽然被打斷,餘光瞥到溫辭樹的手機屏幕亮了。

張杳拿起來一看——喬棲。

他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走過去把音響關了,大喊一聲:“你老婆來電話了!”

溫辭樹停下動作,轉過頭,黑髮被汗水浸濕,臉頰也含粉,橫生了幾分欲氣。

走過來接聽了電話,對方貌似是問他怎麼沒回消息。

因為他第一句話就是說:“剛才在忙,沒看見。”

對方又說了什麼,他嗯了嗯,說:“好,我這就去你家樓下等你。”

掛斷電話,只見張杳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溫辭樹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只是去接她而已。”

張杳很會找關鍵點:“這眼看到晚飯時間了,你去接她幹嘛呀,燭光晚餐?”

溫辭樹走到牆角,拿毛巾擦汗,聲音像是悶着出來的:“接她去我家住。”

張杳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你你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溫辭樹動作頓了頓,而後把毛巾扔到張杳懷裏:“只是合租的關係。”

張杳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管他什麼關係,還不都是過日子的關係?”

“……”溫辭樹無話可說。

張杳攬上他肩膀,笑得越來越欠兒:“哥們兒,舞跳完了,汗流完了,心跳也加快了,感受到自己在真實活着了嗎,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嗎。”

溫辭樹失笑,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把我吃透了。”

張杳愣了愣,幾秒后暢快的大笑起來。

溫辭樹也笑:“不過這次你猜錯了。”

張杳笑一半急剎車停住了,很是不解。

溫辭樹目光遼遠。

他剛才在忘情舞蹈時,腦海中閃現出很多畫面。

高中時無數次的擦肩而過,畢業時躲在人群里的遙遙目送。

得知相親對象是她時,他整夜整夜的失眠。

約會那天,他早早到達約會地點為她挑花,可她卻遲到了。

他坐在餐廳,被服務員催問要不要點餐,他害怕她臨陣脫逃,放他鴿子,可她總算來了。

推開餐廳大門,看見她的人眼前都為之一亮,她走進視野時他的呼吸都暫停。

吃飯時,他的話很少。

想吸引她的注意,博得她的好感,卻總因太過無措而僵硬,又只好用冷淡來掩蓋狂熱。

她沒有讓他送回家,他以為沒戲了。

後來她喝醉了,用她的話說,他把她從地上撿了起來。

一夜荒唐,無關風月,有太多難扯的瞬間。

她是被酒澆灌的野玫瑰,他則如偷擷玫瑰的竊賊。

他說可以負責。

她一笑置之,說不必,這是成年人的遊戲。

他落荒而逃。

逃了一半,她又在身後喊他回來,問他,你說得負責還算數嗎。

她說結婚吧。

於是他怎麼逃走的,又怎麼乖乖走回去了。

他知道,她是受家庭束縛太深才做出的這個決定。

理智告訴他要三思。

可除了理智之外的所有情緒都在慫恿他抓住這次可乘之機。

於是,他順從了慾望。

“說話呀。”溫辭樹久久不語,張杳急了。

溫辭樹回神。

遙遙和鏡子裏的自己對視,聲音濃的似霧:“我想賭一把。”

張杳不解。

聽他講:“剛才跳舞的時候我腦子裏一直在重複一句話——我要贏。”

第三面上床,第五面結婚。

或許你不在意,但是我把人生賭給你了,喬棲。

拿人生做賭注的人,又怎麼能輸。

-

喬棲從孫安琪家離開之後,就回去搬行李了。

走到小區門口的超市,她心念一動,走進去買了兩斤散裝糖果。

進家的時候,喬育木還沒下班。

她把自己鎖進卧室,悄默聲的把行李全都收好,裝了兩個26號的大箱子。

而後走到奶奶房間。

奶奶正坐在搖椅上聽收音機。

從後面看過去,癱在椅子上的只有衣服,老人家瘦的只剩薄薄一層,這是因為去年切掉半個胃的緣故。

她眼眶一熱,走到奶奶身邊,彎腿輕輕跪下,把頭伏在奶奶的膝頭。

奶奶一怔,很快便笑着摸她傾斜而下的長發:“你怎麼進來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喬棲轉頭把下巴放在奶奶膝蓋上,像只溫順的小狐狸一般仰頭看着奶奶,笑說:“看你聽得入迷,沒好意思打擾你。”

奶奶慈愛的笑了笑,手指點在她鼻尖:“你啊。”

喬棲聳了聳鼻子笑。

奶奶滿目溫柔:“說吧,有什麼事找我啊?”說完沒等喬棲開口,像個小孩子那樣哼了一聲,“平時也沒見你這麼乖巧,不是有事就怪了。”

喬棲哭笑不得,嗔道:“奶奶……”

奶奶捏她的臉頰:“我準備好了,你大膽說吧。”

喬棲抿了抿唇,深呼一口氣說:“我和溫辭樹結婚了。”

奶奶的笑意訝然的僵在臉上。

喬棲怕她激動,忙拉住她的手,給她一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眼神:“這不是兒戲,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奶奶看着她,久久不語。

喬棲以為奶奶再開口,會說很多很多語重心長的話,誰知,竟只有一句:“你會後悔嗎?”

表情在臉上凝滯了一秒。

喬棲覺得心臟在被人用力攥緊——也只有奶奶會問她這樣的問題。

她越痛,偏生要明媚一笑:“我不後悔。”

絕不可能後悔。

她沒有什麼大本領,但就是有幾分和生活死磕到底的能力。

奶奶聽她這麼說,便笑了:“不後悔就行,好孩子,我祝福你。”

“……”

走出奶奶的卧室,喬棲淚眼婆娑。

但是沒有傷感太久。

因為喬育木回來了。

喬棲把自己的行李拉了出來,把包里的喜糖拿出來往茶几上一丟:“我結婚了,喜糖請你們吃。從今以後我不是你們家的人了,後會無期。”

話說完,她推着行李就走。

喬育木暴跳如雷,質問的都是些能猜出來的話,他想衝上來,而羅怡玲拚命拉住了他。

喬棲一次頭都沒有回。

溫辭樹就在樓下最顯眼的位置等喬棲。

看到她出來了,他下了車,想走過去接過她的行李。

離近了,目光微怔。

她的眼眶很紅。

他盯着不放。

她撇嘴,連撒謊都拽得二五八萬:“沙子迷眼睛了。”

溫辭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最後稀里糊塗吐出這麼一句:“嫁給我很委屈嗎。”

喬棲一愣,反應過來,笑得特浮誇:“哎呀,你誤會了,我真是沙子……”

“別的不敢保證,但你嫁給我,生活不會變得更糟。”他打斷了她的話。

喬棲啞然,眼眶又悄然紅了幾分。

溫辭樹看到了,輕聲說:“快上車吧,外面到處都是沙子。”

沒風也迷眼睛。

喬棲又怔了怔,他這是在揶揄她?

好啊你個溫辭樹,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大步上車。

溫辭樹微不可見一笑,而後默默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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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難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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