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 12 章

第二天,集市熱鬧極了。

孟如寄的攤擺在妙妙他們的麵攤旁邊,她蹲着看集市上人來人往,人人面上都帶着喜色,便問在旁邊休息喝水的妙妙:“今天是什麼節日嗎?這麼熱鬧?”

“不是呀,今天是運送貨物的軍士們從外地回來了,他們會帶有很多平時沒有的新鮮玩意兒,吃的,用的,都有。比我們集市豐富多了!”

“你們這兒還有外地?”孟如寄驚訝了,“是代指人間嗎?”

“不是不是,就是外面的地方。無留之地可大着了,只是平時咱們都不怎麼出去,便沒有人說,無留之地除了咱們這兒,外面還有城鎮山海。還有一個專做買賣的逐流城,聽說那個城可大了,那個城主,富可敵國呢!”

孟如寄現在就愛聽點這種富可敵國的夢話。

她來了精神。

“那麼,那個逐流城的城主,他是怎麼做到富可敵國的呢?”

“你想學他呀?”老闆正在旁邊煮麵,聽到她倆聊的這話也笑了起來,“我也想呢!我要是有他那個機遇,我這麵攤不比他能賺錢?”

孟如寄認真求問:“那他有什麼機遇呢?”

“這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我就發財去咯,還在這兒撈麵呢!但我知道,賺大錢的人,一定是有什麼別人沒有的機遇!”

原來都是喜歡聽夢話的人。

“還能有什麼機遇。”吃面的食客插話,“不就是殺人越貨唄,這些賺大錢的,個頂個的都是靠送人去往生,然後繼承他們財產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妙妙和老闆看了食客一眼,沒接話。

孟如寄倒是一挑眉,記下來一條——在無留之地,送別人去往生,竟然還是能繼承別人財產的。

那食客卻道是自己說出了這世間的真相,來了興緻,繼續侃侃而談:“而且,今早,我聽說,衙門從逐流城運往咱們這兒的貨,昨天都差點被劫了!”

孟如寄眼睛又是一亮:“誰劫衙門的車?”

“好像是一窩山匪。”老闆搭話,“就一直在北郊外那個山裏面。”

“還有山匪!”孟如寄站了起來,手指有些激動的捏了捏,好像已經開始數錢了,“他們還一直在?不是說沒有大賊嗎?”

“那是匪!可不是什麼小偷小摸的賊。而且離我們這兒還有些距離呢。”妙妙將孟如寄的袖子拉了拉,讓她坐下。

“什麼匪不匪的!”食客說:“我看是俠客!逐流城的東西,就該劫!不患寡而患不均嘛!他逐流城那麼多東西了,憑什麼不分給我們點!那城主一個人,他吃喝得了那麼多嗎!該!”

“那劫匪搶了也不會白送你用呀,你在這兒給劫匪叫好作甚!?”妙妙不滿,“那運送貨物的都是衙門的軍士,他們冒着生命危險做事,到你這兒來還成錯的了?”

食客被反駁了,立馬聲音高了起來:“他逐流城的東西就該搶!誰搶都是對的!我說的,怎麼了!”

他聲音一高,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老闆不想讓客人在店裏吵架,於是立馬前去安撫。

妙妙不願與他多爭辯,翻了個白眼把孟如寄拉到了一邊。

“阿姐,我知道你和牧隨公子有本事,但那些人你們萬萬招惹不得,那個是山匪窩窩,逐流城和衙門都敢得罪,都是亡命之徒!他們真殺人的!衙門也派人去清剿過,但總剿不幹凈,隔段時間又出來了……”

孟如寄思忖了一下:“能有多少人?”

妙妙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再怎麼也得有三五十人吧,不然怎麼劫衙門的車。”

孟如寄盤算了下,三五十人的話,她現在和牧隨去,是有點冒進了,還是得思考思考,尋個法子,一撥一撥的騙出來抓。

而且,山匪據點的位置,有多少人,還得去問衙門,最重要的是,如果要動用牧隨的話,還得考慮下,衙門能給多少賞錢……

“我有分寸。”孟如寄拍了拍妙妙,“你也不必同那食客置氣,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叫的最大聲,可賊要搶了他家,他只會叫的更大聲。”

妙妙氣得跺了一下腳:“我就看不慣他。”

兩人說話間,食客已經被老闆勸走了,孟如寄望着那食客的背影走進小巷,恍惚間,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跟他一同走進了巷子,而那個人有點像……

牧隨?

不是讓他待在小屋裏嗎?

孟如寄探頭想再去看看真切,可那人已經走進小巷不見了。

而此時,孟如寄面前寫着“做工”的木板被人用木棍敲了敲。

孟如寄抬頭,看見了一個身着一身勁裝的男子站在她的小攤前,來人帶着一個黑色的包裹。

“幫忙送東西嗎?”男子聲音低沉。

來了生意,孟如寄決定放下疑惑,相信牧隨,因為這小半個月來,牧隨絲毫沒有恢復記憶的徵兆。他還是像個小野獸一樣,對外戒備,對她卻很親昵,完全信任她,聽她話,就像真的把她當姐姐了一樣。

他應該,不會違逆她的“命令”……

孟如寄算漏了的是,她剛看到的人影,還真是牧隨。

牧隨在街上自然也是看到了孟如寄的,看她在和妙妙聊天,也有生意找上門去,他剋制住了自己想要靠近她的衝動,快步走進了小巷裏。

自打孟如寄不讓他去抓賊之後,牧隨確實老老實實的聽孟如寄的話,在小木屋裏呆了……

兩天。

因為孟如寄每天出去做工的時候都會交代他,“你打坐試試。”

於是他試了兩天,就試出來了,不行。

不是孟如寄教的不行,也不是他不行,而是這個地方不行。

他對於修行,是有一種身體記憶的。牧隨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以前的自己一定能使用靈力,但現在他用不了,定是受到了什麼限制。

而要以現在的條件解決修行的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牧隨很快放棄了修行這條路。

在孟如寄離開的時候,他先是會悄悄跟着孟如寄,看看她去集市上做什麼。

知道她在集市上很辛苦,但沒有危險之後,牧隨開始了做別的事情,比如想辦法解決孟如寄的焦慮。

牧隨不喜歡看她望着遠方無力嘆氣的模樣。他喜歡看她眼神亮亮的望着他,喜歡她笑,喜歡她身上散發出熱烈的氣息。

這種氣息像是有力量一樣,能推動着他身體裏的血液流動得更快,這會讓他感覺溫暖一些。

就像……觸碰她一樣。

為了讓孟如寄不發愁,牧隨想了很多辦法。

比如,他發現孟如寄喜歡摘果子。

她摘果子的時候,總會欣慰的點點頭,然後感嘆一句:“老天爺還是不會絕我的路啊。”再繼續開開心心的摘果子。

所以,為了孟如寄能天天摘果子,牧隨在他們住的林子裏畫了個地盤。

遇見別的來摘果子的人,他就把他們驅逐。趕走幾波人後,他確保了這片林子裏,一直有足夠的果子。

他也不摘,他就等孟如寄來摘。

她喜歡摘果子,而牧隨喜歡看她摘果子。

牧隨更喜歡看她得意的說:“牧隨,你看,還得靠我呀。”他就會配合的點頭,誠懇的說:“對,孟如寄,全靠你。”

再比如,牧隨發現,孟如寄不喜歡打獵。

之前他出去抓賊的時候,孟如寄就在林子裏打過獵。偶爾抓個兔子,抓個雞,拿回來的時候,她總是嘆氣:“就這麼點肉,夠個啥!”

所以,為了她不再發愁,牧隨後來趁她出去做工,就把林子裏的野兔野雞都抓了。

也沒浪費,宰了之後,他悄悄拿去集市換成了山薯與便宜的菜,一點肉,能換一堆菜。他拿回來,告訴孟如寄,這都是他在林子裏挖到的。

孟如寄高興之後,又轉為惆悵,她問他:“挖了這麼多,你沒累着吧?”

然後牧隨決定,以後,還這麼干。但是,得在孟如寄回來之前,把山薯和菜全部吃完,這樣,孟如寄就不會發現他白天出去動彈了。

而且,晚上他也能少吃一點,孟如寄就少愁一點。

最後,就是昨天。

牧隨見孟如寄很惆悵的回來,摘果子的時候也不太高興,坐在屋子裏洗果子的時候,總是時不時的嘆氣。

牧隨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他出了門去,想趁着夜色,走遠些,再抓一些野兔野雞,拿給孟如寄,讓她明天去集市換成她最喜歡的“錢”,讓她不要為吃飯而發愁。

但走遠了些,牧隨卻看到了一個在夜色里疾行的人。

是那個摸包賊,手裏握着麻袋與刀,他行色匆匆,時不時往身後張望一眼,像是在躲着什麼。

更遠處的夜色了,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牧隨耳朵靈敏,聽到遠處至少有二三十人,距離大概還有三十來丈,前面這個人,落單了。

牧隨望着這獨行深夜林中的摸包賊,當時就悟了。

孟如寄時常念叨着,這林子裏沒有大的獵物,很可惜,牧隨看面前這個人就又高又大的,把他宰了,今晚能吃得很飽。

而他萬萬沒想到……

這讓孟如寄更不開心了,她凶了他,還把他攔在屋外,差點沒讓他進屋……

但今天,思索了一夜后,牧隨覺得,那個落單的摸包賊,吃雖然不能吃,但他可能,還有點別的用處……

比如……

“嘭”的一聲,牧隨的手撐住了一個破舊的木門。

摸包賊站在屋子裏面,望着找上門來的牧隨,聲音和身體齊齊發抖:“大……大哥……別殺我。”

牧隨面無表情:“進去說。”

屋子裏,陳列簡單,桌子板凳和一張木板床,床上亂七八糟堆着被子,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了。

牧隨走進了屋,坐在了桌前的凳子上,凳子有一個靠背,幾乎是下意識的,牧隨身體微微往後一仰,習慣性的想要用右手握住什麼。

待他手撈空了,牧隨才有些困惑的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以前……或許經常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他會靠着椅背,手上,似乎常握着什麼東西……

在牧隨有些怔愣的望着自己右手的時候,摸包賊識相的倒了茶,奉到了牧隨面前。

“大哥……怎麼又是你啊……”他看起來快哭了,“你聞着我的味道來的嗎……”

“嗯。”

“啊?”

“昨晚幹什麼去了?”

“我……我……這您也知道?昨天打暈我的人難道……?”

“幹什麼去了?”牧隨眸光微微變涼。

摸包賊渾身一怵:“集市……我這不是上次被您抓了后,集市混不下去了嗎,我想說,去了山裡,投奔了北郊的山匪,昨天……昨天想跟他們一起去打劫衙門從逐流城運送回來的車……然後半道……我怕了,就跑回來了,我膽子小,也不敢去當山匪了。”

所以他落單了。

牧隨指尖無意識的敲了敲桌子:“北郊山匪的窩,你去過沒?”

“投……投靠的時候去過。”

“畫下來。”

“啊?畫什麼?”

“地圖,山匪的窩。”

摸包賊咽了口口水,扛着巨大的壓力,怯怯的望向牧隨:“大……大哥……你抓賊要抓到那裏去?他們是匪!大哥……我,我這真不敢畫呀……”

牧隨冷漠的望着摸包賊:“不畫,宰了你。”

然後摸包賊便也沒敢再多嘴一句話,他在屋子裏找了許久的筆和紙,最後拿着燒過的木炭,在桌上畫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畫的準不準,您……您可千萬別說是我畫的……”

牧隨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圖,記下了,隨即站起身來。

摸包賊以為他要走了,也哭着站起身來,沒想到臨走到門口,牧隨忽然回過頭:“吃的,還有嗎?”

“……啊?什麼?”

“以後還你錢。”

“啊……哦……呃……這,這兒還有點……”

牧隨填了肚子,從屋子裏離開后,不片刻,摸包賊也從屋子裏探出了頭來。

摸包賊左右看了看,然後立即轉身回到了屋子裏,等再出來的時候,他背上已經背了一個大包裹,裏面把屋子裏的鍋碗瓢盆全裝上了。

摸包賊嘀嘀咕咕的罵:“還以為今天又被他逮着了……還好今天有收穫,不然都要餓死了……”

摸包賊偷了東西吭哧吭哧的離開了。背後的門也沒關,就讓它敞開着。

另一邊,一個人哼着小曲兒剔着牙,慢慢悠悠的晃了回來,正是方才在麵攤吃飯的那食客。食客見自家門大開,當即臉色一變,立即沖回了房間裏,然後便是一通嗚呼哀哉的呼號。

安靜的小巷裏,便只有他家,傳來連綿不絕的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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