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婚
傅予深離開京海的幾日,城中連下好幾場春雨。
司機將洛詩送至青泮西路時,行道旁的海棠花開得正好,一路蔓延至遠處的太古匯。
“要回去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就行,太太您有我的電話吧?”
洛詩頷首,關上了車門。
今日是她一位美院學妹的個人服裝品牌店在太古匯開業的日子,這是她創辦品牌的首店,意義非凡,盛情邀請洛詩一定要來給她撐場面。
一開始洛詩還不明白,開店不去請明星網紅,請她撐哪門子場面?
結果一跨進浮華聲色的開業酒會,被一群眼熟的闊公子貴小姐熱情迎上,洛詩心下才瞭然了幾分。
“洛洛來啦!”捏着嗓子的粉襯衫男人親昵地湊上前,“好久不見寶貝你怎麼又變漂亮啦?聽說你跟深藍科技的傅總閃婚了?怎麼連個朋友圈都沒發——該不會是把我屏蔽了吧?”
洛詩不動聲色地避開他來挽胳膊的手,微笑:
“怎麼會。”
“我就知道,我倆什麼交情,今天這酒會我和coco她們都是為你來的,聽說這家店是你學妹開的,我們剛來就開了七八個單,怎麼樣,給面子吧?”
他口中的其他幾個小姐妹也聞訊湊上前來,鶯鶯燕燕圍了洛詩一圈,小姑娘嘰嘰喳喳吵得洛詩腦袋都疼。
許久沒接觸這些名媛淑女的圈子,都忘記了這群遊手好閒的一代是這個畫風。
最後還是她學妹陸雨竹和華悅的方一小姐方瓊把她救了出來。
“——學姐,大恩不言謝!”
陸雨竹自知理虧,剛進試衣間就雙手合十,誠意十足地讓店員給洛詩奉上咖啡。
“讓學姐受苦了,這是您最愛喝的瑰夏,我讓咖啡師為您親自做的,您嘗嘗還合不合胃口?”
坐在沙發扶手上的方瓊笑道:
“這幾個月,我可算見識了這群人的見風使舵的本事,怎麼樣洛小姐——哦不,應該說是傅太太,聽說在鍾心宜在圈內作威作福之前,京海名媛圈可都是看你的眼色,傅太太打算什麼時候拿回你失去的東西?”
聽到這種明顯打趣的玩笑話,洛詩接過咖啡,失笑:
“算了吧,我沒興趣跟小女孩扯頭花。”
陸雨竹正示意店員拉來一排新款樣衣,一邊給兩人挑選試穿,一邊附和:
“就是,我學姐可是紐約藝術圈知名畫家,還坐擁一間畫廊,事業已經甩他們八條街了,都不是一個檔次……對了,學姐你的畫廊最近怎麼樣?之前我還聽人說你們畫廊的當紅畫家跟你們解約了?”
鄭覓的事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洛詩簡單地跟陸雨竹提了幾句。
去試衣間裏換衣服的方瓊隔着帘子道:
“那種做事不上枱面不守規矩的人,解約就解約了,讓你老公給你投點資,分分鐘找來比她強幾十倍的名畫家鎮場子。”
陸雨竹:“確實,外面那些人,我一開始倒貼錢送禮物都不搭理我,一聽說你要來,全都主動找上門,學姐你老公好像確實有點東西,有他養着你,你是不是就可以專心畫畫了?好久都沒見你出新作了呢。”
聞言,洛詩秀致的細眉輕蹙了一下。
洛詩手中瓷杯與碟子輕碰,隨口道:
“我不缺錢,為什麼需要別人養着我。”
對鏡自攬的方瓊回頭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有點太獨立了?相信我阿詩,你這張臉對男人撒個嬌,絕對無往不利,要天上的星星都沒人會拒絕。”
洛詩只是笑了笑,沒多說什麼。
方瓊和陸雨竹都是從小順風順水長大,不明白那種有一天醒來,所依靠的一切都被顛覆的感覺。
人只要被丟棄一次,便很難再找回那種無憂無慮的安全感。
當日開業酒會結束之後,洛詩和其他參加開業禮的一眾圈內人都發了朋友圈,以示支持。
而鮮少發照片的洛詩,更是難得po了一張自己身穿品牌定製禮服的照片,一米七的窈窕身形兼具優雅如天鵝的儀態,並不比專業模特差,當即就有不少人問她品牌名字。
洛詩的朋友圈人脈極廣,全都是高定目標用戶,一條朋友圈就給陸雨竹剩下了一大筆廣告費。
但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湊巧。
洛詩在各個社交平台發完照片后,沒過十分鐘,鍾心宜就發了一條自己在Dior試穿高定的朋友圈,文案上寫:
[試穿仙女小裙子~雖然平時也支持一些小眾品牌,但還是大牌高定最合我心意啦]
京海有錢人的圈子就這麼大,鍾心宜這條朋友圈一出,不少圈內人都嗅到了一絲隱隱約約的硝煙味兒。
他們這個圈子裏,世俗意義上的有錢人很多。
但有錢人之上有更有錢的,貴人頭頂還有極貴的,大家階層分明,小蝦米一圈一圈圍着大咖,大咖享受自己圈子裏的絕對優待,彼此王不見王。
偏偏那日洛家宴會上,鍾心宜打破了這個規矩,主動挑釁了洛詩。
而洛詩也不是人人揉搓的圓子,當著那麼多人說看見她未婚夫出軌,讓鍾心宜丟了好大的人。
這梁子就結下了。
“……心宜,你這樣時不時有點太針鋒相對了啊?”
Dior店內,看著鐘心宜剛發完的朋友圈,陪她一起來試高定的小跟班一號忍不住開口勸了一句。
小跟班一號附和:“她在藝術圈人脈挺廣的,之前在紐約發展,還有好多明星買過她的畫……而且現在還和深藍科技的總裁結婚了誒。”
後面那句尤為要緊,咬字都重了幾分。
正翻看手機,檢查有沒有熟人去參加洛詩那個破開業酒會的鐘心宜冷冷掃來一眼。
小跟班三號審時度勢,立馬開口:
“說得像誰沒點人脈似的,誰不知道外國富豪買畫只是用來避稅?真當自己是什麼大藝術家啊?而且深藍科技的總裁……要不是她橫插一腳,還說不定是誰的老公呢。”
說到這個,鍾心宜胸口的氣就更悶幾分。
她舅舅是深藍科技的董事,以前時不時就在她耳邊讚歎那位年輕的科技新貴多有魄力,投資眼光又有多好,還說要找個機會給他們牽牽線,要是能和他結親,鍾家絕對能更上一個台階。
鍾心宜從前從來不在意。
直到那天洛家晚宴,她第一次見到了洛詩,也見到了那位差點要被舅舅介紹給自己的科技新貴。
和她交往過的那些仗着家族勢力花天酒地的豪門子弟,又或是醉心事業樣貌平平的無趣男人截然不同。
鍾心宜看到他,就像看到小時候別的女孩手裏的漂亮玩具。
但擁有這個漂亮玩具的,偏偏是她之前就有耳聞,卻從來沒有正面打過交道的洛詩。
洛詩。
她在心裏咀嚼着這個名字。
據說在鍾家來京海發展之前,圈子裏的人都戲稱洛詩是京海市的一顆明珠。
比洛家有錢的名門多,比洛詩有才華的女孩多,但像她那樣,既姝色驚人,又在繪畫上有驚人天賦,年紀輕輕就被國內外的大畫廊認可,這樣的名媛淑女真是屈指可數。
鍾心宜在社交場上,偶爾也會有瞧不慣她的人,背地裏總會提起洛詩,說她就算現在風頭正勁,也比不上洛詩的一半。
長久下來,除非是菩薩下凡,否則誰能看得慣這人?
“有什麼了不起的,男人多得是,誰稀罕。”
鍾大小姐嘴硬地否認了自己對傅予深的那點好感,隨口道:
“更何況我看深藍科技也不怎麼樣,聽我舅舅說,搞不好都要被行業內的巨無霸吞掉了,洛詩要是嫁進豪門沒兩天,豪門就破產了,那才好笑。”
幾個小跟班都嘴上附和,心裏卻忍不住嘀咕。
怎麼可能,現在年輕人誰沒幾個深藍的電子產品?這要是能破產才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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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詩以前一直覺得,扯頭花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她和鍾心宜那種不事生產的大小姐交際圈重合不多,為這種不熟悉的人分去精力根本不划算。
誰料鍾心宜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一個巴掌也可以拍得響。
“……聽說鍾心宜跟整個京海圈子裏那些少爺小姐都打過招呼了,她的黑名單上,一個是她那個出軌的未婚夫,另一個就是你,誰要是跟你們來往,那就別和她玩。”
方瓊打電話來,原本是要恭喜伊甸畫廊中標,拿下了華悅新航線的海上美術館項目。
說到最後,還是提起了這個最近圈內最熱鬧的八卦。
“洛大小姐準備怎麼應對?”
手機開着免提放在床上,洛詩正趴着看講行政管理的網課。
網課看得她身心俱疲,嗓音倦懶地答:
“無聊。”
拉幫結派小團伙,她小學都不玩這種把戲了。
方瓊也猜到了洛詩的反應,只是感嘆了一句:
“……我也覺得挺無聊的,就是你那個小學妹可能有點傷心,有些小網紅小明星什麼的為了向鍾心宜示好,把給她宣傳的微博都刪了,白送出去那麼多禮物,虧死了。”
洛詩似是被這番話觸動,不免有些心緒複雜。
陸雨竹的品牌對別人來說,就是一個普通的服裝品牌罷了,但對她而言,如果這個品牌沒能做起來,她就要回去服從家裏的安排嫁人。
高定做的就是有錢人的生意,如果因為自己讓陸雨竹受人排擠……
洛詩輕咬下唇,神色肅然幾分。
思來想去,洛詩掛斷方瓊的電話后,又給遠在海外的傅予深打去電話。
“難得接到你的電話。”
對方接得很快,且一開頭就是帶着一絲冷意的譏笑。
“我還以為,就算我出差死在外面,你都不一定想得起來還有我這個丈夫呢。”
洛詩:“……”
“嘖,說話。”
“倒打一耙,”洛詩輕哼了一聲,反駁,“你不也沒給我打嗎?”
那是他想看看她會不會主動給他打。
傅予深不欲與她爭執這個,問:
“有什麼事?”
洛詩聽到周圍略有些嘈雜的聲響,看了眼牆上時鐘。
“這個點你還在外面?”
“嗯,有點應酬。”
洛詩見慣了一些商務應酬,難免浮想聯翩:
“那我……是不是打擾了你什麼好事?”
傅予深聽出她語氣里略帶醋意的試探,唇角微彎,將手機拿遠了些,直接切換成視頻通話,讓洛詩看看這群在私人會所里喝得酩酊大醉的高管。
大部分都是男的,還有一位女中豪傑,正一手紅酒杯一手話筒,對着總公司里一位年輕帥氣的金髮小鮮肉唱《縴夫的愛》。
洛詩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放心,”傅予深的冷冽嗓音穿過喧囂,抵達她耳畔,“既然已經收藏了最漂亮的那顆明珠,我為什麼要看路邊不值錢的石頭?”
他語調緩緩,用最平靜理智的語氣說出這樣繾綣曖昧的話語,令洛詩驀然臉熱。
“……我沒有不信任你。”
洛詩沒什麼底氣地岔開話題。
“我打電話來,是想問你,如果我和鍾家的女兒以後起一些爭執,會不會對你造成什麼困擾?”
傅予深瞥了一眼裏面正在開慶功會的員工們。
他好像忘記告訴他的妻子,今天這場慶功宴的目的,就是為了慶祝他們在惡意收購案中大獲全勝,並且下一步,就是準備打官司起訴,讓這位鍾家的小舅子賠得傾家蕩產。
“那要看是什麼爭執,鍾家和我們,有一定程度上的合作。”
傅予深佯裝凝重。
洛詩不疑有它,斟酌好久才答:
“嗯……翻臉?吵架?最壞的情況,有可能會動手?”
她跟鍾心宜之間毫無利益牽扯,說破天了也就是女孩子的一點小爭執,洛詩能想像到最大的衝突,除了嘴上吵吵,也就是動手了。
傅予深扯了扯唇角。
“哦,這樣。”
洛詩心中忐忑,有點聽不出傅予深的態度。
“那要不然……還是算了吧,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一點小矛盾而已……”
“沒關係。”
視頻里的男人已經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洛詩看到傅予深眼尾微揚,傍晚的風吹動他漆黑髮梢,冷峻的五官沐浴在晚霞之下,柔和了那截銳利斷眉帶來的壓迫感。
他倚着欄杆,擺弄金屬打火機的響動和他散漫的聲音一起傳來。
“捅破了天,你老公替你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