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蓮生伸出手,用最小的力氣,慢慢把宴嶼眠身下的被子抽出來。
他動作很輕,很慢,宴嶼眠只是翻了個身,彷彿未曾察覺。
蓮生抖開被子,蓋在了宴嶼眠身上。
雖然他感覺對方應該不會受涼,但還是蓋好睡吧。
做完這些,心中的燥郁似乎消散許多。
蓮生回到箱子,躺在金子當中,抱緊了玉柱,這些都是他很喜歡的寶貝。
意識不知不覺間似在模糊,隱約之間似有笑聲響在腦海深處,是他很熟悉的聲音,卻又多了幾分肆意和張狂。
雙手在不斷用力,那笑聲逐漸變得吃力,他甚至更感受到,脆弱的喉骨在掌中震顫。
但渾身力氣也在迅速流失,他同樣受了很重很重的傷。
蓮生努力地想要看清對方的臉,那個被他狠狠壓在亂石中的人,究竟是誰?
他越是用力看,眼前就愈發模糊。
笑聲漸漸斷了,蓮生想要鬆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殺掉對方。
但下一秒,劇痛傳來,瞬間席捲全身,讓他失去了所有力氣。
疼痛讓他鬆開雙手,向下捂去,然後頭部當即遭受重擊。
最原始的搏鬥,最原始的疼痛。
拋掉所有武器,心中只剩下想要把對方幹掉的信念。
但實在太疼了。
蓮生甚至都從睡夢當中醒來,微亮的天光中,他雙手本能地向下,卻只能摸到金子。
蓮生低頭,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並不完整。
他現在還做不到凝聚出完整的身體,畢竟他不需要用腿走路,只有上半身還能省的許多力氣。
但是,蓮生突然意識到懷裏的玉柱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想到昨日宴嶼眠說男人都有,自己偏還不明白,甚至都摟着睡覺,蓮生覺得渾身好像都在發燙。
他迅速把玉柱埋進金子裏。
蓮生努力回憶夢中內容,想要記起更多細節,但那些畫面和感受如煙般很快就消散了,再怎麼竭力去抓,也從指縫間溜走。
他看向宴嶼眠,她還在睡,有可能已經醒了,只是躺着賴床。
蓮生飄到她的身邊。
果然看到對方睫毛顫了顫。
她昨夜沒卸妝就睡了,眼尾胭脂被睏倦時的淚淺淺暈開,又被手抹得蔓開一片。
然後,湛藍色的右瞳睜開,蓮生下意識向後仰頭,似乎害怕在那隻眼中看見自己的身影。
“早。”宴嶼眠含糊道。
蓮生定了定心神:“早。”
宴嶼眠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然後去把昨天煉好的丹藥給尤芬送去。
她告訴尤芬丹藥的服用時間和用量:“堅持吃到臨產,到時候記得保存點體力,不然就算吃了葯,也很難撐到最後。”
尤芬感動得淚眼婆娑,她緊緊攥着瓷瓶,幾乎要給宴嶼眠跪下。
宴嶼眠抬手將她扶住:“回家吧,多帶些錢回去。”
蓮生到現在也沒明白宴嶼眠為什麼要幫尤芬。
好像原因如何,也不太重要。
之後宴嶼眠又安排了寨子的新規矩,包括不準強搶民女,不許隨意殺人這些。
響馬們迫於宴嶼眠的淫威,自然點頭哈腰的連聲答應。
至於那三位當家的,宴嶼眠可沒打算輕易放過。
殺雞儆猴,至少也得殺點雞才行,這三人能成為當家,肯定干過不少壞事。
“我已經在你們身上打下了烙印。”宴嶼眠懶散坐在主座,對跪在面前的三人道,“如果你們做出有違規矩的事情,立刻會有魂靈來收拾你們。”
圍繞在主座邊的眾多精魄們連連點頭,發出唧唧啾啾的應和聲。
宴嶼眠撫摸着它們,道:“去,演示一下。”
精魄們登時蹦跳着來到三個當家身邊,將他們團團圍住。
響馬們什麼都沒看見,他們只知道宴嶼眠發號施令,如同真的有東西會聽從命令靠近那般,渾身都緊張地綳起。
普通精魄是很難對人產生影響的,這些小傢伙們就算再匯聚,也只能讓三人身體發涼。
但他們實在太緊張了,這些涼意瞬間被腦補成了無數恐怖詭譎的畫面。
蓮生在這時默默將蓋頭拿起來。
他來到大當家面前,甩着蓋頭扇了他幾耳光。
就是這傢伙,還做白日夢想跟溪眠成親。
“饒命!大王饒命啊!”
二當家最先承受不住,他才經歷過宴嶼眠用大當家掄人的恐怖景象,更是親眼見識過紅蓋頭吃人事件,早就被嚇破了膽。
他的求饒瞬間擊潰了其它兩人的心理防線。
看他們屁滾尿流的樣,宴嶼眠滿意地點點頭。
“接下來本大王要出門一趟,寨子就由你們幫忙照看。”
宴嶼眠掃過他們的獃滯面容,道,“當然,我的朋友們會留下來監督你們,不用覺得我不在就能興風作浪了。”
“大王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敢!”
“您就放心吧!”
“我們絕對按照您的要求好好管理寨子!”
三位當家爭先恐後地表明忠心,宴嶼眠滿意地點點頭。
“行,那就去給我備車吧,要兩輛。”
藺海程從房間裏出來時,車已經準備好了。
他租來的馬車保持着原樣,從城裏買的所有趕考物資都還在。
宴嶼眠正坐在另一架馬車上,藺海程見狀,頗為意外。
“眠眠姑娘,你這是……”
“藺公子,我們就此作別吧。”宴嶼眠對他笑道,“這段時間承蒙照顧,但是我也需要去做其它事了。”
藺海程知道宴嶼眠肯定有要走的那天,但他沒想到,這一天到來的竟然這樣快。
“眠眠要去哪裏?”他忍不住問道。
宴嶼眠:“應該會趁這機會四處看看,然後回去找家裏人吧。”
原來是要去找家人啊……
縱然心有萬般不舍,藺海程也只能道:“……好,那如果同路,就再一起走一段吧?”
宴嶼眠答應了。
在眾多響馬的目送中,他們的新寨主和書生一同離開寨子。
頓時所有人都重重地鬆了口氣,脊背放鬆,終於能扯開被冷汗打濕的衣襟。
——恐怖,實在是太恐怖了!
宴嶼眠駕着車,和藺海程一同到達山腳,終於又回到了他們被劫掠的位置。
“就在這裏分別吧。”宴嶼眠不想在回去村子了,問天閣的人說不定已經到了,萬一被看到,還要生出來許多麻煩。
“眠眠。”藺海程下了車,來到宴嶼眠面前。
他神情認真,道:“回村之後我簡單收拾一番,就要進京了。”
“嗯。”宴嶼眠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此次進京路途遙遠,估計要很久才能有消息,如果,我是說如果。”藺海程頓了頓,他深吸口氣,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凝視着那雙異色眼眸,“如果我能考取功名,在朝做官,就十里紅妝,回來娶你。”
蓮生:“…………”
他面無表情地飄到藺海程身後,抬手敲他腦殼。
宴嶼眠也有些驚訝。
她倒是能看出藺海程對她有意思,但沒想到是要談婚論嫁的程度。
不過呢,好像情況如何,於她而言都沒有多大影響。
因為從今以後,她跟藺海程估計就不會再見面了。
宴嶼眠微微一笑,道:“那就祝藺公子蟾宮折桂。”
藺海程知道她沒有答應。
但也並不耽擱他渾身湧上衝動,他一定要考取功名,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決心!
縱然再怎麼不舍,藺海程也只能揮淚作別。
兩輛馬車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很快就看不到彼此的身影了。
蓮生坐在車頂:“你不拒絕嗎?”
宴嶼眠:“他大概到時候連我在哪裏都找不到,這樣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要戳破了,也好給對方一點努力考試的動力。”
蓮生:“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宴嶼眠:“不知道呢,去其它城鎮看看吧。”
蓮生沉默片刻:“我……想去找齊七情。”
“哦?”宴嶼眠抬頭看他,這倒是蓮生頭一回明確地向她提出需求。
七情啊。
唔,反正也沒什麼要做的事兒,現在算是有了個目標,去找找也無妨。
“行啊。”宴嶼眠道,“那就幫你找找吧,應該也不會太難,這兩天你的憂都已經清晰了,等找完之後,我再去別的地方玩。”
說罷,她掀開門帘,鑽進車廂:“你去趕車吧,我休息會兒。”
蓮生:“可我不認路。”
懶散的嗓音自門帘后響起:“隨便趕,只要別跑進溝里就行,這可是要找你的七情,自己感應才是最準的。”
蓮生聞言,雙手牽住韁繩。
感應么?
他閉上雙眼,努力感知周圍靈氣的流動,宴嶼眠教過他這些。
許久之後,蓮生面無表情地睜開眼。
——什麼都感覺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