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5章、不容樂觀
凌晨一點多,攸晴在衛生間準備洗澡,抬起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頭髮又臟又亂,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擦傷,還有淤青,有些地方包上了紗布,有些小傷就沒去管,碰一下依舊會隱隱作痛。
她的T恤上有大片乾涸了的血跡,血腥味還未散去,那件外套更是被血水浸透,再也不能穿,被丟進了垃圾桶。
攸晴去衛生院處理傷口時就是這副模樣,醫生護士都嚇了一跳,她只能安慰他們,說這不是她的血。
護士驚疑:“那是誰的?流這麼多血,會有生命危險吧?”
當然會有生命危險,這個晚上,林唯一一直在死亡線上走鋼絲,攸晴閉上眼睛,腦袋裏就會浮現出他血流滿面倒在她懷裏的畫面,心臟被狠狠揪緊,甩甩腦袋不敢再想,怕自己又一次哭出來。
她懊惱又自責,還擔心得要命。這樣平靜的一個晚上,他們之前還在一起吃飯、聊天,突然之間就發生了巨變。攸晴已經是第三次看着林唯一被救護車送走,還是血淋淋的模樣,都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命里犯太歲,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災禍?
幸好,攸晴不是那種在蜜罐里長大的女孩,她遭遇過太多的痛苦,承壓能力要比同齡女孩強許多。
事情很複雜,她知道自己想再多都沒用,眼下只希望林唯一能平安無恙,至於前因後果,就交給專業人士去調查吧。
洗完澡,攸晴回到房間,沒過多久,譚蘇和俞紅來了。
這個晚上發生的事太過詭異,他倆都睡不着,湊到攸晴房裏來開小會。
譚蘇帶來了攸晴的書包和行李袋,前者是在垃圾房找到的,後者被警察發現,只是那袋零食不見了,估計是被路人撿回了家。
譚蘇坐在椅子上,說:“我們先去的垃圾房,裏面沒人,只找到你的背包,還有林唯一留下的一瓶急救藥,我們就在附近找你們,聽到聲音才趕過去。”
俞紅皺了皺眉,說:“我不懂哎,林唯一都半死不活的了,為什麼不留在那兒等待救援?那個地方還算安全啊,你沒和他說清楚嗎?”
“我說了,他……他就是想來幫我,他不知道我會功夫。”攸晴垂着腦袋坐在床沿邊,很是無力,“還有,他其實是另一個林唯一。”
“另一個林唯一?叫出來了?”譚蘇驚訝。
攸晴看着他:“不是我叫出來的,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切換了人格,總之我能確定,後來出現的這個林唯一,不是平時的那個。”
平時的那個林唯一,看到攸晴被保鏢摁到地上,都會無情地走開;平時的那個林唯一,點菜只管自己的口味,不會去徵詢同伴的意見;平時的那個林唯一,看到攸晴提着兩個大袋子,都能做到熟視無睹,走得心安理得。
他不是故意表現得沒有風度,他是壓根兒沒有這樣的意識,一個從小到大被保護過度的病秧子,凡事都以自我為中心,哪裏會因為擔心攸晴的安危,而冒着生命危險趕來幫她?
只有另一個林唯一,才會做這樣的事。
想到林唯一,攸晴又想哭了,慘兮兮地看向俞紅,聲音裏帶着哭腔,問:“紅姐,他會不會有事?”
俞紅答不上來,坐到攸晴身邊摟住她,說:“你在這兒擔心也沒用,至少他家不差錢,一定會用最好的醫療資源給他治療,咱們就等單文暉的消息吧。”
攸晴在俞紅懷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他幫我擋了一棍子,本來都不會有事的,他要是真有什麼好歹,我、我怎麼辦……”
譚蘇見不得攸晴哭得這麼傷心,氣呼呼地說:“他要是不自己跑出來,更加不會有事!”
“也難說。”俞紅搖了搖頭,“就算這次沒事,也會有下一次,這次搞得嚴重些,反而能讓林唯一的爸媽更重視,以後也能將安保工作部署得更周全。”
“到底是誰要殺林唯一?”譚蘇還是想不明白,“殺他幹什麼?柳翠說他這條小命撐不了多久的,指不定哪天就會死,幹嗎還要興師動眾地去殺他?”
攸晴和俞紅都不知道答案,關於林唯一,他們三個只知道他的病症,不清楚其他情況。
但攸晴聽到那句“他撐不了多久”,心裏還是很難受,說:“他的病可以治啊,不是你說做個心臟移植就行了嗎?也許就是有人不想讓他做移植,怕他活過來。”
攸晴的話給了譚蘇靈感,他開始發散思維:“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有人在逼他做移植?按照你說的,那什麼鞭炮,花盆,其實都不致命,純粹是在嚇唬他,會不會是因為林唯一太倔,打死不肯做移植,那人就想逼得他心臟病發作,他害怕了,不想死了,也許就同意做手術了?”
俞紅覺得這太扯淡:“那要是真嚇死了呢?心臟病又不是能隨便控制的。”
譚蘇雙手一攤:“他要是不做移植,不也是個死么?有個詞兒是不是叫不破不立?我覺得這不是沒可能,死馬當活馬醫嘛。”
俞紅啞口無言,三人沉默了一會後,俞紅想起一件事,說:“晴晴,剛才柳翠給我打電話,問我林唯一是不是出事了。”
攸晴一愣,抬起頭,淚汪汪地問:“她怎麼知道?”
俞紅說:“這不稀奇,她總有自己的路子。柳翠讓我通知你,她要見你,明天晚上八點,你去老地方找她。”
攸晴點點頭:“我知道了。”
譚蘇給她出主意:“你其實可以去找柳翠探探話,我估計她能知道誰是幕後主謀。”
攸晴壓低聲音,問:“會不會就是她自己?”
“不可能。”俞紅搶先否認,“她有病啊,想殺林唯一,還派你去接近他,幹什麼?是想讓你們勾搭上后,來個馬上風嗎?”
攸晴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問:“什麼是馬上風?”
譚蘇以手掩嘴不停地咳嗽,俞紅才想起攸晴年紀還小,啥都不懂,呵呵笑道:“沒什麼,我瞎說的,反正我覺得不會是柳翠。”
攸晴稍稍安心,俞紅和譚蘇見她不再哭泣,輪番安慰她幾句后一起離開了房間。攸晴爬到床上,打開手機發現有好多未接電話和未讀微信,都是室友們來詢問她怎麼沒回寢室。
攸晴給她們留言,說自己有點事,第一天會去學校。
留完言后,她又想起俞紅的話,去搜索“馬上風”,看到打頭的一句話就羞得面紅耳赤:馬上風一般指性//交猝死……
攸晴:“什麼亂七八糟的呀!”
她丟開手機,抱着被子躺下來,心裏又一次想起林唯一。
他出來了,那個她喜歡的副人格,可惜,她都沒能好好地和他說幾句話。
攸晴無法苛責林唯一的魯莽行為,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好心,他覺得攸晴是個柔弱的女孩,他得保護她。
笨蛋,也不想想自己有多菜。
客棧小樓里的燈光陸續熄滅,到了半夜,幾個筋疲力盡的人相繼進入夢鄉。
——
此時的彥城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室依舊燈火通明,忙碌異常,林唯一被連夜轉院到這裏,原因是他的心臟病。
他額頭上受的棍擊看起來很嚇人,出血量也不小,實際上並沒有太危險,顱骨沒有骨折,腦內也幸運地沒出血,在彥湖濕地附近的醫院做過消毒、縫針處理后,不會再有問題。
最危急的還是他的心臟病,狀況很不好,轉院時,林唯一已經處於休克狀態。
邵駿院長在家睡覺,半夜被鄒敏的電話叫醒,立刻趕來醫院,參與到對林唯一的搶救中。
急診室門口,醫護人員進進出出,各種高端儀器都被用上,鄒敏在走廊上雙手合十,閉目祈禱,沒多久,林海東也趕來了,陸續趕來的還有鄒婉和鄒培琛。
彭依蘭已經回到海城,蔡建興、鄒靜夫妻也回到了深城,鄒敏沒有通知他們,事情太過突然,又是半夜,通知他們也沒用,就只給大姐和小弟打了電話。
一直到凌晨五點,林唯一又一次被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算是轉危為安,聽到邵駿說出那句“他暫時沒事了”,鄒敏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才撲通落地。她身子搖晃了一下,被林海東扶住,鄒婉代妹妹問邵駿:“邵院長,唯一現在是什麼情況?”
邵駿的神經緊繃了幾個小時,此時極為疲憊,沉吟了一下才對着面前的四人開口:“不容樂觀。”
鄒敏差點暈過去。
“必須要儘快進行移植手術了。”邵駿給幾位家屬詳細講解林唯一目前的心臟狀況,夾雜着很多專業術語,鄒培琛和鄒婉聽不太懂,鄒敏和林海東倒是聽得很明白,這些年,因為林唯一,夫妻一人都快成為半個心臟病專家。
講解完病情,邵駿非常嚴肅地說:“情況就是這樣,我不和你們開玩笑,如果不移植,下次再發病,神仙也救不了。”
鄒培琛是個外行,插嘴道:“院長,我聽說現在已經發明出了人工心臟,唯一能用嗎?”
邵駿還沒回答,鄒婉先開了口:“什麼人工心臟!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唯一只能移植真正的心臟!人類的心臟!”
邵駿認同鄒婉的話:“沒錯,唯一的病情不適合用人工心臟,並且不能再用手術治療,裝什麼支架都沒用了。”
鄒培琛不再吭聲,鄒婉冷靜地問:“邵院長,我想知道,如果不移植,唯一還能撐多久?”
邵駿想了想,搖頭道:“不好說,也許三個月,也許兩個月,也許就是明天!這不是癌症,能根據病灶估算出剩餘的存活時間,這是心臟病,會猝死的!”
“移植,移植,我們做移植。”鄒敏哆嗦着嘴唇,堅強地站直身體,對邵駿說,“我不管唯一怎麼想了,這件事我來做決定,他事後要是發瘋就讓他來找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明明可以活!我絕對不會讓他去死!我就只有他一個孩子!”
她情緒激動,鄒婉過去扶住她,安慰道:“阿敏,阿敏,你冷靜一點,聽聽邵院長怎麼說。”
邵駿說:“如果決定做移植,就要開始找供體,這個需要排隊,但林唯一情況緊急,可以開綠色通道,只要出現配型合適的供體,我就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鄒培琛又插了句嘴:“移植手術成功率高嗎?移植后唯一能好起來吧?我聽說這種移植手術都會有排異反應,很痛苦的。”
這也是林唯一拒絕做移植手術的理由之一,抗排異的確很痛苦,不管是急性排異還是慢性排異,對病人的身體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驗。有些人器官移植后終身在與排異反應做鬥爭,生活質量非常差,林唯一說自己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寧可去死,一了百了。
邵駿說:“那就要看配型,看運氣,誰都說不準。至於手術后能存活多久,我只能給數據,五年存活率80%,十年存活率70%,世界上進行心臟移植手術后存活最久的病例是活了三十多年,目前還健在。”
這些數據給了鄒敏強大的信心,她想,只要搞定林唯一的厭世情緒,她的兒子就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鄒敏和林海東把尋找供體的事委託給邵院長,就急匆匆地去病房探望林唯一,邵駿說自己要去忙,也離開了。鄒培琛跟在鄒敏夫妻身後,走了幾步后突然回頭,發現鄒婉沒動,還站在走廊上發獃。
鄒培琛叫她:“大姐,走啊,去看看唯一。”
“他剛剛搶救完,要多休息,病房裏人太多,不太合適。”鄒婉撫了撫自己的太陽穴,疲憊地說,“你到底年輕,一夜沒睡還這麼精神,我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實在是吃不消,我就不去了,你幫我和你一姐說一聲。”
鄒培琛說:“好,那我過去了。”
等鄒培琛離開急診室,鄒婉往四周張望了一下,鎮定地走進安全通道,沿着樓梯往上走。
天空剛泛出魚肚白,這個時點的醫院,除了急診室,別的區域人都不多,安全通道內安安靜靜,感應燈因為鄒婉的腳步聲而逐層亮起。走到三樓半時,她抬起頭,就看到四樓平台的牆壁上靠站着一個人,正在捏鼻樑提神。
這個人,正是剛剛離開的——邵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