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1章、逐客令
小餐廳里氣氛詭異。
服務員小霍拿着紙筆幫單文暉點菜,紙上已經寫好了兩菜一湯。
攸晴親自服務林唯一,林唯一還沒點菜,只冷冷地看着單文暉,面上不見喜怒。
單文暉後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心想這他媽算怎麼回事?難得休息一天,想來泡個妞還遇到自家老闆,更要命的是自家老闆好像也是來泡妞的!真是尷尬他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
攸晴瞅瞅單文暉,又瞄瞄林唯一,小聲問:“你想好了嗎?吃什麼?”
林唯一把目光落到小黑板上,說:“鹽水河蝦。”
攸晴記下:“有的。”
林唯一指着小黑板:“這個烤鱸魚,不要烤,做清蒸。”
攸晴點頭:“可以的。”
林唯一:“清炒冬瓜。”
攸晴:“好。”
林唯一:“再來個土雞湯,半份,就這樣吧。”
小霍一驚,弱弱地插嘴:“晴晴,晴晴,土雞湯沒有了,最後半份剛被我的客人點了。”
攸晴緩緩轉頭看向單文暉,一同看過去的還有林唯一。
單文暉認命地舉起右手:“給他,給他,我兩個菜就夠了。”
“哼。”林唯一轉過身,邁動長腿走去一張空桌邊,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攸晴去給他倒茶水,問:“你的菜還是不放蔥姜蒜嗎?”
“嗯。”林唯一皺眉看着玻璃杯里的免費茶,茶葉焦黃,都看不出是什麼品種。
攸晴說:“清蒸魚不放生薑會很腥哎,少放一點可以嗎?”
林唯一說:“可以。”
攸晴剛要去廚房,林唯一叫住她:“攸晴。”
“在!還有什麼忌口嗎?”攸晴眨巴着大眼睛,又把點菜紙拿出來準備記錄。
林唯一仰頭看她,眯了眯眼,問:“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興?”
攸晴搖頭:“沒有啊。”
林唯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被苦澀的廉價茶水逼得直皺眉,放下杯子后,盡量自然地問:“你吃了沒?要是沒吃就一起吃,四個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攸晴說:“不了,我們工作人員下午四點多吃過一頓,晚上要是餓,還有夜宵。”
“夜宵?”林唯一往她腰身上掃了一眼,“你一天要吃四頓?”
“我……我也不胖呀。”攸晴噘起嘴,“我先去廚房了,你坐會兒,菜很快就好。”
說完她就跑了,林唯一轉過頭,看到單文暉坐在另外一桌,小餐廳本來就不大,一共只有六張桌子,兩個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心裏嘆了口氣。
林唯一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單文暉,昨天他還口口聲聲地對單文暉說不來彥湖濕地,今天就被啪啪打臉,真是顏面掃地。
都怪林小二!
林唯一在心裏忿忿地想。
——
除了給林唯一上菜,攸晴就沒來過餐廳,她看起來像是很忙,林唯一覺得她是在故意躲他。
單文暉先吃完,抹抹嘴后買了單,對林唯一說去外面找華慶國抽根煙,讓他慢慢吃。
林唯一知道,單文暉估計是去找華慶國吐槽。
看看周圍吃飯的客人,一對小情侶,一戶三口之家,還有一對中年夫妻,桌桌都有說有笑,林唯一沒滋沒味地吃着菜,整個餐廳只有他形單影隻,像個異類。
這種孤單的滋味,他已經體驗了二十多年。從小到大,林唯一就沒交到過朋友,小學、初中上的是國際學校,身邊的同學家境都很富裕,不存在因貧富差距而玩不到一起的情況。
他被孤立,是因為他的心臟病。
同學們的家長都告誡自己的子女,一定要離林唯一遠一點,他有嚴重的心臟病,小孩子玩耍沒輕重,萬一把林唯一磕到碰到,或是驚到嚇到,讓他心臟病發作,那真是說也說不清,賠都賠不起。
考上重點高中后,林唯一已經習慣了這種獨來獨往的生活,天天被低落的情緒困擾,也沒精力去交朋友。
邵院長說他要是不做心臟移植手術,可能活不到成年。那幾年,林唯一一直在倒數計時,覺得自己十八歲前一定會死,結果卻沒死成,還拖着一顆破爛的心臟苟延殘喘至今。
升入彥大后,有保鏢離職,鄒敏就招來了單文暉。單文暉是迄今為止所有的貼身保鏢里,與林唯一年齡差最小的一個,入職時才二十三,只比林唯一大四歲。
他不像別的保鏢那麼一本正經,為人豪爽、健談,林唯一與他相處時,精神會放鬆許多。
有時候,林唯一甚至會把單文暉當朋友看待,但他心裏明白,即使他倆會混在一起玩,在單文暉眼裏,他就是一個僱主,單文暉對他的照顧與縱容,無非是因為那份還算不錯的薪水。
還有一個與他糾纏不清的人,就是林小二。
林唯一曾經有過一個荒謬的念頭,林小二要是不與他共用身體,而是擁有一副屬於自己的身體,那該多好。他是個好脾氣的人,留言時喜歡發顏文字,有時候還會賣萌,不管怎麼罵他,他好像都不會生氣。
這樣的一個人要是能做朋友,豈不是能讓林唯一捏扁搓圓?想想都開心。
可惜,林小二沒有身體,他們永遠不會同時出現,永遠沒法同步交流,啊,他們倒是可以同時死亡。
林唯一沒有告訴過林小二具體的死亡計劃,怕對方從中作梗來阻攔他。
林小二不想死,林唯一知道的,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要去死,這一次,誰都不能攔他。
在做好生命倒計時的準備后,林唯一整個人都通透了。他想,最後的兩三個月,就活得瀟洒些吧,想吃什麼就去吃,想玩什麼就去玩,想去哪兒就大膽地去,再也不用像過去那樣提心弔膽。
比如氣氣林小二,逗逗攸晴,都是不錯的消遣。
吃完飯買完單,林唯一起身離開餐廳,穿過院子走進廚房,剛探了下腦袋,就與攸晴打了個照面。
“吃完了?”攸晴笑着問他,“菜還合口味嗎?”
林唯一沒多想,說:“一般吧。”
灶台前的譚蘇聽到了,大聲說:“我們這就是小客棧,做的家常菜,比不得那些高檔餐廳,客戶群也都是小老百姓,從沒做過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富豪的生意。”
林唯一當然能聽出他話里的譏諷,說:“鹽水蝦淡了點,鱸魚偏咸,冬瓜無功無過,還有那個土雞湯,真的是土雞嗎?”
譚蘇鍋鏟一丟,挽起袖子就過來了,胳膊上有着漂亮的肌肉,是常年練拳的成果。
攸晴去攔他:“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別衝動別衝動。”
譚蘇撥開她,幾乎要當面撞上林唯一的胸膛,梗着脖子嚷嚷:“你知道土雞長什麼樣嗎?抓你面前你也不認得呀,年紀不大嘴倒挺刁,怎麼的,有錢了不起啊?”
最後這句話真是小老百姓和富豪階級吵架必用語之一,林唯一都不懂前面的話還就事論事,最後怎麼會跟上這麼一句?
他也不示弱,冷冷地看着譚蘇:“我有錢沒錢,和這事兒無關。你是店家,我是消費者,還不能提意見了?我也沒說你做得難吃啊,我說的是一般,你幾級廚師?有證沒有?拿過獎沒?”
“你!你別以為你是攸晴的師兄我就不敢揍你啊!”譚蘇火氣上來了,伸長手臂指着林唯一,被攸晴一把攔住。
“好啦!你倆在吵什麼呀。”攸晴頭大如斗,推着譚蘇,“譚蘇你別說了,做你的菜去!你燒菜好吃的好吃的,我給你證明,好了好了,去去去,還有好幾個菜沒做呢。”
譚蘇罵罵咧咧地回到灶台前。
林唯一瞪着攸晴,攸晴安撫完譚蘇,再給林唯一順毛:“你別介意,譚蘇脾氣大,但他沒惡意的。我知道你吃多了山珍海味,可能不習慣我們這種家常菜,那、那也得給廚師一點面子,對吧?炒菜真的蠻辛苦的。”
譚蘇涼嗖嗖地說:“你和他說辛苦?他知道個屁!”
攸晴朝他吼:“你少說兩句!”
林唯一心裏不太痛快,攸晴明面上是在做和事佬,話里話外更多的還是幫着譚蘇。
他剛想再懟幾句,攸晴已經在把他往外推:“廚房裏油煙大,你就別進來了,對身體不好。今天我們比較忙,我走不開,就不陪你去外面逛了,你反正帶着保鏢,自己去轉轉吧。”
林唯一難以置信,這是……逐客令?
攸晴這麼做也是被逼無奈,她並不討厭林唯一,但實在無法做到在面對那張熟悉的臉龐時無動於衷。這個林唯一性格真的有問題,與另一個她真正想見的人大相逕庭。兩個人頂着同一張臉,攸晴又找不到他們人格切換的規律,難免有了逃避的念頭。
替身文學都是假的!攸晴在心裏幽怨地想着,那些角色還只是長得有點像,到她這兒成了一模一樣,看着林唯一那張令她心動的臉龐,再聽他說出那些欠揍的話,攸晴都要產生幻滅感了,只希望這難搞的大少爺趕緊從她眼前消失。
既然不被人待見,林唯一也不會上趕着去找虐,帶着華慶國準備離開。臨走前,他回頭往院子裏看,單文暉居然還留在那兒,坐着小竹椅,面前是一個燒得紅通通的爐子,上面擱着幾個紅薯、玉米、板栗……還有一壺熱茶和一盤水果,正美滋滋地和一身古裝的俞紅喝着茶聊着天。
果果帶着小狗關關坐在他們身邊,單文暉給果果剝開紅薯皮,果果捧着紅薯大口大口地啃,林唯一看着那幅畫面,心裏很不得勁。
烤紅薯、烤玉米好像還挺有趣,攸晴卻沒邀請他體驗一下,一句都沒提。
林唯一忍住用老闆的身份去把單文暉叫走的衝動,低着頭走出了院子。
他記得此行的真正目的,步行去到姚奶奶的攤位,遠遠望去,就被那蜿蜒的排隊長龍給驚到了。
華慶國擠去攤位前打聽了一下,出來后告訴林唯一,現在要買黑糯米糕,至少要排一個多小時的隊,晚上八點以後才會空下來。
林唯一做了個深呼吸,說:“走吧,回家。”
彥湖濕地在彥城大學的西南方向,而昭鼎華園在彥城的東北角,從濕地開回家路途遙遠,即使走繞城高速,也需要一小時二十分鐘。
坐這麼久的車,都不用林小二做什麼,林唯一自己就睡著了,一路上迷迷糊糊,睡醒時,離家還有三公里。
他有一點頭疼,這是一個信號,林唯一第一時間去看手機,沉默許久的筆記APP果真有更新!
5月3號,19:51
你到底要幹什麼?!
唔?林唯一看着那短短的一句話,還有後面跟着的問號加感嘆號,都能想像出林小二的語氣和表情了。
對方肯定氣得半死,又無能為力,這種感覺讓林唯一很是受用,連晚上受的氣都消弭了不少。
他把頁面清空,忍住笑,低聲說:“呦,這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