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那我呢?
簡單三個字,南煙兀自解讀出三種意思。
是,你在這裏住,留我一個人在家?
還是,難不成我也跟你住在這裏?
亦或者是,我不介意把晚上該做的事轉移到白天做。
……
以上不論哪種,南煙稍有不慎,便會腳踩雷區,惹他發怒。
和他多年你來我往的交鋒中,南煙太清楚不過,打蛇打七寸,解決問題不能依靠彎彎繞繞的含糊與敷衍,靠的是最直接的解釋,與示軟的討好。
她不慌不忙的:“奶奶生病了,我得陪着她,每周末我過去你那邊陪你,你看怎麼樣?”
“她生病了?”齊聿禮眉頭微蹙,他顯然不知道這回事兒。
“嗯。”
來不及多說,沈老太太走進餐廳,身後跟着端着盤菜的阿姨,最後一道菜是虎跑泉水牛肉。沈老太太是江南人氏,這道菜是她的家鄉菜,家裏招待貴客時,餐桌上都會有這道菜。
老太太坐在二人中間位置,用公筷給南煙和齊聿禮夾菜。
南煙一邊和老太太說話,一邊又在桌子底下用手機給齊聿禮發消息。
她自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不巧的是,兩個人的手機都沒靜音。
這邊發出“咻——”的一聲消息發出去的聲音,另一邊就響起“叮——”的一聲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
“……”
沈老太太攏攏披肩,老神在在地笑着,半戲謔半調侃的口吻:“哎,老太婆年紀大了,愛熱鬧,不像你們年輕人,只喜歡二人世界。吃飯的工夫都得偷偷拿手機發消息,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我這乖孫女兒這麼黏人?還是說,她只黏你啊,聿禮?”
南煙頭低得都快埋進碗裏了。
她錯過了齊聿禮勾起的唇角,但沒錯過他愉悅聲線:“沒以前黏人。”
沈老太太來了興緻:“是嗎,她以前有多黏人?”
齊聿禮:“我還沒出國留學之前,每次放學,我都得讓司機繞半座城去她的學校接她一起回家,晚上會抱着作業來我的書房和我一塊兒寫作業,就連逛街買裙子都得給我拍照,讓我在兩條裙子裏選一條。”
“怎麼這麼黏人?”沈老太太震驚之餘,揶揄南煙,“就這麼喜歡聿禮啊?”
南煙想說,誰喜歡他啊,遲疑幾秒,似答非答地回:“所有哥哥裏面,我最喜歡的就是三哥。”
哥哥。
三哥。
在場的都是明白人,自然聽出了她話里的涇渭分明。
她把他歸為關係清白的親哥哥,而非曖昧橫肆的情哥哥。
聞言,沈老太太瞥了齊聿禮一眼,給了他一個任重而道遠的眼神,齊聿禮卻是不急不緩,臉上神情沒半分變化。像是早就預料到南煙的回答,也像是無所謂她回答的到底是什麼。
畢竟,桌下的手機里躺着南煙方才發來的消息。
——【我也想和你睡一起的,每次噩夢嚇醒,你都會把我抱在懷裏。可是奶奶生病了,我得陪陪她我盡量每周末都過去陪你好不好,三哥?】
陪他幹什麼?不言而喻。
不得不說,南煙每一次的討好,都讓齊聿禮無法拒絕。
腦袋裏時刻緊繃著冰冷疏離的那跟弦,因她的隻言片語亦或是眼神暗示,弦止不住地顫動。
齊聿禮將手機鎖屏,抬眸,撞上南煙清冷雙眼。
她跟在他身邊多年,身旁親近之人總說,南煙把你那份拒人之外的寡冷學了個十成十。任誰都無法想像,這張清冷麵孔,也能夠滋生出綺糜的蠱惑妖冶。
那是一種,獨屬於南煙對齊聿禮的,不動聲色的勾引。
-
齊聿禮是南城龍頭企業霍氏集團三大副總經理的其中一位,平時公事頗多,今天抽了半天時間陪南煙回家,下午就得回公司忙工作。
南煙送他出門。
高牆大院,古色古香的宅院門外,齊聿禮的黑色商用車猶如一隻耄耋停在路邊。
齊聿禮和南煙約法三章。
“周末去我那兒睡。”
“當然。”
“我會派司機給你,日常出行你不用開車。”
“好。”
“有什麼要求都可以和我提。”
南煙勾唇撩笑,眼底漫着嬌嬌柔柔的嬌嗔:“什麼要求都能滿足嗎?”
齊聿禮:“合法的,都能。”
南煙:“那你入資錦琅府吧。”
齊聿禮:“可以,需要多少錢?”
南煙獅子大開口:“兩個億?”
齊聿禮漆黑的眼攫住她清冷冷的眸,嗓音一貫冷淡,雙唇一張一合,兩個億買賣如同在包子鋪買兩個包子,輕鬆隨性:“可以,明天入資合作協議書會送到你的手上,資金到賬比較慢,可能需要一個禮拜的時間。”
還是一如既往的視錢財如糞土。
南煙頓覺沒勁:“我開玩笑的。”
齊聿禮:“我當真了。”
陽光自他身後而來,陰影里,他的五官輪廓顯得立體,更顯得眉間積鬱的沉冷洶湧逼人,彷彿要將南煙吞沒。
和他的較量,猶如以卵擊石,誰是卵誰是石,明面上一清二楚。
“三哥。”她忙喚他。
齊聿禮睨她,沒搭腔。
“三哥。”她又叫了一遍,聲音比剛才軟了不知幾個度。
齊聿禮挑了挑眉,仍舊沒吱聲。
南煙無可奈何,往前邁了一步,微咬着唇,嬌滴滴的一聲:“三哥,你別不理煙兒啊。”
抬眸間,南煙的後頸猛地被他手緊扼住,他另一隻手摟着她的腰,把她緊鎖在懷中。她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氣息,和他人一樣的冷淡凜冽,懾骨的涼,聞的她靈魂都被凍僵,不受控制地往他懷裏靠,汲取他身上的熱意。
他氣息沉沉,說出來的內容卻令人大跌眼鏡,綿骨柔情的:“乖一點,南煙。”
你乖一點,我什麼都能給你。
乖一點。
行嗎?
不等她的回答,齊聿禮陡然收手,深黑的眸幽冷,晦澀,情緒難辨。好在只落在她身上幾秒時間,很快轉身,走向他的車旁,矮身坐進車裏。
齊聿禮的特助合上車門后,往南煙這邊徐徐望了一眼。
這些年肖想齊聿禮的女人無數,沒一個比得上南煙,她好似清冷雪山,可望不可即,和齊聿禮相處時,又像是一朵艷麗的海棠,婀娜多姿。是冷淡,也是嫵媚,活脫像個兩面派。
此刻她唇畔掛着笑,目送齊聿禮離開。
殊不知,等到車子離開視線的下一秒,南煙臉上的笑瞬間消失殆盡。
另一邊。
齊聿禮坐上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特助:“查一下沈老太太最近和誰有往來,南煙回國這三天有和誰見過。”
“好的,齊總。”
-
南煙就這麼住回了自己家。
說來也滑稽,她這些年住在自己家的日子甚至不超過百日,要不是戶口本和房產證上真真切切地寫了她的名字,南煙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她的家了。家裏沒什麼人氣,就她和沈老太太,逢年過節,最熱鬧的時候,家裏也只有她倆。
雖說是住回了自己家,但南煙也沒什麼時間待在家裏。
她對旗袍一竅不通,從零開始學,好在她讀書的時候學的是設計,學起來也比預想中的輕鬆些。
家裏工作室的東西對於沈老太太而言已經足夠,但是對南煙這個初學者而言,她要弄懂的東西如蒼茫大海,而她是飄蕩在海里的一葉扁舟,渺小至極。因此,沈老太太將她帶去錦琅府教她。
錦琅府在全國有上百家門店,在南城有六家門店,沈老太太帶南煙去的是總店。
總店地理位置優越,周邊都是商場,繁華的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盤,錦琅府的廣告牌和店面在最顯眼的位置。商場的廣告外屏,每天廣告時換時新,唯獨錦琅府的廣告,每天都有。
沈老太太是老一派的行事作風,不屑於也不捨得投放高額的廣告費用。
這些都是齊聿禮做的。
他向來很捨得在南煙的事上花錢。
南煙曾無意間瞟到過一眼,商場巨幕的廣告費用,每個月上百萬,一年上千萬。令人咋舌的數字,他眼也不眨地花。
錦琅府總店共兩層,古色古香的建築,一樓擺着各色各樣的成衣旗袍,二樓僅限vip上樓,擺着各款已售出的定製款旗袍——僅限欣賞和參考,不會再次出售。也因此,二樓也是旗袍師傅的工作室,面積龐大,各種工具應由具有,就連面料也是一應俱全:真絲羅、宋錦、西陣織、香雲紗、棉麻等。
沈老太太今天精神不太好,是錦琅府高薪聘用的老師傅教南煙識別各類旗袍用於哪種場合。上課到一半,樓下經理突然上來:“許小姐來取旗袍了。”
“讓她上來吧,我去後面拿旗袍。”師傅和南煙解釋,“有位vip客人之前定了條旗袍,今兒個是她來取旗袍的日子,我過去取一下旗袍,接待一下客人,大小姐,您先在這兒坐一會兒。”
“好。”
南煙手邊放着條宋錦面料,宋錦色澤華麗,圖案精緻,價值不菲,市面上常有機器織錦面料冒充宋錦。一般都是三十歲往後的女人使用宋錦做旗袍,宋錦做成的旗袍,端莊優雅,沉澱着歲月,二十多歲的人一般壓不住。
換衣區傳來窸窸窣窣聲響,幾分鐘后,衣簾拉開,女人被旗袍勾勒的姣好身線猶如起伏的海浪。南煙脊背往後,靠着椅背,眼帘一壓一抬,不遠處的女人一個轉身,臉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
彼此先是一怔。
繼而露出一樣的難以言說的笑來。
她叫什麼來着?哦,對了,許流霜。
世界真小。
半個月前從齊聿禮車上下來的女人,竟然在錦琅府定做了旗袍,試穿旗袍的時候,正巧被她撞上。
真巧。
南煙眼梢輕挑出淡笑。
巧合嗎?她最不信的就是所謂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