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知道了以後呢?
秦越住的地方,她今天已經見識過了,隔音也就聊等於無吧,實在不是什麼好去處。
去外面的話……
秦越很排斥。
沈見清記得那應該她們認識第二年的事了,她出差一周,剛好趕在周五從機場回來,心想着家裏那麼多天沒人住,應該落灰了,就在微信問秦越:【晚上在你家附近找個酒店?】
秦越過了兩三分鐘才回她:【為什麼?】
她說了理由,並強調會找環境好點的酒店,不想依然被秦越拒絕。
【花錢買來的痛快還是算了。】
【沈老師,我們這周就不見了。】
左不行,右也不行。
那不還是只能讓秦越趁着天黑來,踏着夜色回?
頭痛。
沈見清煩悶地撥撥頭髮,左肋忽然被陳薇杵了一肘子,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冷着臉說:“你幹什麼?”
陳薇眯起眼,突然陰陽怪氣,“你之前還說你和秦師傅不熟,哦,不熟怎麼知道人家在哪兒?”
沈見清一腳卡進滲水的青磚縫裏,想劈了陳薇。
虧她還是博士畢業,二院講師,就這抓重點的水平,絕。
“我們現在聊的話題是我和秦越熟不熟嗎?”沈見清皺着眉說。
陳薇又是一個搖頭,恢復正經,“但是胃這東西吧,它且得養着,急不來的。”
沈見清不搭話,心說秦越那只是胃的問題嗎?她是整個人都不行。
呼——
沈見清吐一口氣,從包里拿出張紙巾,然後勾起小腿,彎着腰仔細擦拭鞋跟上沾的污水。
陳薇對她此舉嘆一聲“講究”,側身靠着燈桿說:“胃裏難受,秦師傅今晚怕是覺都睡不好了吧。不是!你幹嘛啊,表情突然這麼凝重。”
陳薇被沈見清突變的臉色嚇了一跳,眼望着她步子一轉走出很遠,才急忙跟上來說:“你大半夜的買茶?”
沈見清掀開茶市入口的軟門帘,快步往裏走,“不買。”
陳薇:“那你跑這兒來幹嘛?”
沈見清不說話,兀自拐了幾次,進到一家古樸低調的沉香店。
陳薇家離茶市很近,但熱衷咖啡的她從沒來過這地方,此刻被好奇心驅使着什麼都想看一看,摸一摸。
她感覺也就三四分鐘吧,突然聽到旁邊傳來“叮”的一聲,沈見清手機屏幕上顯示付款一萬八。
陳薇驚訝,“你買金子了?”
老闆打着小票憨笑,“我們這兒的沉香可比金子用處大了,它的香味能直入脾胃,聞久了和食補一樣,養人得很。”
“了解了解。”陳薇陪着笑掃了眼旁邊正在收手機的沈見清,默默感嘆,嘖,有錢人臉上的表情都比一般人寡淡,瞧這一萬八刷的,比她上周花一千八買身西裝都要淡定。
世界的參差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陳薇跟着沈見清出來,忍了忍,沒忍住,問低頭戳手機的有錢人,“你買這東西是想養誰?”
有錢人頭都沒抬。
陳薇於是自問自答,“是不是養秦師傅?脾胃這方面,我目前就發現秦師傅的不太好。”
沈見清下好跑腿訂單,轉過頭,一臉善良地說:“你眼睛還沒瞎呢,怎麼就會算卦了?”
陳薇選擇性聽話,立刻來勁了,“嘖嘖,你們真不熟呢,嘖嘖,不熟啊,嘖……”
話到一半,有錢人突然快步往前走了一段,停在一個揉着胃部,滿臉享受的小女生跟前,問:“你們喝的這是什麼?”
女生一愣,連忙朝沈見清鞠躬打招呼,“沈老師好,這是糖水。”
“熱的?”沈見清問。
女生說:“嗯嗯,我喝的熱的,這個季節也有冰的和常溫的。”
沈見清問:“在哪兒能買到?”
女生側身指了個方向,“就拐角那邊的木子糖水鋪,不遠,要不要我帶您過去?”
沈見清微笑着說:“不用了,你們繼續玩吧。”
女生忙不迭點點頭,拉着妹妹跑開。
隔着不遠,陳薇聽見兩人嘀嘀咕咕地說:“沈老師竟然會喝十二塊錢一杯的糖水!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夏天消暑解膩,誰不喜歡喝啊。”
“唉你不懂,等你考上我們學校,去聽一次沈老師的課就知道了,她就這樣啊,左手捏着麥,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跟粉筆,側着身體往桌邊一靠,我的天,那個腰可太好看了,氣質可太高貴了,根本不像會喝這種又廉價,熱量又高的東西那種人。”
“真的真的?那我明年一定要考上你們學校!”
“嗯,不是一點難考。”
“……”
陳薇聽完牆角,反手往自己腰上一摸……
有點圓潤啊。
陳薇揣着滿腹罪惡走到沈見清旁邊,手指往桌面上點一點,迂迴地問:“剛那個是你學生?”
沈見清點單付錢,動作很快,“遙感8班的團支書,我上學期帶他們班數電。”
“暑假還在學校附近溜達,看來是本地人哦。”
“應該。”
“你們的師生關係有點融洽,不像我,上課老師,下課那誰。”
“……”
沈見清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抬頭掃了眼陳薇。
陳薇假裝沒看見,隨手從筒子裏拿出一根吸管捏了幾下,覺得時機到了。
“這糖水不是你要喝的吧,也是給秦師傅的?”陳薇裝出一副特別隨意的模樣問。
沈見清短促地笑出一聲,收起手機轉身,“我終於知道蔡文格為什麼對我恭恭敬敬,對你就口無遮攔,完全不懂尊師重道了。”
“難道不是因為我過分平易近人?”陳薇自信反問。
沈見清說:“是挺過分的,話多得過分。”
陳薇:“……”
買完糖水出來,陳薇見沈見清不止沒有回家屬院的意思,還頻繁掏出手機來看,不禁好奇地問她,“你看什麼呢?”
沈見清側身,不讓她看到屏幕,“沒幹嘛。”
陳薇一言難盡地撇撇嘴,扭頭被廣場上賣唱的年輕樂隊吸引。
悠悠夜色,偃月傾瀉,歌聲里是唱不盡的纏綿愛意通過抖音直播被傳遞到全國各地,傳進所有有情人的耳中。
包括在地鐵上塞着耳機的秦越。
只不過更多的人是聽一次就過,而秦越跳到網易,將這首歌循環着,從這段路的開頭一直聽到末尾。
“我終將看到你身影逆光出現,
等這一切都被你了解,十指錯落相牽,
跨越時間,再沒有分別,攜手走過明天。”
公寓裏,已經等秦越等到望眼欲穿的關向晨一聽見開門聲,立馬從自己屋裏竄出來,喊道:“等一下我!”
關向晨卡在秦越門關之前擠進來,捧着半個西瓜說:“等你吃西瓜心兒等一晚上了都,你什麼情況啊,真陪你的沈老師相親去了?”
“她領導介紹的,不好推。”秦越扶着牆脫鞋,“就去走了個過場。”
關向晨從廚房裏拿了柄勺子出來,遞給秦越,“就算是過場,你也沒必要上趕着跟過去找虐啊,眼不見心不煩,知不知道?”
“知道。”秦越洗了手,捏着勺子在西瓜心上轉了一圈,又把勺子還給向晨,“我吃不下去,你吃吧。”
關向晨“哦”一聲,舀起已經被秦越挖出來的那塊西瓜塞進嘴裏,感嘆道:“好甜!”
秦越笑了聲,打開桌上的高亮枱燈,開始修手機。
屋裏靜悄悄的,霎時只剩關向晨咀嚼西瓜的“沙沙”。
過了十來秒,秦越突然開口,“我今天和沈見清一起出去不是為了陪她相親。”
不可否認,她在這場飯局裏的種種小動作全都和沈見清相親有關,但她會出現在那裏的根本目的從不是故意往自己心上捅刀子。
她想借這個機會見一見柯良平,向她推銷自己,為明年考研做準備。
秦越簡明扼要地和關向晨說了柯良平下午給沈見清打電話時的情形,後者唏噓不已,“果然是有關係好辦事啊,我之前還想着,這兩個世界的人要想見一面基本沒啥可能,你倒好,人大教授、科研院長直接主動找你。”
“越兒啊,你這算是打入敵人內部了?”關向晨托着下巴問。
秦越被她的說法逗笑,點點頭,說:“應該。”
“我姐妹牛批!”關向晨朝秦越豎了根大拇指,快速道:“那他怎麼說的?過線了就收你?”
秦越放下螺絲刀,換了個尖頭鑷子,“沒有,他說天花亂墜的話他早就聽膩了,讓我用實際行動證明。”
“你打算怎麼證明?”
“我會把這些年做的項目整理整理,全都打印出來,另外,我明年拿到本科畢業證了才能報名研究生初試,那複試就是後年三四月的事了,我應該能趕在複試之前申請下來兩個專利,一個發明,一個實用新型。”
關向晨目瞪口呆,“你廠里那麼多事,這幾年還一直在準備考試,每天哪兒來的精力琢磨這些啊??”
秦越說:“節奏適應了,就不會有精力不夠用的時候。”
“牛牛牛,還是牛。”關向晨佩服得五體投地,“就這樣,他就答應了?”
秦越搖了搖頭,“他還讓我說一個非要考他研究生的理由。”
就在衛生間門口。
沈見清拿着藥膏急匆匆找過去的時候,她剛剛說完。
————
今晚的飯局,秦越除了留意沈見清,還在觀察柯良平。
他去衛生間的頻率很高。
所以沈見清去買葯之後,她立刻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去離包廂最近的衛生間門口等着,不想還真讓她等到了柯良平。
從目的到個人情況,她言簡意賅,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因為目前的處境不好就有所遮掩。
柯良平很欣賞她這點,加上有陳薇之前的美言,他幾乎沒怎麼考慮就給她指了明路——用實際行動證明,然後問她,“你為什麼這麼堅定要考我的研究生?”
她說:“我仰慕沈老師,以後想和她一起做項目。”
“你們那麼熟,你完全可以去考她的研究生啊,也省得被我這麼刁難。”
“沈老師還不能帶博士,但我想讀,我想在和她討論問題的時候有同等的眼界和深度。”
柯良平似乎被她的話觸動到了,目光深沉地盯着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突然大笑着說:“我這怎麼突然分不清收了你是我好福氣,還是小沈好福氣。”
“是她吧?”柯良平問。
秦越說:“是。”
————
關向晨也想說“是”。
她這個閨蜜實在太會了,超會!
她也好想和這樣一個人談戀愛啊。
談段長久的,可以為她粉身碎骨的。
算了,還是先把越兒嫁出去吧,她比她更缺人疼。
關向晨晃晃頭,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搖出去,大口往嘴裏塞西瓜。
不大的空間裏
,寂靜突然開始蔓延。
關向晨幾口西瓜下肚,有點受不了這種氣氛,遂抬腳懟懟秦越的椅子腿,沒話找話,“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沒在廠里?”
秦越說:“有人和你換班。”
“好吧,又是一次沒有懸念的提問。”關向晨抱着西瓜感慨,“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身邊的人陸續都有了家庭、孩子,瑣碎事情一多,動不動就要換班請假,忙得焦頭爛糊。”
“好像就咱倆一直孤孤單單的?”關向晨提起嗓子問,聲音馬上又低下來,“你也快脫單了,看來以後只有我會孤獨終老,惆悵。”
“嗒。”秦越放下鑷子,開始組裝手機,“我和沈見清沒那麼快。”
關向晨疑惑,“為什麼?你不會還沒和她說你那21年的事吧?”
“沒有。”
“幹嘛不說啊,深情刀,刀刀要命,你一開口,保管把你的沈老師感動到痛哭流涕。”
秦越擺好振動傳感器,輕壓卡扣,“如果有個你不認識的人突然跑來告訴你,你是她人生里兩個很重要的轉折點,是她喜歡了很多年的人,她這輩子非你不可,你會怎麼想?”
關向晨不假思索,“肯定立馬躲她躲得遠遠的啊,最好這輩子別見!這也太凝視了吧,好瘮人,呃,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和那誰不是認識么,情況不一樣哈,不一樣。”
關向晨心虛地低着頭狂啃西瓜。
秦越沒在意關向晨的話,她輕輕按下開機鍵,看着屏幕上流動的開機圖像說:“我們也是最近才開始認識。”
關向晨“哦”一聲,似懂非懂。
很快,手機聯網成功,系統發出一條新消息提醒。
秦越伸手去點微信。
指尖剛要觸到屏幕,外面卻忽然傳來敲門聲,又急又重,驚得她和關向晨俱是一頓。
她們在這邊沒熟人,房東也從不過來,能來敲門的肯定是陌生人。
在晚上十點半。
關向晨表情一沉,立即站起來,在要說話的秦越肩膀上按了下,揚聲問外面,“誰啊?”
外面的人說:“UU跑腿。”
關向晨低頭用眼神詢問秦越有沒有找跑腿。
秦越搖頭。
關向晨頓時更加警惕,她迅速抄起桌上的螺絲刀,邊往門口走,邊搭話,“你是不是送錯了,我沒叫跑腿。”
跑腿:“不可能啊。”
外面的聲音低下來,似乎是跑腿在核對地址。
幾秒后,聲音恢復,“就是這裏,東西是給秦越女士的,下單人是沈老師。”
“啊?”關向晨一個趔趄,不小心按下門鎖。
門打開一條縫,穿着工作服的跑腿小哥看一眼關向晨手裏的螺絲刀,再看一看她冷颼颼的表情,嚇得往後跳出一大步,才敢把手裏的包裝袋拎起來,說:“真是跑腿。沈老師說您手機壞了,接不了電話,讓我直接上來敲門。”
關向晨反應兩秒,突然“哈哈”兩聲,把螺絲刀藏到身後,熱情地和人寒暄,“嗨呀,都是誤會,你別怕啊。你是從哪兒過來的?”
跑腿小哥:“茶市。”
“我的媽,那不是得跑半個城?”
“是啊,特別遠。”
“跑腿費一定很貴吧?”
“啊,這個,沈老師還加急了。”
關向晨“嘶”一聲,很是肉疼。
跑腿小哥趁她不說話,趕緊把東西遞過來說:“您快驗貨簽收吧,這個訂單都跑四十多分了。”
“我不是本人,你稍等啊。”關向晨解釋一句,準備去叫秦越,結果頭才扭到一半,她就已經伸手過來接住袋子,說:“我好像沒有收到確認碼。”
跑
腿小哥:“嗯嗯,是的。您手機不是壞了嘛,所以沈老師下單的時候留了她自己的號碼,您這兒等下驗貨一通過,我就打電話跟沈老師要。”
秦越:“好的,稍微等一下。”
秦越讓關向晨幫忙拿着袋子,從裏面掏出一杯還很熱的糖水和一個錦盒。
糖水的包裝很嚴密,沒有灑出來一點,錦盒……
上面有個密碼鎖。
應該是沈見清鎖的。
秦越抬起頭說:“都沒問題,辛苦了。謝謝。”
“您太客氣了。”跑腿小哥當著秦越的面撥通沈見清電話,說:“女士,東西已經送到了,麻煩您念一下確認碼。”
沈見清略低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讓收貨人跟我說句話。”
“唉,好。”跑腿小哥打開免提,遞到秦越跟前說:“麻煩您幫忙確認下身份。”
秦越抬手把垂落的長髮夾到耳後,對着話筒曼聲說:“沈老師,是我。”
沈見清淡淡地“嗯”了一聲,“確認碼是7391。”
“收到。”跑腿小哥快速輸入確認碼結單,然後轉身離開。
走了沒幾步,他猛地記起來個事兒,連忙回頭說:“等一下!”
秦越關門的動作停止。
跑腿小哥快步折回來,從口袋裏掏出張疊成一元硬幣大小的藍色便簽紙,說:“那位沈老師寫給您的,太小了,我怕丟,就一直在口袋裏揣着,沒想到差點忘記給您。”
秦越伸手接住,再次道謝。
秦越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確定不會再有情況之後,她拉上門,走回來桌邊坐着拆便簽紙。
這個顏色的便簽紙她在沈見清包里見過很多次,似乎是她常年不離身的東西。
便簽拆開,熟悉的香水味緩緩飄出那一秒,她完全確認。
會寫些什麼呢?
秦越聚焦視線,下一秒,笑容迅速在唇角暈開。
秦越就坐在燈下,這一笑太亮,關向晨忍不住問:“沈老師給你寫什麼了啊,笑這麼開心。”
秦越說:“沒什麼。”
關向晨無語,“你就藏着吧,看是不是能藏出朵花。”
秦越說:“不能。”但能在暗夜藏住陽光。
她低頭看着不大一張標籤,把上面的文字反覆誦讀。
【給你買的小杯,不許剩。】
落款:一顆簡筆畫橙子。
是在提醒她之前沒有好好喝完橙汁的事?
既然是帶着命令的提醒,為什麼又要加後頭這句?
【除非不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