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B城,萬海公寓。
“周總,陳叔說太太過來了。”秘書李林躬身輕聲向床上的人彙報。
周欽趁溫度稍微下降,強撐着開了個會,結果會還沒開完就倒了,在一眾下屬面前丟了好大的臉。
這會兒他正無奈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喉嚨有如刀割,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聽到秘書的話,心頭更煩躁了。
“叫她回去。”強忍着劇痛從嗓子裏擠出幾個字,周欽眼皮都沒掀開。
秘書聲音放得更輕,小心翼翼地說:“太太已經出發了,估計再等兩個小時就到。”
周欽沒應聲,秘書不敢再說,悄悄退了出去,房間裏只留下一個醫生一個護士觀察情況。
他不敢去睡,時刻注意手機,準備接駕。
其實以前他沒這麼謹慎,對葉蘿螢這個周太太只有表面恭敬,因為在他看來,她實在立不起來,跟個泥人一樣,是個典型的全職太太,以夫為天,連丈夫花邊新聞不斷都從來沒有鬧過,反而溫順配合公關部澄清。
可是兔子急了也咬人,據說這次爆發了,太太和周總打架,把周總都打到湖裏去了。
這一重大新聞着實把人駭得不輕,他們還以為是訛傳,誰知晚上周總就開始發燒,還在會上暈倒,這可是這麼多年來頭一次發生這樣的事。
秘書想到這裏,頭皮一麻,再次警告知情同事管好嘴巴,暗道以後可不能再拿以前的態度對待太太。
躺在床上的周欽並不知道他掉湖裏一事傳來傳去,已經傳成了這個版本,一想到再過兩個小時又要面對葉蘿螢,他太陽穴都在突突跳。
葉蘿螢就像一條柔軟的毛巾,安靜,軟弱,看起來毫無攻擊力,但她執拗得可怕,認定的事很難改變想法,柔軟的力度一點一點收緊,一點一點讓人窒息。
直到婚後第七年,他才認識到妻子的另一面。
前六年她都表現得很好,是一個合格的妻子,近一年卻頻繁挑起爭端,但又不正面和他把話說開。
每一次小摩擦都埋下一顆雷,這次涉及到孩子,終於爆炸了,兩人爆發了結婚以來最大的一次爭吵。
周欽第一次生出了離婚的念頭。
也罷,她來就來吧,但不管她如何辯解,事關兒子的教育問題,為了兒子不長歪,他不能再當無事發生。
等她來了,他就好好和她聊一聊,這場婚姻到底還有沒有繼續的必要。
人一生病就容易胡思亂想,平時把工作放在首要位置的周欽也不例外,莫名想了很多,不知何時陷入了沉睡。
醒來時護士剛好來量體溫,他才注意到已經過了快三個小時了,但是葉蘿螢卻不見蹤影。
“太太呢?”周欽啞着嗓子問。
護士慌忙將視線從他英挺的眉眼上移開,側過臉小聲說:“我,我去問問李秘書。”
恰巧這時秘書進來了,一臉局促,斟酌着說道:“周總,太太好像不過來了,改道去了海城。”
不僅去了海城,還一到那邊就直奔海邊,聽傭人彙報,這會兒連扇貝都烤上了。
他說完就低下頭,不敢直視周欽。
半晌,周欽才嗯了一聲,一個字都沒多說,慢慢躺了回去,閉上了眼睛。
秘書一時拿不準這兩口子玩的是哪出,不禁生出了恐慌之感,打定主意回頭有空了得把《如何拿捏你的老闆》好好看一遍,對於他這個大總管來說,摸不準老闆的心思是最可怕的。
此時被人惦記着的葉蘿螢正在沙灘上快樂燒烤。
“你們放鬆點,來都來了,好好玩一玩,我請客。咱們得過幾天才回去呢,別繃著了。”
葉蘿螢吸溜着扇貝,含含糊糊地招呼人坐下。
此次出行機師傭人加上她一共八人,除了她和小妮,其他人都拒絕同樂,堅決履行職責。
但葉蘿螢被一群人看着實在吃不下,最後臉一板說道:“誰不聽話我炒誰,聽話的三倍工資。”
這才讓他們同意一起玩樂,然而這話引得旁邊的人噗嗤一笑。
“周太太好大的威風啊。”
葉蘿螢循聲望去,是一個眼熟的漂亮女人。兩桌相鄰,對方一桌人都看了過來,葉蘿螢才注意到這桌一半都是俊男美女,跟明星聚餐似的。
見她不說話,對方又嗤了一聲,明晃晃地嘲諷:“周太太這是貴人多忘事,嫁入豪門就忘了以前的老朋友了?”
這時好鐵鐵小妮及時解惑,湊過來小聲彙報:“太太,這個女的以前還和您打過擂台,就是《水中奇緣》裏的惡毒女二呀。”
葉蘿螢嚴肅地點點頭,作恍然大悟狀,內心卻打出一片問號,誰啊?怎麼稱呼?
她眼中的疑惑太明顯了,那個女人臉色一變,掛在嘴角的笑一收,立時就要發作,鄰座的一個短髮女孩及時出聲:“明月姐,這就是蘿螢姐嗎?真是太巧了,你好呀,蘿螢姐。”
說話的同時笑着朝葉蘿螢揮了揮手。
但她打的這個圓場明月並不領情,反而臉色更難看了,嘲諷道:“你別一口一個姐,人家可是周太太,哪看得上咱們圈兒里混的。”
氣氛一時凝住,兩邊都安靜了一瞬。
葉蘿螢這邊的人互相交流眼神,安靜如雞,明月那桌的人也無人出聲,面面相覷。
熱鬧非凡的海邊一條街中間好像扣下了個透明罩子,將兩桌人扣在了罩子裏,和外界隔絕,有隔得近的幾桌客人在向這邊張望。
葉蘿螢忽然一拍桌子,怒道:“你們就看着我被欺負?還不上去給我報仇。”
這一巴掌砰的一聲,嚇得兩桌人都抖了抖,後面這句話更是將凝滯的氛圍變得更加緊張。
個頭最大的機師面露難色,屁股下面有如針扎,瘋狂朝其他人求救,葉蘿螢好像聽到了高頻電子音:救救我救救我!
而另一桌的人都神色微變,當事人明月的表情都僵了。
一個戴着鴨舌帽的中年男人乾咳一聲,剛要說些什麼,葉蘿螢就忽地笑了,懶洋洋地說:“這次就算了,出來得匆忙,沒帶打手。小妮,下次出門記得把打手帶上。”
被點名的小妮愣了一下,忙不迭點頭,點完頭才發現好像不太對,太太想說的是保鏢吧?
這一出弄得人不上不下的,把對方那桌都給整沉默了。
“好久不見啊明月,”葉蘿螢把二郎腿一收,站起來朝明月走了兩步,語氣好奇,“我疑惑好久了,像你們這種靠名聲吃飯的明星,怎麼敢當著外人的面口出狂言啊?不怕被人拍到爆出來嗎?”
話音一落,喧囂聲似乎消失了,明月和其他人都驚疑不定地望着她。
“葉蘿螢,你別欺人太甚!”明月氣得手都在抖,栗色長發垂在胸前,隨着大幅起伏的胸口而顫抖。
鴨舌帽見狀乾笑兩聲,忙也站了起來,“周太真愛說笑,咱們都是老熟人了,只是互相開兩句玩笑罷了,當不得真,千萬別往心裏去。”
先前那個青春靚麗的短髮女孩也趕緊附和:“對對對,我們平時都這麼互懟,明月姐不是故意針對你。”
而明月並未再口出狂言,只是別開了臉,嘴唇抿得緊緊的。
等欣賞完了眾人精彩紛呈的表情,葉蘿螢才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被嫉妒是我的命運,我了解。”然後施施然坐回了椅子上。
眾人:……
旁邊桌上的人表情一言難盡,但都默默鬆了一口氣,除了明月,臉色依舊很難看。
小妮崇拜地望着葉蘿螢,滿眼都是小星星,而其他人都像看怪物一般偷偷打量着她。
葉蘿螢假裝沒看見,繼續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想她這胃是真沒富貴命啊,這幾天在周家豪宅里吃的都是大廚製作,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這會兒來了大排檔才感覺自己又充實了。
“周太,咱們好久沒見了,剛一見面就鬧了點小誤會,真是不好意思,我向你賠罪。”
這時鴨舌帽端着一杯啤酒過來,客氣地開口,姿態放得很低。
葉蘿螢已經認出來了,這一桌里生面孔很多,但還是有兩個認識的。
人家都賠笑臉了,葉蘿螢也不再端着,大方和他碰了個杯,“郭導好久不見啊,你這是拍什麼戲呢?”
據她觀察,這家店一大半的食客都是一起的,應該屬於同一個劇組,估計是收工了來吃夜宵。
鴨舌帽郭成一聽葉蘿螢還記得他,語氣還頗為熟稔,頓時笑開了:“嗨,偶像劇,不是什麼大製作。”
頓了頓半開玩笑地說:“要是有蘿螢你加盟,那咱們這劇的檔次肯定得連飛三級啊。”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嘩啦一聲。
明月一把將碗碟推開,冷着臉說了句“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另一桌有個衣着普通的女生趕緊放下碗筷追了上去。
郭成神色有些尷尬,不過口氣還是很自然:“今天拍了一天,估計是累着了。”
葉蘿螢火上澆油:“郭導,聽你這意思,是想邀請我演女主角啊?這怎麼好意思。”
這一桌里的俊男美女明顯以明月為首,她八成是女主角。
郭成一聽這話,表情又驚又喜,不過馬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玩笑般試探:“我很歡迎,就是不知道周總舍不捨得放人。”
他是當年《水中奇緣》的導演,就是這部劇讓葉蘿螢一炮而紅,他也因此聲名鵲起。
可惜葉蘿螢沒幾年就嫁進了豪門,不在娛樂圈混了,除了出面澄清丈夫的花邊新聞,再也沒公開露面。
一入豪門深似海,她這樣的闊太太多半是不被允許拋頭露面的。
果不其然,葉蘿螢擺了擺手,隨口說道:“算了,我老公不許我出來打工。”
郭成目露遺憾,又笑着陪聊了一陣,憶了一會兒當年。
鄰桌的人一直在偷偷看葉蘿螢,尤其是長相最好的那個男人,總是裝作不經意地朝這邊看上一眼。
葉蘿螢不為所動,眼風都不給他一個。
時間過得很快,葉蘿螢想去看日出,帶着人浩浩蕩蕩離開了。
她一走,演員團就坐不住了,紛紛調侃郭成有這個實力雄厚的老相識,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郭成這兩年沒拍出什麼大爆作品,架子小了許多,聞言笑罵:“人家那是我能攀上的嗎?”
短髮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地說:“真人比朋友圈漂亮好多欸!果然傳聞不可信。”
她指的是每次周大總裁和人傳出緋聞,要是鬧大了,葉蘿螢秀恩愛的朋友圈就會“不經意”被人截圖流出。
照片里的葉蘿螢雖然在笑,滿臉幸福,但眉宇間總有陰翳之色,眼神哀愁,因此外界流傳葉蘿螢是個拴不住男人還被迫當門面的可憐大婆。
可是剛才一見,葉蘿螢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和照片里的神態完全不同。
“可能是她還沒看到新聞吧。”
一直安靜坐着的一個女孩突然說道,見眾人都向她看過來,頓時紅了臉,訥訥補充:“我在熱搜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