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蔣意往車窗外面看。
停車位置的東面，人來人往。
熙熙攘攘的衚衕巷道，向遊客敞開入口。巷路彎來折去，所以遮掩了裏頭大半的光景，只顯露出擺在衚衕口的那幾家老店招牌。路口，老婆婆擺着一大串冰糖葫蘆，看着紅火。乍一看沒什麼起眼。但是，這附近聚起旺盛的人氣，說明這裏面肯定別有一番天地。
蔣意在B市讀了七年書。對於這座城市，她也算積累起一些基本常識。她當然知道這是城區裏的衚衕老街。每到節假日，老大爺老大媽喜歡領着放假的孫子孫女到這裏逛逛，美其名曰，故地重遊，找找當年的回憶。外地遊客也把這裏作為必須打卡的景點。
蔣意不喜歡湊熱鬧。所以她之前沒來過這兒。
“知道這是哪兒么？”謝源問她。
“當然。道營鼓巷。”
謝源扯了扯嘴角，笑了下：“行。還有點兒常識。”
他開門下車。
“下來吧。”
他把微單相機從包里拿出來。
謝源不算攝影發燒友，但稍微有點兒興趣，有點兒研究，勉強能算個愛好。
蔣意轉頭對上謝源的眼睛。
她發現，從停車開始，謝源的眼神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
她一眼看出他腦子裏在想什麼。
他在觀察她的反應。
是想要看她會不會生氣嗎？
她想逛商場，買衣服買包包。謝源卻自作主張帶她來逛城區老街。
別說買衣服了，這地方估計只能買到旅遊紀念品。
蔣意就知道，謝源怎麼會乖乖聽她的話。
他那天答應得那麼快，果然有古怪。
估計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心裏盤算好了，今天要故意這樣折騰她。
蔣意把手機拿在手裏。
他想在她臉上看到生氣的表情，她偏偏不讓他如願以償。
去哪兒都算約會。
反正她不虧。
蔣意對着謝源燦爛一笑，然後開門下車。
謝源鎖上車門，然後幾步跟上蔣意，兩個人穿過馬路。
難得見她這麼乖巧。
他愉悅地勾了勾嘴唇。
蔣意走在前面，錯過了謝源臉上的笑意。
“過來。”他拍拍她的胳膊，把她拉回來，“走這麼快，你知道怎麼走嗎？別亂逛，到時候迷路走不出去了。”
蔣意輕哼一聲，覺得他在嚇唬她。
謝源對這裏熟門熟路，他帶着她走。
蔣意很快就變成好奇寶寶，沒跟幾步路，又跑到前面去了。
謝源不着急。他不遠不近跟在後面，時不時指點她左拐或者右拐。
他看着她腳上那雙高跟鞋，最起碼有六七公分，他看着就覺得不放心，她倒是如履平地。
這個時候她一點兒不嬌氣了。
“謝源，這邊——”
蔣意拉着謝源進了糕點鋪。
她看什麼都覺得新奇，彎腰看着櫃枱裏面擺設的中式糕點。
“謝源，這是什麼？”
“棗花酥。”
“這個呢？”
“這是椒鹽餅。”
“好吃么？”
蔣意忽然間回頭，看着謝源問。她眼睛裏面的求知慾一閃一閃的。
謝源：“……”
售貨員大姐就站在櫃枱裏面，離他們幾米遠，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倆看。他難道能頂住壓力說不好吃么？
謝源：“你可以買點兒嘗嘗看。”
蔣意如同小朋友得到家長的許可，她看向售貨員大姐：“姐姐，幫我拿一點兒這個——”
售貨員大姐立馬喜笑顏開地迎上來。
蔣意長得漂亮，這時候說話又溫溫柔柔，簡直就是一頭待宰的小肥羊。
售貨員往盒子裏實打實地裝着糕點。
蔣意沒管大姐給她裝什麼糕點，她拉着謝源，讓他拍這個，拍那個。
“你怎麼跟食物都要合影？這裏可不是旅遊景點。”
“這就是旅遊景點啊。”蔣意有理有據，“我是外地來的遊客。”
謝源嘴角抽搐。
他說歸說，說完了還是乖乖給她拍照。
售貨員把蔣意的糕點包好。
兩個精美的禮盒擺在櫃枱上。
蔣意去刷卡付錢。
她付完錢，從收銀台往回走，幾步路，又在一個櫃枱前停住不動了。
“謝源謝源，你來看，這是紅豆沙誒，對不對？”
她蹲下來看玻璃櫃枱裏面陳列的一大缸紅豆沙。
謝源覺得她像放暑假的小朋友。
果然應該讓她在家裏待着寫作業，不應該帶她出門玩的。
謝源拿起相機，對焦，熟門熟路給她拍照。
人長得漂亮還是管用，跟紅豆沙合影留念都能好看。
蔣意身上透着一種不知人間疾苦的氣質。紅豆沙櫃枱的售貨員大姐找准機會，熱情推銷，說女孩子吃紅豆沙可以美容養顏、滋補身體、活血補氣。
謝源覺得，紅豆沙都快被誇成千年難遇的珍稀藥材了。
旁邊一對情侶準備買一點兒。男孩子表情有些犯難：“我們買回去之後怎麼燒？拿來包湯圓么？感覺挺麻煩的。是不是還要買一袋糯米粉？”
謝源看那人一臉糾結。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錯覺。
謝源隨口答：“可以煮紅豆沙糖水。”
他本意只是給那個男孩提供建議，沒想到被他帶出來的小朋友聽進耳朵里去了。
蔣意小朋友拉住他的袖子。
“我要喝。”
謝源已經麻木，放下相機，掏出手機：“行吧——您好，給我拿兩包。我掃您？”
*
沒逛多久，謝源兩手已經拎滿東西。
跟她那天說的一樣，他還真是拎包的。
他的相機也跑到蔣意手裏。她站在他前面，笑眯眯要給他拍照。
這麼狼狽，有什麼好拍的？
“你在這兒等我。我把這些東西先放到車上去。”
謝源快去快回。
等他找回來，蔣意已經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篤悠悠喝果汁了。
她把另一杯果汁推到他面前。
“雪梨橙汁。”
還算有點兒良心。
謝源把吸管塞進去。
蔣意托着臉：“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從道營鼓巷盡頭往旁邊的岔路拐，旁邊是一個花鳥市場。這是他們的下一站。
謝源體諒她：“你不需要休息一會兒嗎？”
蔣意搖搖頭。
她完全不累。
行。那就走吧。
謝源幫她拿着飲料。
兩個人往花鳥市場拐過去。
謝源很快就後悔，他為什麼要帶蔣意進入花鳥市場。
她看到可愛的小動物就走不動道。
小貓，小狗，小鳥，小金魚。
它們好像全部都戳在蔣意的萌點上面。她對着它們滿臉溫柔，和對待他的態度完全判若兩人。
慢着，他為什麼要跟小貓小狗爭寵？
“謝源，你看。”
蔣意抱着一隻小小的馬爾濟斯犬。小狗還沒她的手掌大，卷着舌頭吐出來。
很漂亮。
謝源移開眼。
“我是不會幫你遛狗的。”他有言在先。
聽到這話，蔣意忍不住露出笑。
這笑是發自內心的。
她覺得謝源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她一開口，他立馬防禦。
可見她確實把謝源折騰得夠狠。他自己都已經總結出經驗教訓。他非常篤定，如果她把這條馬爾濟斯犬買回家，那麼受苦受累的肯定是他。遛狗、餵食、洗澡，擔子肯定都壓在他身上。
蔣意故作遺憾，她把小狗還給店主。
謝源看她。
她幹嘛表現得這麼失望？
搞得好像是他不許她養狗。
明明是她缺乏生活自理能力，擔負不起照顧一條小生命的責任。
她在他這兒有前科。蔣意讀大學的時候撿過兩隻流浪小貓，一條流浪田園犬。她只負責撿，不管養。還好他爸他媽喜歡貓貓狗狗。現在這三隻小動物還在他爸媽家裏養着呢。
謝源很不爽。
他拿起相機，給蔣意和那條馬爾濟斯犬拍了一張照片。
雖然沒有買，至少有過合影作為留念。
*
兩人在外面逛了一整天。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蔣意終於如願以償，謝源把車開到商場。
晚餐吃的是銅爐羊肉火鍋。
蔣意晚飯吃得比較少。她更樂意拿個勺子吃甜品。
謝源把整本甜點菜單放在她面前，然後就不管她。
蔣意點了兩份蛋糕。
“你真是——”
謝源無奈地笑。
蔣意：“巧克力慕斯蛋糕是你的。”
謝源用公筷給她夾了羊肉。
她朝他笑：“謝謝。”
他哼着笑了下，心情不錯。
蔣意看出一點兒端倪，說：“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子還挺可愛的。”
她趴在桌上看他。
謝源：“問出來就不可愛了。”
他沒有否認。
蔣意揚唇，心情輕飄飄的，很舒服。
買單的時候，蔣意說刷她的卡。
但謝源讓服務生掃了他的付款碼。
蔣意：“明明說好是我請你吃飯的。”
謝源：“欠着吧。”
蔣意還琢磨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謝源已經率先往外走。
“走了。”
蔣意跟上去。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們下次還能一起出門逛街？
謝源聽到高跟鞋輕快踩在地上的聲音。
他還真挺佩服她。
這麼高的高跟鞋，她穿了一整天，愣是像個沒事人。
不過，他記得，蔣意在大學裏就經常穿高跟鞋，所以應該是習慣了。而高跟鞋也確實符合她驕矜的性格。
謝源讓她慢點。
“你這鞋跟這麼細，小心崴腳。”
謝源不說不要緊，說完就跟烏鴉嘴似的，蔣意沒走幾步路，突然停住不走了。
她抬頭看他，眼神濕漉漉，怪可憐的。
“好像扭到了。”
謝源：“……”
他合理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折騰他呢。
“你能背我么？”
“你說呢。”
謝源不肯背蔣意，但他伸出手扶住她，讓她借力慢慢走。
他握住她的手臂，離得這麼近，他才注意到，她的胳膊很細，彷彿他多用一點兒力道，她的手臂可能就會被弄痛。
以前他只覺得她鬧騰的力氣不小。他還不知道她長着一副脆弱的骨頭。
蔣意走得慢，幾步路，走得像烏龜挪攤似的。
謝源想起白天在花鳥市場裏看到的綠毛小烏龜。
這要走到什麼時候？
謝源沒轍。
他把自己的手機給她。
“拿好了。”
謝源把蔣意撈抱起來。
蔣意盯着他。
謝源：“別看我，看路。”
蔣意腹誹：她看路有什麼用？他明明就是怕害羞。
她很輕。
謝源抱起來很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