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蔣意回握住謝源的手。她輕輕地晃了晃手腕,有點兒小雀躍。
謝源感應到她的小動作,他抬了抬嘴角,沒說什麼。
當他們兩個走到山下停車場的時候,茉莉已經趴在入口旁邊的大石頭上面等候多時。
它覺得他們動作好慢。
人類走路只用兩條腿,磨磨唧唧要走半天。不像它們狗狗,能用四條腿,刷的一下就到了。
停車場裏靜悄悄,沒有人。
謝源找到自己的車。他把後備箱裏放的毛毯拿出來。
他在做事的時候,蔣意半靠半坐在車子的引擎前蓋上,目光正跟隨着他。
她的眼睛在看人的時候,神情很認真、很專心。
謝源拿着毛毯走過來。
四目相對。
她今天好乖,乖得反常。
謝源的心思微動。
他把手裏的毯子展開,隨手披在她的肩上,將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裹住。
她的長發被壓在毯子下面。他屈起手指耐心地捧着她的頭髮,輕輕把它們從毯子下面都勾出來。
他的指腹微涼,觸碰在她的頸后和耳邊,每次不經意碰到,反而使她的肌膚透出熱氣。
她乖乖地由他安排,耐心地藏起壞心思。
現在這樣就順眼很多。
她揚起臉朝他笑了下。
謝源也彎了彎嘴角。
他問她:“現在暖和了么?”
她點點頭。
非常暖和。
她事事回應。謝源總能產生一點兒滿足感。
他把車子重新鎖了。
“走了。”
蔣意的眼睛盯着謝源。她沒有跟上去,而是等着。
回去的這段路,他還會牽她的手嗎?
蔣意把毛毯往上拉了一下,裝作漫不經心。
謝源的長臂伸過來,重新撈起她的手指,自然地牽住。
“前面那段路還是黑。”他說,又給自己牽她的手找了一個理由,“慢點兒。”
蔣意暗戳戳地露出笑意,說了聲哦。
他們往回走。
這段路是上山。
走着走着,謝源聽見蔣意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沉重,她喘得厲害。
他想了想,覺得她今天一天確實走了太多的路,已經遠遠超過她平時的那點兒少得可憐的運動量。
“要我背你嗎?”
蔣意搖頭。
謝源又說:“走不動別硬撐。”
蔣意:“你不累嗎?”
謝源愣了下。
他發覺,她今天似乎尤其體貼人。
蔣意的兩隻手都牽上來,她說:“你不用背我。我還能走。你也要節省體力,你忘了你剛才答應過我什麼嗎?”
她身上的毯子快要掉了。謝源替她重新拉好。
他今天答應她什麼不平等條款了?
蔣意:“你說你要和茉莉一起給我守門的。”
謝源:“……”
他是守門員嗎?
不過,這話確實是他親口說的。
抵賴不得。
謝源把她的手牽得更緊。
“那就走慢點。”他說,“誰讓你的腿比我短。”
煞風景。
蔣意狠狠地擰他的手背。
謝源沒覺得痛。
他有點兒輕飄飄。
*
越靠近半山的商業街,路上的燈光越亮。
他們走到今晚要住的三星級酒店門口,謝源慢慢放開蔣意的手。
誰都有點兒捨不得。
但是誰都沒提。
謝源蹲下來拿濕紙巾給茉莉擦四隻腳腳。蔣意抱着毯子先走進去。
酒店大堂里,有很多遊客還在為晚上住宿的事情而發愁。
他們沒有像蔣意和謝源反應這麼快,下午的時候還抱有幻想,覺得燕泅山高速能在短時間門之內搶修通車。現在夜幕徹底降臨,而高速通路的事情還遙遙無期,他們必須得找地方落腳。
可是半山腰的這幾家酒店全部都已經住滿,沒有空的房間門了。
燕泅山景區本來就是以一日游為主。景區這些酒店的容納能力加起來,並不足以接待今天困在這裏的所有人。
謝源牽着茉莉走進來。
他走向蔣意:“你要去超市買點兒東西嗎?毛巾牙刷拖鞋之類的全部都買新的吧,不要用酒店的。”
蔣意說好。
這時候他們看到旁邊的一家三口。小女孩和爸爸就是蔣意謝源白天在山頂上遇到的人。那時候小女孩還蹦蹦跳跳跑來跑去,精力很充足,要她爸爸帶她去買泡泡水。
小女孩現在趴在她爸爸的懷裏,圓圓的小臉蛋被風吹得通紅,一雙大眼睛眨巴着,看起來快要睡著了。
她看到茉莉,稍微不那麼困了。
“媽媽,你看,是白天的那條大狗狗——”
她的爸爸媽媽還在為今晚找不到酒店入住而犯難,並沒有心情回答女兒的話,只是隨口敷衍了兩句。
小朋友執着地盯住茉莉,腦袋轉來轉去,不管她爸爸走到哪裏,她都保持和茉莉的眼神對視。
茉莉則搖搖尾巴,一臉友好。
小女孩的爸爸說:“要麼再去之前那些酒店碰碰運氣問問看?說不定有人臨時決定不住了。”
小女孩的媽媽沒有回答。
這個時候哪裏會有人退房間門不住了。
謝源看了看蔣意。
蔣意也看着他。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想法跟自己一樣。
蔣意輕聲說:“我們讓一間門房間門給他們吧。”
反正他都要給她守門了。
謝源說好。
謝源走過去,把他那間門房間門的鑰匙讓給那一家三口。對方喜出望外,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幸運,連聲說謝謝,然後掏出手機要把房費轉賬給謝源。謝源沒要,反正住一晚也沒多少錢,舉手之勞而已。
他給完鑰匙,回到蔣意身邊,“走吧。”
*
兩人買完東西,回到房間門。
酒店的住宿條件很一般。蔣意沒用浴室。
謝源簡單沖了個澡。他拿着毛巾進浴室的時候也沒多想,等熱水一開,水流的聲音嘩嘩落在瓷磚地面上,他才意識到有些不妥。
蔣意還在外面呢。
他捏了捏眉骨,心累。
在家裏的時候,他明明挺嚴防死守的。可是出來玩的時候,這些規矩怎麼都拋到腦後去了。
他從浴室里出來,洗完澡身上仍然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哪兒都沒露。
蔣意趴在床上正在逗茉莉玩兒。
一抬頭,她對上謝源的眼睛。
房間門的氣氛有點兒意思。
蔣意挑了挑眉毛。
謝源錯開眼神。
“你洗了好久。”
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源隨口嗯了一聲,拿着毛巾隨手擦了擦頭髮。
房間門不大,兩張單人床之間門只隔着一個床頭櫃的距離。
避無可避。
謝源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他說他不睡另一張單人床,而是搬一把凳子坐在門口,給她守門。
自己說出口的話,就得照辦。
但是他環顧四周,這凳子跑哪兒去了?
那麼大一把凳子,剛剛回來的時候還好端端擺在桌子前面的,現在怎麼不見了?
蔣意莞爾。
她說:“剛才老闆娘來敲門借凳子,她說樓下還有很多遊客沒找到住宿的地方,所以酒店想多搬一些凳子到底樓,哪怕沒有地方睡,也能給這些人提供休息坐的位置。”
謝源默默地閉上眼睛。所以他今晚睡的地方就沒了唄。
“我忘了你要坐那把凳子守門來着。我就讓老闆娘拿走了。”
蔣意一臉無辜。
謝源:“……”
她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佔領道德高地。
蔣意眨了眨眼:“恭喜你,你能睡床了。”
為什麼她說的好像他蓄謀已久似的?
謝源覺得自己被冤枉。
他真沒那麼想。
不過,這件事情怎麼看都是他理虧。
本來他們是一人一間門房,現在變成兩人一間門房。本來說好他睡凳子她睡床,現在變成她睡床他也睡床——雖然是各自一張單人床。
他們的物理距離越來越近。到今晚睡覺的時候,他們中間門將只隔一個床頭櫃。
謝源無話可說。
無論怎麼說,好像都是他在得寸進尺。
謝源瞥了一眼那張空着的單人床。
這張床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意外了吧。
茉莉天真地搖了搖尾巴。
謝源的神色一凜。
他怎麼忘了還有這條狗。
這個房間門裏面目前最大的變數就是茉莉。但凡這條狗今晚不作妖拆家,謝源就還能保住這張單人床位。
茉莉像是有所感應,它抬起腦袋,看着謝源。
茉莉:???
茉莉:主人的兒子這是希望它拆家呢,還是不希望它拆家?
謝源把茉莉的腦袋往下摁了下。
他在這個房間門裏待着總覺得不大自在。
“喝水嗎?我下樓去買幾瓶礦泉水。”他說。
蔣意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趴在床上,撐起臉,頭髮落在肩頭和頸側,像黑棕色的霧似的。她似笑非笑地看他,眼睛直勾勾的,瞳仁分明,彷彿能把他的思緒看穿。
謝源丟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來”,推門就往外走。
他一直走到走廊盡頭,在樓梯邊上停下來。
靠。
為什麼又是他落荒而逃。
謝源買完礦泉水回來。
蔣意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她身上蓋着薄毯,呼吸起伏均勻,側臉很安靜,床邊微弱的光給她的身影鍍上一層溫柔的光暈。
其實時間門還早。
她可能一整天爬山太累了。
謝源輕手輕腳放下一袋子礦泉水,然後走到床邊。
他在他那張單人床沿坐下來,過道太窄,他的長腿得收着。
蔣意的臉頰側邊有一縷碎發,隨着她淺淺的呼吸飄起又落下,偶爾會垂搭在她的眉眼前面,蹭得她的眼皮稍稍地微動。
謝源有一個念頭,很想替她把那縷頭髮勾在耳後。
床邊有個身影忽然冒起來。
茉莉的狗狗眼在黑暗裏很亮,它立起耳朵,盯着謝源。
一人一狗對視上。
謝源頓時有一種被抓包的感覺。
茉莉趴在軟墊子上,它把腦袋往下低了一點兒,然後耳朵動了動。謝源很熟悉它的小動作,知道這是它要嗚嗚低聲叫的前兆。
謝源沖它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茉莉重新把腦袋枕在爪子上。
被茉莉攪亂節奏,謝源也冷靜下來。
他剛才想要做什麼?
現在不是給蔣意勾頭髮的時候。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他得照顧她,而不是趁人之危。
謝源替蔣意把毛毯拉上去蓋好。
“晚安。”他無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