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李燎沒對蔣意客氣。
他只給蔣意二十分鐘的時間修改代碼。
與朱偉星相比，李燎的態度確實不怎麼友好。
這是想要在新人面前立威嗎？
蔣意想想李燎那張冷漠臉，頓時打消此類低劣的念頭。
他看着也不像那種會把精力浪費在給新人下馬威的無聊領導。
蔣意從會議室出來，沒有下樓，索性拿着電腦坐在八樓的休息區就開始寫代碼。
給程式設計師一台電腦，哪裏都可以是辦公室。
寫代碼對蔣意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她十分鐘改完代碼，五分鐘寫技術文檔，一分鐘提交。
一套下來，還有四分鐘的余量。
這點兒強度，李燎還壓迫不到她。
蔣意打開teams的聊天窗口，給李燎寫消息：
1392代碼已經修改完，請查收。
她沒用特別禮貌的措辭，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幹完活，該吃午飯了。
電腦上有新消息彈出來，是張辛迪，問她在哪兒，什麼時候去吃午飯。
蔣意和張辛迪作為數據算法組裏唯二的女員工，這段時間已經混熟，成為飯友。
蔣意打字發給張辛迪：等我兩分鐘，我回辦公室放下電腦。
張辛迪：沒問題，等你，愛心。
她倆的聊天記錄，彷彿熱戀期的情侶，如膠似漆。
蔣意合上電腦，往電梯那兒走。她刻意沒選近的電梯，而是多走了一段距離，經過廣告算法組的辦公區域。
謝源沒在。
不止謝源沒在，廣告算法組的辦公區域空着一大半，橫着豎著的顯示器都黑屏，只有寥寥幾個人還坐在位置上趕工。
應該都去吃午飯了。
蔣意到七樓。
張辛迪正坐在蔣意的椅子上，腿撐在地上，靠着椅背無聊地轉來轉去。
蔣意合理懷疑：“你是不是把我的凳子調低了？”
她比張辛迪高很多。按理說，張辛迪坐她的椅子，腳應該踩不到地。
張辛迪：“別計較嘛。看在我特意等你一塊兒吃午飯的份兒上。”
行。這個理由馬馬虎虎。
蔣意放下電腦。
兩人去吃飯。
“其實你不等我也沒事。”
“我肯定跟你一起吃飯。等你兩個小時我都願意。我跟那些男的聊不到一起去。”
張辛迪和蔣意一前一後進電梯。張辛迪按下樓層按鍵。
“你一個上午忙什麼呢？我都沒看到你人。”
“我去開周會了。然後又被要求二十分鐘內改完代碼提交。就跟小學生補作業似的。”
張辛迪想了想：“你在做GraphLink的項目？”
“嗯。”
“李燎，是吧？”張辛迪一下子報出李燎的名字。
蔣意挑眉。
李燎在公司里名氣這麼大嗎？
張辛迪：“我聽鮑師傅講，GraphLink項目的李燎很不好相處，對手下人的要求特別高。鮑師傅這麼資深的算法senior，在李燎手底下幹活，幹得都快抑鬱了，跟老大求好幾次情，沒別的要求，就是想從GraphLink項目裏面退出來。然後你來了，接了他的班。”
鮑師傅是鮑誠在組裏的綽號。
張辛迪：“難怪你一個上午都沒在。”
蔣意笑了下：“這麼聽着，我怎麼感覺我是倒霉蛋呢。”
張辛迪也笑：“這說明老大覺得你厲害呀。好好乾，老大肯定覺得你是可造之才。”
蔣意：“唔，這是在給我畫餅。”
她倆說說笑笑，電梯到了三樓食堂。
兩人點完食物，接着找座位。
張辛迪眼力好，一眼看到目標，用胳膊肘戳戳蔣意。
“八樓的帥哥。”
蔣意順着方向看過去。
是謝源。
張辛迪給他取的代號：八樓帥哥。
蔣意聽了想笑。
不知道謝源聽到這個代號，會是什麼感想。
她太期待他的反應了。
可惜不巧，謝源他們那桌吃完準備走了，陸陸續續拿着餐盤起身。
謝源一臉正經，目不斜視，應該沒看到她。
蔣意思考了一下，然後決定暫時遵守謝源提出的要求：在公司里劃清界限。
不能太欺負他。
得給他留一點兒空間。
這樣才有得玩。
張辛迪指着靠牆的沙發座位：“我們坐那邊吧。”
蔣意點頭：“好的。”
兩人坐下來吃午飯。
午飯吃到一半，蔣意的手機響了。
張辛迪瞥了一眼：“該不會是李滅絕吧。”
蔣意反應了一下，才轉過彎來，李滅絕指的是李燎。
張辛迪給人起綽號的本事真的是一絕。
蔣意拿起手機看。
不是李燎，是謝源。
謝源給她發來微信。
“腳踝還疼嗎？”
蔣意正在吃雞蛋羹，差點兒被噎到。
難得看到他這麼關心她。她掛起笑臉，眼睛裏促狹的意態一閃一閃。她正要動動手指回復過去，把他撩到滿臉通紅——
謝源後面幾條微信消息緊接着就到。
“我看你今天又穿高跟鞋。幾厘米？比周末那雙還要高吧。”
“那天你沒有崴到腳踝，是吧。”
“蔣意，狼來了的故事讀過嗎？”
“如果沒學過的話，我教你。”
蔣意從上到下看完，感覺都能憑空腦補出謝源平時說話的傲嬌勁兒。
她發語音調戲他：“謝老師打算怎麼教我？”
這話聽起來不大正經。
張辛迪坐在對面，突感一陣惡寒，忍不住抬起眼睛瞥她。
“跟人調情呢？”張辛迪說，“你放棄八樓帥哥了？”
蔣意托着下巴，神情明艷又飛揚，不置可否。
張辛迪想了想，又說：“也不是不能腳踩兩條船。”
蔣意險些笑倒。
張辛迪說話太有意思了。
謝源又發來消息。
他直接忽略了她那句過分嬌嫵的語音。
謝源轉發了一篇文章給她：
《再讀“狼來了”的故事——欺騙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樣的傷害》。
看起來就像是爺爺奶奶輩的人喜歡在朋友圈裏分享的暖心雞湯文。
蔣意都沒點開看正文內容。
真難為他還花費時間找到這麼一篇美文。
再說，他這叫什麼話。
他覺得她昨天崴腳是故意的？
好吧。
蔣意承認，她確實是故意的。
她成年後就喜歡穿高跟鞋，各種場合都穿。幾年過去，她早就能夠駕馭各式各樣的高跟鞋。七公分的高跟鞋，根本不足以讓她崴腳。
不過，她故意是一回事情，但謝源說她“狼來了”就是另一回事情。
他就不能把她往好的方面想想嗎？
蔣意放下手機，注意到張辛迪朝她飛快地眨眼睛，像是給她打暗號。
這是怎麼了？
沒等她問，一個聲音從旁邊響起來。
“午飯吃完了么？”
蔣意轉頭循聲。
李燎朝她這邊走過來，手裏拿着一杯酸奶。
蔣意沒放筷子。
他沒看見她的餐盤還滿着，幾乎沒動過么。
李燎在她旁邊坐下。
他這是要幹嘛？
李燎：“你剛剛提交的代碼，我已經給過review了。”
蔣意：“我還沒看。”
李燎：“我知道。”
然後呢？
蔣意又舀了一勺雞蛋羹，咬了兩口，咽下去。
李燎：“你的代碼沒什麼問題。但我覺得，你沒理解整個項目的業務邏輯。”
蔣意：“我剛來。”
李燎：“這不是理由。”
張辛迪的眼神在他倆之間瘋狂地來回。蔣意已經能讀出張辛迪眼神里的同情。
李燎：“正好有時間，我給你講講——”
哪兒來的時間？
他沒看到她在吃午飯么？
蔣意吃了四十分鐘，李燎就坐着給她講了整整四十分鐘的業務邏輯。
蔣意放下筷子。
“行。1405的代碼寫完就早點交。”
李燎拿着酸奶起身走了。
張辛迪坐在對面，看得目瞪口呆。
“我感覺，李滅絕這個綽號，還是太輕了。”
*
下午，蔣意工作做了一半，隱隱覺得胃痛。
她去接了半杯熱水，拿着杯子喝了幾口，試圖緩解疼痛。
並不管用。
蔣意的包里沒放胃藥。她拿起手機，在外賣平台上搜索附近的藥店，隨便挑了幾種胃藥，下單。
還好能點藥店的外賣。
肯定是中午李燎在她吃飯的時候談工作，講什麼業務邏輯，導致她這頓午飯吃得根本不消化，所以現在胃病發作。
蔣意盯着屏幕上李燎髮過來的需求文檔。
李燎罪加一等。
訂單半小時就送到。
外賣員的短訊發到蔣意手機上。
她的包裹放在公司底樓前台。
蔣意下樓拿葯。
她在電梯裏遇到謝源。
前段時間在公司里怎麼都見不到的人，現在隨隨便便就能遇到。
兩人誰都沒提中午微信上那段“狼來了”的故事。
蔣意是因為正在胃痛心煩。
至於謝源，他的脾氣向來不好揣摩。蔣意此時此刻也沒心情揣摩。她只想趕緊吞了胃藥止痛。
謝源：“我去健身房。”
對。公司里有好幾個健身房。蔣意從來不去。她沒有鍛煉的習慣。
蔣意：“我去拿葯。”
一個身體健康，一個身體虛弱。高下立現。
謝源皺眉：“拿什麼葯？”
蔣意：“你猜。”
她還有心思跟他開玩笑。
謝源把她上下打量一遍。
“你胃痛？”
挺準的。
蔣意：“謝源，你可能進錯行當。你應該去做中醫，肯定能聲名大噪。望聞問切，我覺得你的基本功很紮實。”
謝源冷冷地說：“胃痛就別說這麼多話了。”
謝源沒在健身房那一層下去，而是跟她一塊兒坐電梯到底樓。
他在前台檢查她買的葯。
蔣意等在旁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着桌面。她着急吃藥止痛。他可別耽誤她的最佳治療時間。
謝源看完袋子裏的葯，眉頭緊皺。
“你買這麼多種胃藥幹嘛？吃完當心送進搶救室。”
他的嘴巴不饒人，脾氣還是這麼差勁。
謝源把其中兩盒葯沒收。
“這兩種不能吃。你吃這個葯。兩粒。吃完最好再吃兩塊餅乾。你那兒有餅乾么？”
蔣意反問他：“你那兒有餅乾嗎？”
謝源：“……”
沒有。
“我去給你買。”
三樓食堂旁邊有一家羅森。
九樓還有一家全家。
蔣意和謝源一塊兒到三樓的羅森便利店。
謝源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一盒梳打餅乾。
便利店裏提供一排桌椅。
謝源擰開瓶蓋，又撕開餅乾的包裝袋。他看着蔣意吞下兩顆胃藥。
蔣意把餅乾放在他倆中間。
她拿起一塊餅乾先往他嘴裏塞。
謝源躲不及，也沒躲，半推半就咬住那塊餅乾。
她的指腹輕輕蹭到他的嘴唇。
還行，不難吃。
謝源：“洗手了么你——”
蔣意笑出聲音。
謝源看她。
“笑什麼？”
“沒什麼。”她轉頭盯着他，眼神明亮，“就是感覺好像回到了大學的時候。你記得嗎，研一的人工神經網絡課的大作業，我們兩個一組。”
記得。
組裏第三個人臨時放鴿子，撂下最後一攤東西不做了。蔣意和謝源只能壓着火氣自己頂上。他倆坐在學校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裏面，拿着兩台電腦通宵寫代碼跑實驗。
那時的場景，和現在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