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學挺快,是什麼意思?
天花板上的吊燈亮得晃眼,封雲挽跟打了一場仗似的,四肢敞開癱在了床上,皺眉思索。
突然,一段沾着情與欲的低語,在耳畔迴響。
“不會接吻?”
“嫌棄那你別親。”
“教你?”
……
封雲挽如夢初醒,原來他的意思是,接吻,學挺快,因為她剛才親他的方式,和昨晚他教的,不能說毫無關係,只能說一模一樣。
而很顯然,他讓她親他的目的,也不在這舉動本身,而是為了反駁她在休息室里的說法——她說她醉了,毫無記憶。
這不記得挺清楚的?
這恐怕才是他真正想說的。
這男人,果然還是這麼記仇!
無語的同時,一陣心虛湧上心頭。
他昨晚,和自己確認過很多遍,她怎麼就……而且,睡了他就跑了,現在還要他保持距離,他為什麼不生氣呢?這男人是換了個魂嗎?
封雲挽在床上彆扭地翻滾,發出小貓嗚咽般的動靜,腰部好像被什麼東西硌到,一摸,是剛才在看的帝都博物館展覽宣傳冊。
她難得來一趟帝都,便打算留幾天玩一玩兒,而帝都博物館,就是她的首要去處。
帝都博物館向來是帝都一大熱門旅遊去處,即便不是周末,門口依舊大排長龍。
封雲挽來過很多次,常設展也看過很多遍,因此一進門,她便直奔臨時展廳。
一號臨展廳中央,展出的是一副佚名《宮樂圖》,畫中的仕女雍容華貴,或撫琴,或奏笛,祥和安寧。
展櫃前圍着好些觀眾,封雲挽站在人群最外圈,聽到前面兩個女生在討論:
“這保存的也太好了吧?幾百年前的畫哎。”
“不是,我之前看新聞,這幅畫被捐贈回國的時候,傷痕纍纍的,後來是經過馮修老師和團隊的修復,才重煥新生,恢復到現在這個樣子的。”
“馮修老師是誰?”
“我們教授上節課才提過,一位書畫修復大佬。”女生笑眯眯補了句,“但我關注了他微博,不像大佬,像美食家,每天都在發吃的。”
封雲挽輕笑一聲,心想這話應該錄下來,等會兒給老爺子聽聽,一定樂開花。
終於有人看出了他的美食家本質。
在臨展廳逛了一圈,封雲挽看到馮老師的助手王姐在門口朝她揮了揮手。
她趕緊迎了上去:“王姐,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不見啊,得有三四個月了吧?馮老師跟我念叨過好多次了,說你是把他忘了。”
“哪能啊,前幾個月在外面旅遊來着,但我一直有和馮老師在微信聯繫啊,今天還給他帶了禮物!”
“親手做的?”
“當然。”
倆人一邊聊,一邊從員工通道進了工作區域。
馮老師的辦公室就在眼前,但大門緊閉着,王姐放輕聲音叮囑封雲挽:“剛來了個客人,可能還沒走,我還有點事兒,你在這兒等一下吧。”
“沒事,您先去忙吧。”
“有事兒打我電話啊。”
“行。”
朝王姐揮揮手,封雲挽走到窗戶旁邊,朝裏面偷偷看了眼。
馮老師坐在辦公桌后,穿着一件灰色毛衣,鬢角略帶銀絲,一派斯文儒雅,銀絲眼鏡后,雙眸雖帶笑意,卻顯得疏離。
而坐在他斜對面沙發上的人,因為角度問題,封雲挽看不到臉,卻能猜測出,並非熟人。
她退開,靠在走廊窗台上看窗外的風景,今天難得出了太陽,氣溫不高,風卻溫和。
她閉着眼呼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鮮空氣,聽到身後門被拉開的聲音。
她笑着轉身,但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景延這個人,怎麼走哪兒都能遇到啊!
馮修很快注意到封雲挽的眼神,視線在倆人之間游移了一下,好奇地問:“這是……認識?”
倆人異口同聲:“不認識。”
但封雲挽還是補了一句:“雖然不認識,但久仰大名,喔喔直播的景總,也算我老闆了。”
景延勾了勾唇,看似禮貌,封雲挽卻從中品出了些微嘲諷。
“哦對,你看我這腦子。”馮修笑笑,向景延介紹,“這是封雲挽,我徒弟,她現在是個美食主播,她負責做,我負責試毒……”
封雲挽鼓着臉:“師父!”
馮修立刻改口:“哦不,負責吃。”
景延禮貌頷首:“馮老師,那我先告辭了,剛才的提議,您可以再考慮考慮。”
“好。”馮修把人送到電梯口,回來后一副欣賞的表情。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不可小覷。”
“師父,他提議什麼啊?”
“就是關於直播的事兒。”
馮修把她帶進辦公室,封雲挽很自然地從柜子裏拿出一罐鳳凰單樅,是她上次來的時候帶來的。
“我都這年紀了,什麼直播不直播的,那都是你們小年輕搞的東西。”
封雲挽一邊泡茶,一邊解釋:“其實現在直播的範圍很廣的,學術會議、講座等等,都有直播。而且喔喔直播和其他平台相比,內容同質化沒有那麼嚴重,門檻也比較高,尤其是匠心板塊,深受各界好評,您的另一位愛徒,之前也在上面直播過呢。”
“硯之?他也直播過?”
“是啊。”封雲挽掏出手機,點開了沈硯之的講座回放,“這是輔大和喔喔直播聯合推出的校慶系列活動,口碑很不錯。”
馮修之前對網絡直播不了解,看到這,倒是有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醒悟:“你怎麼這麼幫他說話?”
“啊?”封雲挽不解,“什麼幫他說話?”
“你現在不是在幫他說服我?”
“哪有,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馮修輕笑一聲,也不知信沒信:“行吧,我再想想,最近怎麼樣啊,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了?”
“還是您了解我。”封雲挽嘻嘻笑了一下,點開手機上之前拍攝的素材,“上次復原明代的菊花酒,把菊花和糯米蒸熟后再釀造,只取花不取葉,但還是感覺……不太對。”
馮修認認真真看了一會兒:“你這個比例還是有點偏頗,釀出來只怕度數太高……”
……
封雲挽在辦公室待了近一個小時才離開。
本來是想在門口打車的,但還沒掏出手機,一輛黑色座駕穩穩停到了她面前。
以為是擋了別人的路,封雲挽後退半步,車窗卻緩緩降了下來。
景延瞥她一眼,右手食指敲了敲方向盤:“上車。”
封雲挽客氣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行。”
景延解開安全帶,一副要推開車門下車的樣子。
就他昨晚那個熱度,周遭來來往往的人里說不定就有認得出他這張臉的。
封雲挽暗暗咬牙,在他下車前,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
景延神色坦然地收回手,又把安全帶重新繫上了。
“不是說了保持距離?”
“你說的不是外人面前?我剛沒做到?”
封雲挽一噎,沒想到還被他抓住了話語裏的漏洞,但想想也算了,畢竟私下如何,只要他們不說,也沒人知道。
她放鬆了下來,往後一靠。
“回酒店?”景延問。
封雲挽點頭不語。
車上了路,氛圍有些沉默,她看了眼空蕩蕩的後座:“你今天怎麼自己開車?你司機呢?”
“急性腸胃炎,請假了。”
“哦。”封雲挽沒放在心上,順道問,“你怎麼會突然找上馮老師?”
“你放心,在今天之前,我並不知道你倆認識。”
“我沒自作多情到這種地步。”
“馮老師是平台一直在邀約的,但被拒絕了很多次,這次正好來帝都,就想着親自拜訪一下,但看來,沒什麼用。”
封雲挽欲言又止,心說他大概率已經動搖了,但最終還是沒多話。
景延問:“你怎麼會是馮老師的徒弟?”
“大學的時候對古代美食復原感興趣,知道馮老師也是,後來他來我們學校開講座,我正好負責接待,就在休息室聊了一會兒,還加了聯繫方式,後來就一直有聯絡。”
“以前沒看出來你對這有興趣。”
“人的興趣,不就是隨時在變化的嘛。”
“確實。”
景延想,就像,有興趣的時候,總愛惹他,沒興趣了的時候,就可以那般決絕地刪了他一樣。
半個小時后,車停在了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謝謝。”封雲挽解開安全帶,環顧一圈,確定四下無人,正想下車,卻發現車門是鎖着的。
她疑惑回頭。
車內燈光昏暗,景延歪着腦袋,像隨口一提:“你為什麼介意讓別人知道我們認識?”
封雲挽沉默了兩秒,說:“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很簡單,不想任何人來破壞。”
“你覺得我破壞了你的生活?”
“不是……只是,你現在是我老闆,熱度又那麼高,萬一被拍到,說不定傳我被潛規則之類的,反正、反正就很麻煩,我不想活的那麼累。”
“潛規則。”這三個字,又輕又緩,像在他嘴裏被細細品味了一番,過了會兒,他反問,“那晚算嗎?”
封雲挽:“……”
他自問自答:“大概不算,要算,也是你潛規則我。”
“……”
車門被甩得震天響。
景延口袋裏的手機也震了。
霍霖:【景總?】
而上面還有幾條發於二十分鐘前。
霍霖:【景總,您……人呢?】
霍霖:【我就去上了個廁所,車也不見了。】
景延低頭回復:【車我開走了,你直接打車回酒店吧。】
霍霖:【好的!】
景延退出和霍霖的聊天,發現首頁還有一條,是馮修發來的。
【景總,我考慮過了,雖然是我不熟悉的領域,但人活着確實要多接觸新事物,所以我覺得,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