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
滕幼可是在自己送葬途中被吵醒的。
意識尚且模糊時,她在心裏問跟了她999個快穿世界的卡牌系統,“我睡幾年了?”
機械音激動得抹淚,「宿主,七年了,醒醒吧!」就是頭豬它都該睡夠啦!
滕幼可不樂意,連續忙碌了999輩子,好容易光榮退休可以躺平養老,她覺得自己還能睡好幾個七年。
機械音嗓門提高八度,「別別別,別急着回籠,你好歹睜眼看一下,滕家砸鍋賣鐵為你舉辦的這一場豪華葬禮啊!」
“葬禮?”
“我的??”
“你逗我???”
沒記錯的話,她是來養老的吧,這地方七歲就算老了嗎!
「是你的,如假包換,昨晚有人隔空朝你借命,我喊了你一宿你都不醒,我嗓子都喊劈了。」
好在現在醒也不晚,躲在暗處的陰險小人怕是自以為得手,放鬆了警惕,正被邪術反噬疼得滿地打滾呢,系統暗爽。
“誰啊,不知道快穿界的規矩,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誤人養老天打雷劈?”
滕幼可一氣之下騰地坐直,腦袋頂飛了厚重的棺材蓋,周圍收錢來玩雜耍的、唱歌跳舞的、撕心裂肺哭喪的、看熱鬧的,所有人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卡住脖子,頃刻間沒了聲音。
周圍死寂一片,針落可聞。
下一秒,不知是誰喊了聲“鬼啊!”被按下暫停鍵的人們重新動起來,這次像被按了快進,飛速丟掉手裏的傢伙事兒,哀嚎着往四面八方奪命狂奔。
看着鋪滿一地的雜耍道具、嗩吶琵琶、緞帶舞扇,還有摔碎的文房四寶和被踩爛的書籍畫卷,滕幼可咋舌。
“不愧是私人高級定製的養老世界,家人好疼我啊,準備得可真周全,這下我就放心了。”
說完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
三天後,滕幼可再次被吵醒。
她起床氣其實超大,正打算髮頓脾氣立立威,便於日後養老,冷不丁被四雙真誠、熱切、激動、狂喜、飽含淚水的眼睛盯住,喉嚨處一噎。
幹嘛啊,怪嚇人的。
高大挺拔的男青年開心得不行,一刀砍斷手裏的豬頭,往起一拎,“好閨女,我是你爹啊,快叫爹,叫一聲這豬頭鹵了歸你一人吃!”
滕幼可腦子一抽,差點來句“你叫我爹還差不多”,幸虧她及時反應過來,這不是她從前打打殺殺搶地盤那些世界,心中一松,聲音軟糯地喊了聲,“爹。”
當爹的連聲“哎哎哎”,滿眼欣慰。
「宿主,我這幾日幫你偵查過了,你爹是個屠夫,每天宰殺大量雞鴨魚豬牛羊,刀法乾淨利落,在這鶴行鎮上小有名氣。」
——就是太實誠了賺得不多,沒辦法讓宿主開心地買買買,宿主剛醒,這個壞消息還是晚點再說叭。
滕屠夫身旁,一個紅衣綠裙打扮花哨的年輕婦人揮舞着手中扎了一半的紙人,喜極而泣,“我的心肝寶貝,你可算睡醒了,我是你娘啊,快叫娘,娘這紙人送你把玩。”
一句“我是你娘”劃過腦海,滕幼可對自己這本能的反應極為無奈,999個世界養出來的習慣,一時半會改不了。
她甜甜道:“娘。”
當娘的激動得熱淚盈眶,一個勁兒點頭。
「宿主,你娘是這鎮子上家喻戶曉的神婆,姓閻,主營跳大神驅鬼,副業是搞喪事一條龍,你那場葬禮就是她一手策劃。」
——可惜鎮上有好幾個神婆,就屬你娘跳大神跳得最難看,直接導致她主業不景氣,副業至今沒開張,為了風光大葬你還倒貼不少錢。
這個也先跳過,免得宿主一氣之下倒頭繼續睡。
“小可,餓不餓,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這是長姐幫你熬了一早的米粥。”剛及笄的少女氣質沉穩內斂,看向滕幼可的目光滿是慈愛。
……嗯,慈愛?
「哎,本來想晚點告訴你的,這個家月月入不敷出,日常的米面蔬菜全靠長女滕風輕種田供應,一家子的縫縫補補洗洗涮涮也離不開她。」
滕幼可立志當米蟲,果斷甩開那一絲怪異感,狗腿又深情地喚了一聲,“長姐~~”
目前為止聽起來,這個家還是姐姐最靠譜。
滕風輕身後鑽出一個和她七分像的少年,激動喊着,“還有我還有我,妹妹妹妹,我是二哥!”看得出來他性格比較跳脫。
“妹妹你看,門口那些磚頭是我送你的禮物,每一塊都是我精挑細選的,你一定喜歡!”
「次子滕雲淡,和滕風輕是龍鳳胎,白天上學堂跟着先生讀書,下學后就去山裏的礦上搬磚補貼家用,不過他賺那點錢,大部分都用來給你買門外那些磚了。」
滕幼可往外眺,見他用那些磚頭壘砌一座矮小的磚房,怎麼看怎麼像狗窩,也不知是幾個意思。
她勉勉強強開口,“二——”
“嘿嘿,是我!好妹妹,居然一睜眼就會喊人,你好聰明啊,你睡覺時聽到我教你了對不對,二哥為你感到驕傲!”
滕幼可:“?”
隨便吧,養老而已。
**
一覺睡了七年,又險些被借命,滕幼可只喊了一圈人就覺累,困意悄然襲來。
她打個哈欠,沖爹娘哥哥姐姐團團揮小手,身子一歪沉沉睡去。
起初無夢,漸漸地,夢境開始變得光怪陸離,她看到了這一世的爹娘和哥哥姐姐,他們遠不是現在這副灰撲撲的凡人模樣。
惡鬼浩浩蕩蕩圍攻某大宗門,逼他們交出宗內的天之驕女,宗門不敵向佛家求助,請來眾多佛修鎮壓惡鬼,戰火四起,生靈塗炭。
滕幼可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宗門的名字,夢境倏然一變,她那俊美不凡的爹劍指娘的心臟,姿容絕世的娘單手扼住了爹的咽喉。
鋒利的劍尖和尖銳的指甲緩緩刺入對方的皮膚,他們嘴唇翕張說了什麼,而後目露決然,世界被鮮血染紅。
漫天血色中,半張臉爬滿綺麗魔紋的長姐仰天大笑,張狂肆意,一鐮刀將對手劈成兩半,踩着遍地殘肢斷骸一步步向前,整個人美得邪氣妖冶。
她被越來越多的正道修士圍攻,以一己之力周旋得遊刃有餘,直到一個戴面具的厲害男修出現,兩人打得難解難分。
生死關頭,她掀飛了對手的面具,看着那張和自己七分像的容顏遲疑一瞬,結果被對方尋到縫隙,一劍捅個對穿。
片刻后,男修突然痛苦地低吼一聲,揮劍自戕。
……
滕幼可睡得不太安穩,罵罵咧咧囈語着翻個身,夢境再次生變。
雲巔之上,玉宇瓊樓,一對道侶身居主位和眾修士見禮,他們的長女、次子和么女立於一旁,個個人中龍鳳。
角落裏的幾個修士傳音唏噓。
“滕家可真倒霉,明明他們才是那位的血脈至親,反倒讓這幾個西貝貨佔盡便宜。”
“假兒子一家個個出類拔萃,親生兒子卻是個屠夫,還在凡間娶妻生子,有這樣的後人,家族顏面何存?擱我我也選前者。”
“要我說,其實還是有了後娘就有了后爹,誰知道當初那位小少爺是自己走失,還是礙了別人的眼……”
惱人的議論聲逐漸模糊,直至消失。
半空中,翻開的書籍一點點閉合,露出書脊上一行小字:《大佬全家的對照組不幹了》。
滕幼可尚顯稚嫩的眉眼一蹙,緩緩睜開眼,嗓音帶着點沙啞地罵了一句,“主腦那個龜孫,就知道它得給我挖坑,卡卡,你知道這個夢最過分的一點是什麼嗎?”
系統斟酌答:「對照組全家沒露臉?」
“不,是我沒露臉,我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她的養老定製單上分明寫着,想投胎到全家都是大佬的家裏,當條鹹魚一輩子快樂躺平。
雖然暫時還沒發現這個家到底哪裏符合她的定製要求了,但夢裏的書名一看就知道,大佬全家遲早要完,淪為對照組的對照組,而她,甚至沒老。
難怪一開局她就落地成盒,真黑呀。
系統這下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同時有些心虛,它明明反覆檢查過這個定製單,卻沒發現異樣,真是愧對宿主的信任。
「難道是因為之前那999個快穿世界,宿主薅羊毛薅得太狠,被主腦記恨了?」
“自信點,把難道去掉。”
「那怎麼辦,這種定製的養老世界只有一次選擇機會,落子無悔,宿主這次可是吃大虧了。」
“那倒沒有,幸虧我一向以德服人,早防着它陰我,在定製單里埋了個木馬程序,我既然在這兒了,它少說也得癱瘓個三五百年,有這時間足夠我折騰了。”
她是來養老的,這點不會變,那就只好讓這個世界變了。
系統:「……」
你們倆到底怎麼動的手腳,為什麼我一個都沒發覺?!
猶記得那晚桂花飄香月正圓,它聽到一個三歲半女童夢中囈語,說自己這輩子都要以德服人,大為感動,堅信這是未來的正道之光,毫不猶豫和她綁定。
後來它才知道,那個德,是缺德的德。
「宿主,你知道我最敬佩你哪一點嗎?999個快穿世界啊,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你始終初心不改,真是極為難得。」
難得一見的缺了大德,嘖。
滕幼可謙虛笑笑,“過獎,好漢不提當年勇。”
聽到肚子咕嚕嚕叫,她慢吞吞坐起身,因為太久沒動,肢體顯得不怎麼協調,越是這樣她越能感受到家人對她照顧得盡心,換作旁人一睡七年,身體早報廢了。
來看女兒的滕屠夫剛好瞧見,急忙大跨步進屋,穩穩扶住滕幼可,“好閨女,不用勉強起身,你許伯伯和許伯母就是來看看你,他們都知道你病才好,不會計較這點禮數的。”
說話間,身型富態的許老爺腰間被推一把,踉蹌邁進門,後面跟着打扮華貴的許夫人,夫妻倆的反應相當有意思,一個滿面羞愧,一個趾高氣昂。
許夫人的視線快速掃過整間屋子。
乾淨卻略顯空蕩,牆皮斑駁脫落,傢具陳舊掉漆,好好的日子都被這個小傻子拖成了窮酸,她要是死了還罷,可惜這回沒死成,滕家這苦日子依然看不到頭。
他們一家人願意被個傻子拖累就算了,她女兒金尊玉貴,才十四歲就達到鍊氣六層修為,極得大黑山上幾位真人看重,未來不可限量,卻是萬萬不能跳這個火坑的。
進門還沒說話,光是她這挑剔自家小女兒的神色就已經讓滕屠夫不喜,“許兄,今日過門還有其他貴幹嗎?”
許夫人立刻用胳膊肘捅她相公,“快說,快點,你不說我可說了。”
她嫌棄地瞥一眼病歪歪打着哈欠的滕幼可,根本不給旁人開口的機會,迫不及待道:“滕兄弟,我們其實是來給嫣兒退婚的,你也別怪我們現實,俗話說得好,仙凡有別,我女兒和你家老二註定不是一路人。”
滕幼可困意頓消。
哦豁,開局被退婚,666,她二哥一聽就是干大事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