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想要活下去
“黑曼王……”
蘇臻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但冰冷肅殺的語氣卻讓人從內心深處感到恐懼。
也沒見他怎麼動,身影一晃眨眼已經出現在半空,他高高揚起的手臂保持着舉起的姿態,身後是緩緩斷成兩截的戰艦與黑曼王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影子,爆炸的火光在空中綻開絢麗的死亡色彩。
然而與此同時,空中緩緩張開了越來越多的亞空間出口,一艘艘相同型號的星際戰艦,威武地排成有序的隊列,多達上千艘的戰艦,將空中的蘇臻完全包圍。
“蘇準將,雖然你還沒有入列‘神將’,不過我也不會傻到正面對上你,呵呵,龍神機甲我就此帶走了。”
黑曼王那逼真的立體影像消失的那刻,地面上的觸手開始發揮它們真正的功用,它們像蔓藤一樣將龍神機甲緊緊裹住,然後蓄勢要將機甲拋向半空的亞空間入口。
不好!
蘇臻正要有所行動,那些包圍他的戰艦同時開火,粒子炮的威力組成了絢麗的光網,將他束縛籠罩,在那瞬間,所有顏色都消失了,只有一片無法用肉眼觀察的刺眼的白光,在高空的高度整整擴散數千里。
如果此時地面上還有活人,就會發現,白光消散之後,空中還有着一圈淡淡的穩定的銀色光芒保護着蘇臻,他除了額角有龍神機甲發瘋攻擊時留下的乾涸血跡,渾身並沒有任何損傷。
他碧色的眼眸中,沉澱着深沉的慍怒,細微的殺氣如實質般不斷割開他周圍那圈防護光暈,他在可以觀察下方的時候,幾乎是第一時間將視線投向了龍神機甲所在的位置。
出乎意料之外,那些原本包裹着機甲的巨大觸手突然炸裂開來,而龍神機甲則變得更加赤紅癲狂的撕扯着身上的觸手束縛。
一個直接回蕩在蘇臻心頭的精神意念的聲音,清晰的傳了出來。
“你讓我知道自己的無能,那又怎樣?”
龍神機甲猛地抬起了一隻手臂,沒人看得見林希此時隱藏在龍神機甲控制部分里的狀態和表情,只能看見那些不斷凸起的肉紅色組織在瘋狂的擴張纏繞,機甲的手臂眨眼間粗了兩倍,然後,狠狠地砸向地面。
“你讓我知道自己的確很弱小,甚至不配擁有這種厲害的東西,那又怎樣?”
銀白色的光束在機甲身軀周圍緩緩聚集,機甲頭部上那狹長的眼睛,爆出閃亮的光芒,隨着她猛地撐地而起的挺立站姿,整個機甲都散發出擴散百裡外的耀眼光輝。
“讓我看着別人用生命保護我,因我而死,我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光輝之下,龍神機甲的體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了一圈,好像是受到了壓縮的金屬一般,肉紅色的組織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凝練,縮小、再縮小……近三十米的身軀,在極速中凝為不到十米的微型機甲形態。
不過龍神的兇悍度卻不會因為縮小而減弱,反而變得更加瘋狂。
蘇臻能感受到林希的意識是清晰自主的,然而自主的意識卻又帶着一種因疼痛而產生的極端病態的瘋狂,她需要發泄,發泄掉身體上的痛楚,發泄掉心裏的對自己無能的懊惱。
她的自尊心比他想像中更強,他這次採取的打擊她方式,單純是用一種在他而言最溫和的途徑來讓她放棄,而不是他直接奪走她的所有。可沒想到居然會激起她深層次潛能爆發。
而這種潛能……
他默默地看着她用一種近乎血腥的方式攻擊周圍那些不斷撲上來撕咬的怪物,淡漠的眼神首次有了不尋常的波動,獸神星上流傳的古老的傳說,每一個細節他都倒背如流,那也是他追尋了近乎一生的東西。
如果之前只是念及她的送飯之恩,只是因為那晚之後身體多了某種羈絆,只是看在她不過是個弱小的地球女孩佩服她骨子裏的堅強,所以才有了心底萌生的異樣感覺和一次次的退讓原則的舉動,那麼現在則是從未有過的想要得到的強烈欲|望。
一種難以抑制的情緒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就好像是找尋了多年的獵物終於落入了他的手中,不想錯過,勢在必得。
龍神機甲就像生物一樣,頭部裂開了一張大嘴,那些肉紅色的組織形成的嘴居然有不低於那些怪物的咬合力。
如果說怪物是可以隨意咬碎堅硬的岩石,那麼龍神機甲此時就是可以咬碎堅固的合金的力度。
機甲巨大的手臂,不斷地抓住那些人形的怪物,毫不猶豫地放在“嘴”邊撕咬,破碎的肉渣如雨般落下,怪物腥臭的血液順着機甲的身軀不斷流淌。
身邊的怪物沒了,龍神機甲背後的推進器會再次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讓其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圍攻那些上萬或者上十萬數量的怪物。
發泄!一切都是不管不顧的發泄!
林希明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麼瘋狂,可她停不下來,身體的痛楚每一刻都在刺激她的神經,只有這種近乎變態的廝殺,才能激起她身體內部某種隱隱而動的力量,在那種力量的支持下,她每一處細胞都彷彿獲得新生一般,有了在痛楚下喘息的機會。
隨着她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身體上的痛好像也減弱到一定程度,得到的舒緩和身體從未有過的輕盈讓她幾乎忍不住對天長嘯。
而就在此時,戰艦的第二波攻擊又到了。
觀察林希到入神的蘇臻,顯然對於那些巨大機械的打擾很不悅,傷勢復原的今天,他不再畏手畏腳,眯起碧色的眼睛,淡淡地說了句:“再來十倍數量也沒任何意義。”
與此同時從他手中爆發出一道銀色的殘影,以水波的形式延展,無聲地撞上那些排列成整齊隊形的星際戰艦。那些蘊含了恐怖能力的第二波攻擊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在蘇臻輕描淡寫間飛灰湮滅,作為星際聯盟軍情處的準將,手下常規戰鬥力量不下百萬戰艦的蘇臻,的確也沒有將這區區數千艘的戰艦放在眼裏。
何況他敏銳的感知告訴他,這些戰艦全都是無人遙控操作的實驗機,其內沒有任何生命跡象。若不是黑曼王的名氣在那裏,恐怕誰都會以為是黑曼王甩的幾個玩具出來和人玩鬧。
隨着高空中的敵人消失,地面的龍神機甲動作漸漸減緩,近十公里的包圍圈,此時留在地面的不過是一些毫無意義的碎肉。血腥的味道濃郁得幾乎凝成實質,荒原本來焦黑的土地,硬是多了其他的血色,黑與血不得不說是交織在一起最具死亡華麗美的顏色。
蘇臻從天空垂直落下,着地時只是膝蓋微彎,衝量帶起的氣息掀翻了鋪墊在地上的一層碎肉,在他和龍神機甲之間清理出了一片較為乾淨的區域。
此時的龍神機甲安靜無比,只是還保持着攻擊的姿態,一動不動地傲然站立在荒原中。
蘇臻上前幾步,仰頭問道:“發泄完了?”
龍神機甲寂靜無聲,再也沒有發出任何可以直接在腦海里回蕩的意念聲音。
“已經夠了,解除操縱。”他的聲音變得很柔很輕,彷彿正在對依靠在自己身邊的情人耳語,與此同時,他伸出了手臂,“我帶你回家。”
“……回家?”身體還處於亢奮的林希,腦筋一片混沌,血液還在異常的沸騰,她獃獃地俯看着蘇臻,喃喃地應了句。
“已經入夜,你想在荒原睡整晚?”
蘇臻這麼一說,林希才發現頭頂上高懸的圓月。想起上個月圓的時候,還與兄長約好一起過生日的美好約定,沒想到還未到約定時間,自己最親的那個人就那麼永遠的離開了,半點徵兆全無。
她望着蘇臻伸向自己的手臂,眼眶有些濕潤,終於記起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然而在此等候她的不再是哥哥。
“解除操縱。”幾個字艱難的從她口中溢出,龍神機甲驟然爆發出一陣亮光,隨着成型的機甲再次進入虛空中消失不見,她全身血污的從半空墜下,被蘇臻穩穩接住。
她的胸前還有被觸手破體而入的正在淌血的碗大的傷口,烏黑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生命力流逝的暗沉,但她卻緊緊地握着拳頭,還保持着在機甲里的攻擊姿勢,瞪着眼睛嘴唇顫抖。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任何的話。
蘇臻將她輕輕地放下,半跪在地,果斷地撕開她的衣衫,熟練利落地為她處理傷口,直到她的出血量控制住后,他才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略帶冰涼的手指感受着她還活着的溫度。
他深深地俯看着這個臉色蒼白卻拼着一口氣不肯昏過去的女孩,她呈現出的一種病態的蒼白的美,眼睛裏有倔強,也有絕望,讓凝望着她的他別開眼,更加沉默。
輕咬着下唇的女孩此時臉色變幻不定,若不是她難以動彈,或許她會拒絕蘇臻的幫助。沒有什麼比自我厭惡更讓她痛苦的,又死人了,死了那麼多人!可她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麼也做不到,胸中就像是壓着一團化不開的淤泥,苦澀沉悶。有那麼瞬間,她真想就這樣死在荒原中。
但是她還是求生,想要活下去。這條命,是在林殊的庇護下殘存的,是在洛洛等人的期望下延續的,她無法輕易捨棄。
見她眼角瀰漫出水霧,卻又倔強的不肯落下,蘇臻脫下上衣將她裹住,然後再輕輕的抱起,將她圈在自己結實的懷抱:“想哭便哭吧。”
痛得麻木的林希聽到這句話后,眼睛閉上,淌下兩行沉默的淚水。本來不想也不敢依賴任何人,但此時就讓她任性的依賴他一會,只有在他溫暖安全的懷抱里,她才能將自己心底所壓抑的真實那面釋放出來。
“雖然你沒守約,但意志力不錯,龍神機甲你可以留下。”蘇臻此時的聲音不再帶着嚴厲的漠然,而是極端溫和,溫柔的聲調讓林希彷彿有了一種眼前這人並不是他本人的錯覺。
或許他像之前那樣冷漠的責怪她更好,如此柔軟的話反而讓林希不知道作何回應。明明她很自責,可現在他這樣說來,好像其他人的犧牲都微不足道,她只需要展現出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便可以。
而且僅僅意志力不錯,僅僅是可以留下嗎?那之後呢?再發生如今天這樣的事情的話,她又能做什麼?緊閉雙眼的林希心裏湧上的酸楚奪走了她最後的力氣。
荒原的路很長,蘇臻卻再沒有像來的時候那樣高速行動,而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走在荒涼的返程路上。周圍血腥的氣味從一開始的濃厚逐漸變得稀薄,帶着不安和對死去的人的愧疚,林希最終堅持不住,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夜,依舊是絕對的寂靜。
在寂靜中,林希陡然睜開雙眼,心頭還在怦怦跳個不停。
她做了很長的夢,夢裏那些數不盡的怪物,那神秘詭異的黑曼王都化成了致命的巨大觸手,將她緊緊纏繞,讓她窒息。她好不容易掙脫開來,一伸手,卻是鬆軟的被子,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房間,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回到了暗室內的房間。
不過清醒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劇烈的疼痛讓她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身體內部傳來的清晰的抽痛感,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次都幾乎讓她昏迷。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全身都被冷汗濕透,氣息微喘的適應着那些難以忍受的痛,始終沒有發出一聲痛哼,她的手臂顫巍巍地伸出被子,憑藉房間內昏暗的光線,視線落在了手腕處。
那些與龍神機甲可以呼應的神秘花紋還在,並且隨着她每一次的疼痛,都微微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我真的能行嗎?留下傳說中的機甲,成為強大的機師,我真的……可以嗎?”她質疑着自己,然後疲憊的閉上眼睛。
對林希來說,第一次覺得夜是如此的漫長。
醒來就意味着面對不安和痛苦,昏睡過去的話,夢境也讓她不得安生。
待在密閉的環境中不知時間,渾渾噩噩中,她感覺到有人進來過數次,身上那些因為痛苦和噩夢而產生的冷汗,被人細心溫和的拭去。在她不安的囈語的時候,手總會被人握住,那種溫暖,就好像是兄長的氣息,讓她無聲的眼淚順着臉頰流淌。
“哥,我想你……我代替不了你……是我沒用……”
“別想太多,睡吧。”
幽暗中,男人筆挺地靠坐在她的床邊,沉靜地望着她。
他的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已經不知道握了多久,掌心都微微起了一層薄汗。
“哥……”林希突然伸出手臂,掀開了被子一角,除了纏着層層繃帶有着淡淡的血腥,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充滿了屬於她的少女的幽香。
蘇臻眸色一沉,握着她的手緊了緊:“聽話。”
似乎感受到他溫暖的寬慰,就彷彿哥哥還真的在身邊一樣,林希輕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你還太弱,”蘇臻似囈語又似嘆息,伸手為她梳理異變成紅色的短髮,“不過……”
漸漸的,他的手往下移去,從光滑的臉頰到脖頸,一路往下,貼上了她的腰。手指在滑嫩的肌膚上滯留了很久,才慢慢地再往下,直到他握住了她的腳裸。女孩因為時常在野外追逐跑步的腳顯得有些粗糙,帶着不少繭,但趾頭非常好看,整齊小巧,略帶冰涼。
他伸手一抬,捉住了那隻的腳,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上去。那雙碧色的眼睛裏帶着滿是野獸的冰冷侵略情緒:“那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