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男孩
玉譚市君亭酒店
酒店外，天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強風順着街角的落葉吹來，幾片烏雲慢慢飄在一起，不知不覺雨水傾盆而下。
玉譚是一座南方的小城市，每逢夏季就會來上幾場沒有預兆的暴雨。轉眼大雨就浸潤了街頭巷尾，路上的行人有的匆忙撐起雨傘、有的“哇呀！”躲進附近的店鋪......街道上瞬間行人寥寥，除了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一邊護着頭一邊狼狽地奔跑在大雨中......
“什麼破天氣！......你怎麼不再下大點？！”
烏雲像是聽見了什麼，原本柔順稀疏的雨一下變得越來越密，越來越劇烈。
“............”
“什麼破天氣！......你怎麼不下點錢？！”
這個在雨中無奈破防的男人叫周瀟，今天是他30歲生日，也是他們高中同學相約同學聚會的日子。結果自己的汽車在路上莫名熄火，本想着沒剩下多少路打算步行，偏偏又遇上傾盆大雨......
可憐的周瀟，為了這場同學聚會還特意做了個精緻髮型，結果現在在雨中一分鐘換三個髮型......
努力狂奔了幾分鐘，周瀟總算是跑到了君亭酒店門口。顧不上和前台服務員搭話，轉身就衝進了洗手間。
換下外套吹乾頭髮后，周瀟望着鏡子總算看見了三分出門前的模樣，無奈苦笑一聲：先前的準備泡湯了不說，自己現在這模樣活生生像個30歲的街溜子。看了眼手錶，距離老同學們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也就只能這樣趕往聚會的包間。
撇開剛才的壞心情，周瀟心裏還真有點些小期待。一晃十多年沒見，不曉得這幫老同學如今是什麼模樣了。
這樣一邊想着一邊就到了包間門口，周瀟重新系正了一遍領帶，輕鬆地邁進門———與酒店外嘈雜喧囂的大雨不同，包間內許多熟悉的人影早已環坐在飯桌前，一副相談甚歡、有說有笑的光景。
幾個靠近門口的老同學瞧見周瀟進來了，說道：
“好眼熟，這又是哪位同學來着.....？”
“是周瀟吧？周瀟來了。”
周瀟的到來沒引起什麼波瀾，周瀟也只是一邊跟身邊同學打個抱歉說來晚了，一邊找了個空座坐下。這個包間的桌子真夠大，環環繞繞坐了20多個人，還留着不少空位。
周瀟高中時在班上算不上起眼，如今30歲事業也是一攤淤泥，自知自己不是同學聚會的主角，就安靜地坐在一邊，邊吃飯邊看着熟悉的高中同學。
記憶是很神奇的東西，飯桌上，有些人的名字隨着臉龐湧上腦海——老實憨厚的李小偉、家境殷實卻摳比的小康、喜歡在桌子下看奇怪漫畫的小張……有些人看着只覺得眼熟，名字怎麼想都記不清了。觥籌交錯間，幾位能說會道的老同學撐起了聊天的主題，話題也從哪位同學現在混得怎麼樣，誰誰誰家庭怎麼樣......遍佈到當年誰暗戀着誰，有那些不為人知的八卦……
周瀟趁興附和了幾句，然而眼光掃遍飯桌各處后，心裏覺得少了什麼。忽然有同學說：“蕭柯來了！！”
一道倩麗的身影走了進來，像點燃了一盞煙火。隨着曾經的高中班花蕭柯來到酒席，幾個高中喜歡蕭柯的男同學開始起鬨：
“哎呦，班花來了！快坐快坐。”
“班花你怎麼保養的，現在還這麼漂亮啊。”
......
酒桌一下變得熱鬧起來，
蕭柯微笑回應着招呼，順着桌子的空位坐到了周瀟旁邊。
周瀟從蕭柯進門后就一直看着她，然而當蕭柯坐在自己旁邊時，自己卻沒什麼反應，只是偏過頭看着酒杯。
曾經的班花蕭柯，也是自己的初戀，心底的白月光。
只是這段初戀生長在不合適的年紀，那時的自己並不成熟，兩個人的感情沒有開花結果，最後還落得不相往來。
落座后的蕭柯也注意到了周瀟，只是同樣沒說什麼，和旁邊關係好的女同學聊起了天。
三巡酒過，有些人起興喝紅了臉吵吵嚷嚷、有些人忙着其他事提前離開了酒席......周瀟在角落喝了許多，途中有幾個老同學前來相談，但或許是自己現在這樣有些落魄，也都聊的不多。
隨着一杯杯酒下肚，周瀟的眼神逐漸變渾濁，心生幾分感慨：一入江湖歲月催啊，曾經的少年少女，在十幾年歲月的滌盪早就裏變了模樣。有些感情和故事就留在了時光里，再找也找不到了......
胡思亂想間，手邊傳來了酒杯碰撞的聲音：
轉頭一看，身旁的蕭柯正側過身子，輕碰了下自己的酒杯。
周瀟茫然地看着她，本以為會有一段熟悉的客套話語，自己也想了該怎麼回應。然而蕭柯只是靜靜與他相視，舉起酒杯，碰杯后淡淡說了句：
“生日快樂，周瀟。”
喧鬧的酒席就像一下沒有了旁人，原先腹中的話語瞬間被瓦解。周瀟的眼眸緊緊顫動了一下，周圍的人影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場景浮光掠影地在眼前閃光。
良久后，周瀟苦笑回應了一聲：
“謝......謝。”
然後就看着蕭柯飲盡杯里的酒，轉身離開包間。空蕩的鄰座，那短暫的相視趁着酒精在心底幽幽散發著漣漪。目光中久遠的熟悉，對抗着內心壓抑的情緒......
周瀟一個人在酒桌前越喝越多，越喝越醉。可能是之前被雨淋了，腦子也疼了起來，想不出明天，想不出未來。喝得直到聽不見周圍的聲音，自己好像撞上了什麼，世界變得空蕩而悠遠，反正什麼也不知道了……
............
過了許久許久，周瀟晃晃悠悠像是醒了，恍惚間看見一隻小手，不停在他眼前搖啊搖。
周瀟抬起惺忪的雙眼，眼前陽光明媚的不像樣，一個稚嫩清新的少女正坐在他面前搖着縴手：
“你在想什麼啦？？”
見面前的男生沒有一點反應，蕭柯迷惑地打量着周瀟，一雙睫毛連着眼睛眨呀眨。然後小手小心拿走了周瀟手邊的作業。看周瀟還是沒有反應，又慢慢拿走周瀟桌上的零食。
“啪！”周瀟猛地向後一退，甚至撞到身後的桌子。
蕭柯被周瀟這模樣嚇得手上零食都掉了，可憐兮兮地看着周瀟：
“你......你你沒事吧？我就抄抄作業啊，下次我也給你抄抄就是了，不用這麼嚇人吧......”
周瀟沉默地看着蕭柯，良久后說了一句：
“媽的，怎麼又夢到你。”
......
“？？？？？”
“無語，你大白天犯什麼病呢？”蕭柯以為周瀟又在搞什麼怪，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上的課本：“作業我拿走啦。”然後就沒管周瀟，回頭動起小筆趕作業來。
然後她身後的周瀟卻感覺越來越不對勁，這夢裏撞到桌子怎麼這麼疼？這人長得真像人啊？
周瀟看向四周，明亮的高中教室，前桌是熟悉的蕭柯背影。看向右邊，同桌依然是那個長得一臉憨厚的李小偉，一邊看着漫畫傻笑一邊嚼着小賣鋪里賣的小麵包。
周瀟的腦子突然有點亂，想了許久，周瀟最終捶了小偉一拳。
“你→干↓嘛↑！！！”突然被捶了一拳的小偉頓時憤怒地看着周瀟，嘴上還沾着麵包屑。
“......真是真的啊。”周瀟艱難地扶着額頭，喃喃自語道。
轉頭看向左邊，教室窗口的玻璃上浮現着一張青澀的臉，頭上還有一頂雜亂無章的頭髮。周瀟看的很清楚，一切都不真實的那麼真實。
時光的指針一下撥回到2014年，這一年周瀟16歲，眼睛裏還是晴空的顏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