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在都市之家人
斜風驟雨碧桐疏,廊台玉冠望天雨。
舉目若成畫中像,低眉皆是人間圖。
雲煙霧繞真靈尋,大道泥濘幽玄難。
層雲疊嶂高山日,總想夕陽晚歸安。
六月的天氣,像剛出生的嬰兒,看似純真,但脾氣讓人捉摸不透,前時萬里晴空,后時便黑雲壓城。
濃厚的陰雲密佈整個天空,給人五星的壓力,心煩意亂的鄒平感覺透不過起來,起身離開電腦來到了陽台。
鄒平站在宿舍陽台上,不知從哪兒隨手摘了一片樹葉含在嘴裏,斜靠在欄杆對着天空發獃。
樓下的梧桐樹不堪風雨的折磨,樹葉一片一片隨風落下,稀稀疏疏地點綴着黑色的大地,豆大的雨點讓樓下花園中的花草低下了頭,彷彿彼此訴說著迷茫。
遠處的忘山在雨幕的遮擋下模模糊糊,但一座座雨中靜立的墳墓卻是依稀可見,墳前搖曳的紫竹訴說著主人生前的事,一切顯得凄凄涼涼,又顯得迷迷茫茫,此時此刻倒是與這山的名字相配。
室內,幾個室友在玩遊戲,似乎是一種聯機遊戲吧,鄒平是這樣認為的,他也只能這樣認為,他是一個遊戲白痴,因為這一點,他總是和室友格格不入,但是這也不影響室友的相處,畢竟他總結出一種自我孤獨狀態下和室友相處的原則,這種原則讓他在與室友的相處中遊刃有餘,鄒平最大限度的包容了他所不理解的事,也相對的了解了其他人的想法。
玩遊戲的人,總喜歡那麼幾句國罵,室友們不斷重複着“卧槽”、“你大爺的”……。這是鄒平最不喜歡的,他認為一個人要積口德的,室友們都覺得他是個“道德狗”,但鄒平卻不這樣認為,他自始至終不以道德君子標榜自己,也不會強加給別人,他只是喜歡儒家而已,不,他也就是喜歡王陽明。
鄒平,是一個矛盾綜合體,他喜歡儒家文化,喜歡王陽明,卻是以道家部分經典要求着自己,書柜上又有一部佛家經典,泛黃且破爛不堪的《六組壇經》,鄒平嚮往着書中所描繪的境界,渴求着自己能夠成為書中的那個他,遨遊天地,指點江山,逍遙無比,因此莊子的《逍遙遊》也是他的精神糧食。
鄒平出生在一個複雜的家庭,祖上是小地主,家裏有點錢,可以供孩子讀書,所以鄒平太爺爺,還有幾個爺爺都是知識分子,因此家裏有很多書,後來爺爺做了當地的陰陽先生,堪輿起喪、算卦起名、鎮宅請神都能幹,在當地頗有名望,所以家裏的藏書又多了一些神神叨叨的,而且鄒平爺爺為了彰顯自己的博學多識,便把這些書放在顯眼的位置,供別人參觀,這些書自認就成了鄒平必讀書目,不過鄒平的叔叔伯伯卻是不太喜歡,老爺子見此也沒有過多的強迫。
鄒平從小和爺爺生活在一起,父親創業到了大城市,幾年也見不着一面,鄒平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據老爺子說,鄒平母親生下鄒平后,就變得神神叨叨,後來進了大山,便消失不見了,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後來就放棄了。
爺爺房子中的那些書,小時候他看不懂,只能聽爺爺講,也是雲裏霧裏,上了初中后,鄒平才開始細細接觸和了解第一本很高深且看不懂的書。
書中描繪的符號和對應的象讓鄒平欲罷不能,那本《周易》,他至今仍然帶在身邊,時常翻開來看,後來他又不斷地讀了些經典書籍:《青囊序》、《泄天機》、《指玄篇》等,亂七八糟,三教九流,因此對那些神秘之事很是好奇。
再後來爺爺去世,老家的一切大伯繼承了,大伯最不喜歡爺爺神神叨叨,那些書也就當廢紙賣了。
鄒平六年級的時候被父親接到了蘇市,住進了別墅,有很多的零花錢,有牌子的衣服,上最好的學校,但是他不開心,他覺得自己的靈魂沒了。
為顯得不那麼另類,鄒平還是努力融入陌生的城市,接受了沒有見過的一切,他放下了以前的種種,拿起了現在的書本,努力學習,做父親和繼母眼裏的好孩子。
鄒平從小聰明,讀書學習也是手到擒來,功夫到家,自然心想事成,他果然考到了父親眼裏的好學校——江淮大學,選了經融專業,大家皆大歡喜,為此父親為他辦了升學宴。
升學宴上觥籌交錯,和父親做生意的那些個城市大佬更是馬屁拍的叮噹響,酒宴過後,鄒平為了靜心,也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告別,回到了老家,在爺爺墳和老爺子說了大半天的話。
老爺子自然是聽不到了,從爺爺豪華的墳墓回來后,鄒平又去了一趟破敗的老宅,坐在老宅的門檻上,看着院子中的老槐樹。
那棵槐樹十分高大,但樹的葉片是小小的,怎麼說了,有點像皂莢樹的葉子。葉子一串串、一層層,一排排長得密密麻麻,結成了一頂巨大的綠色帳篷,樹底下的陰影中有大大小小的光點訴說著槐樹的古老,鄒平回憶着消失後跟着爺爺做法事被主人家請吃抄槐花的趣事,不覺兩行清淚,他有點想爺爺了。
鄒平在老宅子裏發現了僅剩的一本書《六祖壇經》,他覺得冥冥中自有天定,這應該是爺爺送給他的最後一份禮物,於是悄悄的拿走了,時常讀讀。
六祖慧能的事迹他也是嚮往,也學着慧能的大智慧為人處世,但終究還是年輕,沒有經歷過世事,所以也沒悟到五祖弘忍法師所說的言下識本心,自見自性,本真不死不滅。
倒是神秀法師的“漸修”的路子與儒家思想很是相似,正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此後的鄒平踐行“吾日三省吾身”,明心見性何處求,文火慢蒸終是明。不成他人上根器,頓悟一朝我自行。
“嗨,鄒平,在陽台上幹啥了,暑假回去不?”宿舍老大張宇看着陽台上的孤單背影問道,鄒平沒有說話,像是沒有聽見,張宇又大聲喊:“暑假回去不?鄒平。”
鄒平從回憶中醒來,轉過了頭,看着假裝憤怒的老大,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哦哦,不好意思啊,宇哥,我走神了,暑假應該不回家了,我要到處走走,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宿舍里的人都知道鄒平家裏有錢,聽到鄒平這樣說,也沒有驚訝,張宇回頭繼續打遊戲了,“這樣啊!也行,散散心,你準備去哪兒玩?”
“準備去肅省看看,畢竟那兒涼快,有不少的避暑勝地,但具體去哪兒,再說。”
張宇點了點頭,便不在說話,精力集中到電腦上,只見六十秒后復活。
外面風更大了,天空中的閃電一直就沒有停過,豆大的雨滴也不斷打在鄒平臉上,衣服也快濕了,鄒平當即回到了室內,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衣服,然後坐在電腦椅上,拿起電話,沉思良久,便選了個號打了過去。
“喂!爸,暑期我就不回了,我想去看看祖國的大好光景,欣賞一下山川河流、草木湖泊。”
“好好說話,怎麼教你的。”,電話那頭傳來了低沉的聲音。
鄒平撇了撇嘴,“我想去肅省玩玩,聽說他們哪兒夏天比較涼爽,蘇市實在太熱,我想避避暑,再說我也想看看那邊的生活方式和經濟形勢,考察考察。”
“行,那就好好玩,缺錢的話,打個電話就行,暑假結束后,必須回家一趟,你阿姨和妹妹也想你。”
鄒平輕笑了一聲,“我錢夠,不用擔心。”
“擔心你,我吃飽了撐的。”鄒平爸爸又傲嬌了。
鄒平聽到自己的爸爸這麼說,會心一笑,“嗯嗯,那我缺錢了,你給我打點吧。”,隨即掛斷了電話,不一會兒,手機上顯示自己的銀行卡里的餘額又多了一個零。
鄒平的繼母對鄒平很好,但鄒平始終是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所以這些年,鄒平都稱呼自己的繼母為阿姨,其實鄒平也想捅破這層隔閡,但奈何行不由心。
鄒平掛斷父親的電話后,在電腦上百度了一下崆峒山,看了看崆峒山的旅遊攻略,做了一下筆記,又感覺哪兒不妥,於是拿出手機,選了個號碼,打了出去。
“阿姨,我暑期不回去了,蘇市太熱,我準備去肅省玩玩,避避暑。”
“行,注意安全啊!”電話那頭的秦莉回道。
接着手機里傳來了一陣童音:“鍋鍋,我也要去!暑假你來接我。”,鄒平無奈的笑了,帶着一絲寵溺,童音是他4歲妹妹秦音發出的,秦音是個可愛的孩子,反正鄒平是這樣認為的,其實秦音真的是個可愛的孩子,周邊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平平,不要聽你妹妹瞎說,她暑期還有鋼琴課和舞蹈課了,不要慣着她,對了暑期結束后,回家不?”秦莉瞪了粉雕玉琢的秦音一眼,然後說道。
“嗯嗯,應該回家一趟。”鄒平沉默了一下說道。
一旁的秦音不滿意了,努着嘴,便爬到桌子上,蹭着秦莉,對着手機喊道:“不去就不去,鍋鍋,你要給我寶寶帶禮物哦!”
“好好好,哥哥一定給你帶禮物。”
“嗯嗯,鍋鍋最好了,木嘛!”,聽到秦音可愛的聲音,鄒平瞬間開心不已,三人又聊了一會兒,便掛掉了電話。
看着電腦上青翠的崆峒山,鄒平手捏着手機陷入了回憶。
那年暑假,鄒平從老家回來后,便一頭扎進了蘇市的圖書館,讀了大量的書,明白了自己將要走的道路,他要按照自己的本心走下去,在出發上學的前一天晚上,鄒平找到了自己的父親鄒海,表明了自己的心志,鄒海聽完,沒有當即說話,而是叫鄒平到自己的書房,給鄒平講了他的前半生。
鄒海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鄒平的母親是要飯來到他老家的,兩人的結合是媒妁之言,沒有父母之命,二人也沒有什麼感情,後來鄒平出生之後,關係才得以親密一些。
但親情大於愛情,於是一直到鄒平媽媽神秘消失,兩人也沒領結婚證,後來鄒海拿着他父親贊助的一筆大錢來到了市裡,剛來兩眼一抹黑,不知道東南西北,是房東女兒秦莉幫了他,一來二去兩人好上了,那時秦莉看上了他長的帥,會哄人,他看上了秦莉漂亮,身材好,二人相互扶持到今,所以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愛情里沒有斤斤計較,而是互相支持和理解。
後來,鄒海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隱隱有蘇市首富之資,眼看自己的王國沒有人繼承,便從老家接回了鄒平,用心培養,這些年花了很多心思,鄒平也是爭氣,沒有活成那種夜店的王子,而是踏踏實實學習,考上了鄒海心怡的學校。
後來感覺鄒平過得不是太開心,以為鄒平一個人很是孤單,便和秦莉要了一個孩子,但是個女兒,成了全家的團寵。
鄒海的前半生很俗套,一個鳳凰男遇到了真愛,留在大城市打拚並獲得成功,自以為無人繼承,便用心培養後代,望子成龍的故事。
至於鄒平的母親怎麼消失的,鄒海也是糊裏糊塗,這些年的養尊處優讓他漸漸忘記了以前的一些事,只能說個大概,鄒平生下的第二年,鄒平媽媽拿走了家裏的一部分積蓄,獨自進山後,再也沒回來,村民把山裡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後來就放棄了,村裡都在議論鄒媽媽來的神奇,走的神秘。
高考結束的那晚,二人開誠佈公談了很久,父子二人結束了長達數十年的隔閡,親情是個很神奇的東西,難以割捨,即使出現問題,只要放下成見,真心接納,一切還是很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