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醫院（1）

【先驅者JS5418345登入完成】

未知空間登入初始的位置是在醫院門口，短暫的眩暈過去之後，白燼述再睜眼，第一感受就是舊。

這是一棟泛着濃濃八零年代陳舊感的建築。

隨後就是擠，醫院門口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能以“第幾”命名的肯定是當地的公立大醫院，現在下午一點半，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醫院門口來來回回的都是患者和家屬。悶熱的空氣中夾雜着藥物和消毒水的奇怪氣味，還有賣號的票販子和擺了小攤賣探病果籃的小販們。

這些人擠在醫院面前的廣場上，把這個不算小的廣場擠的滿滿當當，還沒等白燼述打量清楚周圍的情況，就看見面前來來去去的人群忽然十分突兀的分開了一條線。

人群背後走過來一個胖子。

說是走過來，倒不如說這個胖子是擠過來的，他正艱難地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嘴上客客氣氣喊着借過，動作上倒是毫不客氣地仗着自己身寬體闊，把所有擋在他前面的人都擠到了兩邊，一時之間路過之處髒話不絕於耳。

罵娘的聲音終止於他們看見這胖子的臉。

平心而論，單看長相這胖子其實稱得上一句順眼，雖然看着體重兩百多斤，但五官並不狠厲，反而是一對和善眉眼，見人先露三分笑。

但這一切都突兀地被一道橫穿他整張臉，從左眼角劈至右側下頜的傷疤破壞了。

這道疤痕格外顯眼的橫在他臉部中間，所有看見這道疤的人都明智的閉上了抱怨的嘴，無聲地朝兩邊讓了過去。

胖子像是習慣了這些視線，滿不在乎從人群中擠出來後上上下下打量了長發青年幾眼后，壓低聲音問道：“哥們，基金會？”

這人開口北京口音極重，如果不是他的話中出現了“基金會”幾個字，光看這個架勢白燼述還要以為是來約架尋仇的。

“對，”白燼述走神的快，回神的也快，很快回答道，“你也是先驅者？”

不怪這胖子能一眼認出他，這裏都是來看病的人，大多都行色匆匆，臉上帶着病容。在這些患者中，進入未知空間后兩手空空，表情分外輕鬆的白燼述簡直格格不入。

況且不光是他如此，面前這個剛剛從一堆患者中擠出來的胖子也是這樣。

胖子的左手上和他戴着一個款式相同的作戰手錶，這就是未知空間內操作面板的載體。

“那可不嗎，謝天謝地補位的可算來了，”沒等他打量完，就聽見面前這胖子得救一般快速感嘆道，“哥們你不知道，我們還沒開始探索就死了人，這場探索有人數限制，等個補位等了半個多小時，你再不來我們一群人都要在外面被烤熟了。”

他一副終於見到救星的樣子，可提到有人死了時，臉上還是微不可見地出現了一絲畏懼與迴避。

死了人？長發青年詫異地挑了挑眉。

是探索者小隊的任務太兇險，還是這個未探索世界太恐怖，怎麼做到還沒開始就死了人的？

從進入前播報的信息中得知，這場探索小隊定額是八人。

這胖子說這本有人數限制，也就是說小隊人員不到齊就無法開啟，所以如果在開始之前發生了減員，基金會就會重新補其他先驅者進入組滿八人。

——而他就是被補進來的這個補位隊員。

胖子看他什麼都沒問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朝來的方向走過去，來來往往的患者們顧忌着他臉上的疤，紛紛避之不及，給兩人讓出了一條寬闊大道。道路的盡頭，是一群同樣滿頭是汗的人。

看見他帶了個長發青年回來，好幾個人看起來坐立不安的人都露出了如出一轍的得救眼神，坐在最中間的一個人殷勤地朝前了幾步：“這位……就是補位吧？”

這應該就是副本內的其他隊員了。

根據胖子所說他們應該等了很久，那麼在他來之前，這些人之間應該有互相了解過。

胖子把人帶到，抹了一把汗迫不及待的說：“趕緊的吧，快點打完卡我們開始探索，外面太熱了，住院部大樓里應該有空調。”

聽見空調兩個字，其他隊員們立馬面露嚮往，一副在外面曬了太久忍不住想要吹空調的樣子。

長發青年跟在胖子後面觀察着這群人之間的氛圍，饒有興趣地注意到這些人在做出反應的時候，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避着站在邊緣的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就連胖子在帶他走進人群的時候，也下意識地選擇了離他遠一些的位置。

他們對這個男人避之不及，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借曬了太久太陽想要快點吹空調為託辭，來掩蓋自己這點焦躁與畏懼。

白燼述的眼神自然落到了這人身上。

隊員們看起來都十分警惕，應該互相都不認識，但又十分默契，對於這個帶着鴨舌帽的男人展現出了極其統一的畏懼。

要想最快在一群陌生人前積威，最好的辦法就是展示實力，而實力最直接的展示方式，就是訴諸武力。

再加上之前死了個人，不難猜出，之前那個人的死亡，絕對面前這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脫不開干係。

這小隊還沒開始探索就有了嫌隙，真好奇之前發生了什麼啊……

長發青年在心裏嘖嘖兩聲，輕飄飄地收回了視線。

酷暑難當，這些人為了等他曬了半個多小時，他可不想在外面多待。頂着一群人看救星似的期盼眼神，白燼述終於攤了攤手：“請問……怎麼打卡？”

他一登入就被胖子拖來了這裏，還沒來得及研究手上的任務面板，壓根不知道打卡是個什麼東西。

“你不會？！”聽見這話，剛才還一臉殷勤的那人立馬臉色就微妙了起來：“你也是新人？”

“也”？

看來自己不是這裏唯一的新人……不過他是新人有什麼問題嗎？

這基金會歧視新人？

白燼述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

問話的男人一下子臉色變得很不好看，視線在他和那個鴨舌帽之間來回盤旋幾圈，嘴裏小聲說了幾句什麼。

顧及着鴨舌帽的存在，這人聲音壓的很低，白燼述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倒是看見在他身後的其他隊員驚弓之鳥似的：“行了，陳飛你少說幾句！”

想來說的也不是什麼好話。

而陳飛也像是自知失言一樣，迅速停下了嘴裏的嘟囔，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遠處的鴨舌帽，立馬閉上了嘴。

胖子見氣氛尷尬，趕緊站出來打圓場道：“天氣太熱了，大家都有點心煩氣躁的，各位別介意別介意。”

“哥們你打開任務面板然後從地圖裏開啟定位，等確認位於未知空間后，點擊打卡就行。”

白燼述按照他說的完成打卡，終於，任務面板上的副本進程從空白變為了0%。

頁面刷新，新的說明出現了：【本次探索定額八人，全部隊員打卡完成。】

“謝了。”白燼述抬頭對着胖子點了點頭。

“沒事沒事，”那胖子笑呵呵，一點沒發現氣氛不對似的大大咧咧，“我們也都是新人，這些都是剛剛楊培楊哥告訴我們的。”

他口中的楊培應該就是那個鴨舌帽男。

哦……怪不得。

白燼述微妙地眨了眨眼，眸中閃過一絲瞭然。

楊培是這群新人中唯一的老隊員，看其他人的表現，他肯定和之前那個隊員的死亡有關係，甚至多半人就是他殺的。

而其他人都是新人，不了解探索者小隊內的生態不敢輕舉妄動，看見老隊員隨手殺人後心中難免惶恐，了解到補位也會是老隊員后，他們自然盼望着補進來一個老隊員和楊培分庭抗禮。

誰能想到白燼述被補進來，也是個和他們一樣什麼都不懂的新人。怪不得在他問出怎麼打卡之後，有人的臉色刷一下就變了。

長發青年瞥了一眼陳飛，他青着一張臉，正躊躇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要轉頭去討好楊培，臉色幾經變換，最終還是沒有朝着鴨舌帽男的方向邁開腳步。

說來好笑，他們為什麼那麼確定會補位進來一個能和楊培分庭抗禮的老隊員，難道他們就不擔心再補進來的也是個和楊培一樣的殺人狂？

白燼述勾勾嘴角，正想說什麼，就聽見熟悉的電子音響起：【親愛的先驅者JS5418345，您已進入未知空間，請保持微笑，彙報直播即將開始。】

【直播開啟倒計時：60】

【59】

這公告應該是所有人都能聽得見的，隨着倒計時開啟，包括楊培在內的所有人都調整了臉上神色，開始朝着醫院大樓出發。

白燼述綴在人群尾部，等公告結束后試探性叫了幾聲後勤客服。

沒有應答。

看來這個電子音只做播報作用，在世界內無法聯繫到客服。

“哥們，你最好看一下注意事項，”就在他嘗試着叫客服的時候，那胖子又湊過來對着他小聲說道，“上面是一些基金會直播彙報制度的說明，楊哥說這個很重要，所以我們在等補位的時候都已經看完了。”

這胖子什麼時候出現的？白燼述腳步一頓，扯着嘴角看了胖子幾秒鐘。

“咳，”胖子被他盯的有點瘮得慌，“那個……你倒是看說明啊，盯着我幹嘛？”

白燼述皮笑肉不笑：“那你倒是往前走啊，來提醒我幹嘛？”

這小隊裏面八個人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很難不懷疑這胖子別有動機。

“咳，”胖子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湊過來壓低嗓音小聲說：“那個……哥們你跟我實話，你真是新人？”

“不然呢？”白燼述漫不經心地抬抬眼，“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肯定沒問題，”胖子連連否認，“只不過哥們你有所不知，在你來之前，楊哥跟我們說補位進來的肯定是個老隊員，誰知道你進來就問我們怎麼打卡，我這不是好奇嘛……所以才多嘴問了幾句。”

“我就想……一個老隊員，他不可能不知道怎麼打卡吧？那要是個新隊員，咱們偉大的頂頭上司，不知道在哪旮沓的長官，世界上最靠譜的權威機構之一基金會，不就派錯人了嘛。那不得是工作事故，是吧？”這胖子洋洋洒洒吹了一堆彩虹屁，最後話鋒一轉，聲音越來低，擠眉弄眼，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白燼述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胖子以己度人，以為他確實是老隊員，只不過楊培凶名在外，在裝新人躲楊培。

這倒有意思了。

看之前那個陳飛的表現，楊培肯定真說了這話，但根據白燼述觀察，雖然這話是從楊培那說出來的，可他發現自己是新人之後卻也一點也不奇怪。

但問題就是他確實是個新人，既然楊培肯定補位是老隊員，那為什麼會補進來他？

白燼述大腦飛速運轉，嘴上倒是不耽誤糊弄胖子：“我確實是新人，可能是上邊看錯了吧。”

“對對對！”胖子一點沒有自己猜測被否定的失落，立馬一拍大.腿應和道，“哥們你確實是新人，這副本里沒有比你更新的新人了。”

這胖子一邊把他吹的天花亂墜一邊圖窮匕見：“哥們你是新人我也是新人，我叫魯長風，我們組個隊怎麼樣？副本里兩個人有個照應，還能互相扶持、互通情報、互利合作。”

白燼述正打算把他打發走的話語一頓。

所以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裏的動機也顯而易見了，胖子是個第一次進入探索的新人，他是來找人抱大.腿的。

在未知的未探索世界中，組隊確實是性價比最高的一種方式。

魯長風以為他是老隊員，所以才來抱大.腿給自己添加保障。而長發青年這種除了腦子基本上可以說是毫無還手能力的戰鬥廢柴，也正好需要個靠譜的打手。

更別提魯長風自己腦補出來的這個老隊員身份，確實能給他以後指使魯長風做事給足理由和借口。

“叫我斯卡奧就行。”這胖子雖然臉上刀疤一副兇相，但這決斷力，相比起其他幾個新人，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膽大心細，人又四面逢源，當個打手剛剛好，白燼述沒理由不答應。

再者說，他也沒說實話。

斯卡奧是長發青年在國外時使用的姓名之一，白燼述在外面怎麼說也是個知名演員，當然不可能拿着自己的名字在遊戲裏招搖過市，隨便報個假名是最好的選擇。

胖子果然上道，也不問為什麼白燼述說的是個英文名，立馬自來熟的開始通過稱呼拉近關係：“那我以後叫你奧哥。”

既然決定了組隊，白燼述自然也不在意地點點頭：“長風。”

“別，奧哥你別這麼叫，”胖子打了個哆嗦，“我這名兒文藝的瘮得慌，我朋友也嫌棄名不副實，給我起了個外號叫腸粉，奧哥你還是叫我腸粉吧……”

腸粉……白燼述好笑地眨了眨眼，魯長風和他朋友裏面至少得有一個是廣東人。

不過這外號起的確實比長風好一些。

這胖子從頭到腳實在沒有一根汗毛是和“長風”這飄逸大氣的兩個字搭邊的，叫腸粉確實比叫長風順嘴多了。

見他默認了這個稱呼，魯長風立馬倒戈：“奧哥，楊培這人我們可得小心。”

白燼述：“……你這就把‘楊哥’變成‘楊培’了？”

魯長風一揚脖子：“那當然。從現在開始我只有你一個哥！”

“婉拒了，”白燼述一句話就終止了他滔滔不絕的彩虹屁，“回頭你記得跟我說一下，在我來之前死的那個隊員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總得知道楊培到底是怎麼回事，才能有應對的方案。

這裏都是新人，沒法打聽他過往的事迹，那就只能靠他在副本內的表現來推測了。

“好好好，”魯長風連忙答應，“回頭我跟奧哥你細說”

“那就行了，我要趁着直播還沒開始看一下注意事項。”白燼述看了眼直播開啟的倒計時就快見底，為防開啟直播后還有別的事要處理，趕緊打發走了魯長風。

看着魯長風一副“奧哥不愧是奧哥，裝新人都裝的這麼敬業”的表情樂呵樂呵走了，真·新人白燼述才翻開面板，開始找他說的直播彙報制度說明。

簡單來說，基金會的直播是為了展示未知空間的探索進度，更趨向於擇優而非走量。

這裏隊員沒有自己的直播間，每場探索只會有一個直播房間，而房間則會根據本次探索的贊助金和隊員積分綜合被賦予一定的潛力值。

就像賭石一樣，未經探索的收藏品會在派遣探索者小隊之前進行等級預估和贊助盲投，在探索完成，徹底了解該位面的生存守則后，盲投的贊助者就會獲得後續開發使用權限或者出售收益。

而彙報直播則更像是賭石中面向所有人的【開窗】環節，在隊員探索的過程中，隨着發現的規則數量增加，收藏品的等級也會隨着探索進度發生變化，觀看直播的其他觀眾就會根據此來判定是否加入投資或追加投資。

當然，盲投的風險更高，所以他們能獲得的收益也比後續過程中加入的人多得多。

基金會會根據探索隊員的積分來分配探索未知空間，在積分到達一定數值之後就可以自己選擇，他們作為積分為0的新人自然沒有選擇權，被自動分配到了最低的E級空間裏

收藏等級為六個，最低是E，最高是S，越高的等級危險度也越高，每次參與探索的先驅者不管是否探索出了生存規則，都會獲得一定固定積分，這就是他們用於兌換奇迹，實現願望的通用點數。

目前他所在的E級一次探索的積分是200，而比這高一級的D級則是3000，更高一級的C就直接翻倍到了10000。

僅僅相差兩級，E到C的積分就翻了五十倍，可見積攢積分的最好方法就是積極表現，好好探索副本，獲得更多的天使投資人，進入更高等級的副本，拿到更多的積分。

白燼述快速掃過這些文字，不由感嘆在哪裏甲方爸爸都是爸爸。

這些觀眾們在彙報開啟后追增的投資有兩個方向，一個是面向規則探索，如果有人因為發現新的規則從而追加投資，那麼發現這條規則的探索隊員就會從這筆投資中摺合比例固定的積分。

另一個則是面向探索隊員，如果某位探索隊員表現優秀，那麼投資者們就可以開啟一輪天使投資，成為該隊員的合伙人，在合夥期間獲得在今後的其他項目中開出積分，邀請該探索員加入自己探索項目的資格。

白燼述在心裏把這兩條投資和自己以往看過的直播對比了一下，相當於前者是給主播打賞，後者是為主播上艦，這樣一看就好理解多了。

至於兩條規則，前者很好理解，後者的存在是因為未知空間的探索也是需要資金運作的。盲投的金額為第一批小隊初始資金，如果時間到了他小隊探索不完，或者團滅無法繼續，已經參與盲投和後續加入投資的投資者們就得繼續投入資金以派遣新的隊伍。

所以這時候，效率更高素質更好的探索隊員就是減少成本的關鍵，能節省資金儘快完成規則探索。

直播時的潛力值就是為了幫助投資者們判斷，所展示的當前隊員質量數據化體現，是由盲投金額和隊員積分總和加在一起決定的，基本上就等於這一場探索中所有隊員的身價綜合。所以如果進入了等級極高盲投數值巨大的空間，或者碰上了積分很高的隊友，就會發現這場直播的潛力值奇高。

就像他們這次一樣，他進入的這個未知空間預估等級是最低的E，盲投數值也不高，可潛力值卻離奇的高達兩萬，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他遇上的這位同行是個高積分隊友。

而且，這似乎是一位對同伴不具有善意的高積分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