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陪在佩迪身旁的年輕人就是那個年輕的警察，他身為傑勒米的手下，在一次被派出去執行任務時偶然間與卡爾溫相識。身為國師，卡爾溫十分擅於發現別人的優點，無論那人是何種身份，他除了誇獎了年輕警察對於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之外，還主動邀請他來府中喝茶作客，給這個年輕人留下了頗深的印象，加上卡爾溫幽默淵博的談吐與貴族式紳士的行為，讓這個年輕人從心裏將卡爾溫當作了偶像一般的存在，對其言聽計從，對於這次讓他偷送佩迪離開傲蘭城，年輕警察半句話都沒有就接受了任務，當然卡爾溫也是提前給他的上司打了招呼。

卡爾溫什麼都沒有透露給年輕警察——他的名字叫雷克斯。不過之前在街上巡邏時，雷克斯見過佩迪駕着馬車橫衝直撞的樣子，所以當見到佩迪，他暗中吃了一驚。只是卡爾溫沒有說話，雷克斯自然裝成對佩迪一無所知的樣子帶她上路就是了。

路上翻山越嶺的，辛苦自不必多說，不過佩迪倒是沒有再發大小姐脾氣，非常沉默，也非常聽話。在傲蘭城裏她可以駕着馬車橫衝直撞，現在離開蘭花國的地界，沒有人認識，自然也沒有人會接受她的壞脾氣，看來佩迪還算是有點小智慧的。

其實她是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眼前的雷克斯小心翼翼地帶着自己，萬事盡量護自己周全，不敢有絲毫怠慢，與在家時被眾人服侍的感覺沒有差別，但是離家千里，沒有了父親與兄長在身邊的呵護，到底是不一樣。何況這次是她自己任性跑出來的，不用多想就知道家裏已經亂成一鍋粥，可若是就如此回去，說明自己妥協了，要被迫接受那一樁政治婚姻，以後每一天每一秒都要對要面對着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煎熬過活，那還不如就此放手一搏。雖是如此，可一想到以後可能與父親和兄長永無相見之日，佩迪由不得滴下淚來，越哭越厲害，連乾糧都吃不下去。雷克斯在一旁看到，不好出聲相勸，只是默默地將水囊放在她的身邊，轉身去烤剛從河裏撈起來的鮭魚。聞到香味的佩迪慢慢止住了哭泣，奔波了一整天，加上又大哭一場，體力消耗了不少，此時魚香味催的肚子咕咕叫起來。雷克斯一轉頭，正好與佩迪冒着飢餓綠光的兩隻眼睛正好對上，他的嘴角由不得上揚，招了招手，佩迪立即奔到篝火旁邊，拿起雷克斯遞過來的烤魚，立即大吃起來。

“老爺，傑西嘉少爺前來拜訪。”卡爾溫聽到聲音，不動聲色地扭了一下身子，揮了揮手打發了僕人，身子轉過來，露出了桌子上的一面鏡子，而鏡子裏面正顯示着雷克斯與佩迪在篝火旁休息的情景。卡爾溫默念着咒語，手在鏡面前一揮，一陣金光閃爍之後，鏡子裏面所有情景都消失了。

再次回到花園裏的這間屋子已經差不多接近午夜，卡爾溫讓僕人泡了壺紅茶，他沒有睡意。傑西嘉剛才來拜訪，整個人憔悴不堪，妹妹仍然毫無消息，老爹雖然喝了葯恢復了進食，但仍然下不了床，或者說是不願意下床，他一個人對着個爛攤子不知道如何收場，這才又來找着卡爾溫傾訴自己內心的鬱悶之情。

“若不是因為你那個沒用的爹，我也不想這樣對你們兄妹兩個。”看着鏡子裏面睡在篝火兩旁的雷克斯與佩迪，卡爾溫輕嘆了口氣。看着佩迪與雷克斯睡得正香，卡爾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溫潤的茶水在口腔中流動，帶動起他的記憶。

當時在邊境的那個落魄的魔法師所講的一切令卡爾溫如遭雷擊，從未料想過自己推薦給傑勒米的魔法師會被娜麗用來對付瑪姬，相當於自己親手將刀給了別人來傷害自己的家人！錐心之痛令卡爾溫數日不能安眠，經過地獄般內心掙扎后的卡爾溫再次出現時，鬚髮皆白，眾人還以為他是為了邊境的戰事憂心至此，他自然也不會多吐露一個字。卡爾溫在接受眾人安慰時就是一溫和長者，慈眉善目，但是無人知曉他的內心已經被恨意腐蝕出深不見底的黑洞。

拉斯特執意要出去喝酒的事情有很多流言，據說是有人約了他在那裏見面，碰巧這個地方也是之前卡爾溫與那個魔法師相遇的地方，在那次之後，再無人見過那個魔法師，不過也無人真的會去在意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既然卡爾溫到過那裏，他自然是知道那裏是很容易遇到敵方的人，若然只是小兵卒被捉住了，死一兩個倒不打緊，但是拉斯特被捉住，這就是大事情，一來二去，雖然他被救了回來，但是犧牲了不少士兵的命，這讓娜麗當初想讓拉斯特積累政治資本的效果大打折扣。之後傑勒米專門給卡爾溫發來了密函，想讓拉斯特永遠地留在當地再也回不去……讓娜麗最寶貝的兒子折在自己的手裏，傑勒米卻在傲蘭城那邊隔岸觀火，這一招想得的確妙，可惜沒有這麼蠢的人會老老實實地照做。卡爾溫不想與傑勒米翻臉，但也不能夠逆了娜麗的意思。

然後就是拉米斯丟了又被救回來，只是意外地被邪靈污染了……

自己的兒子回來了，娜麗沒什麼可報怨的，但是他從此以後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處理複雜的事物，差不多算是廢了，這與直接讓他失蹤差不多的效果，能有這樣的結果傑勒米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表面上已經互相糾纏的兩個男女，私底下更使足了勁，想要傷害別人，卻未料到直接影響了自己的後代。哼！敢讓老夫當棋子，還差點傷到瑪姬，這件事情沒那麼輕易就揭過去！卡爾溫忍不住冷哼出聲。拉斯特現在離不開自己熬制的葯，否則他根本無法出去見人。那個葯表面上是湯藥，其實裏面加入了具有魔法效力的植物，並且嚴格按照咒文步驟熬制而成。拉斯特表面上看起來是生病，真正原因是由於邪靈入侵導致的，所以卡爾溫每次拿給拉斯特的葯都是為了壓制其體內邪氣，但是這種方式屬於釜底抽薪，並不能持久。拉斯特已經不正常了，可是娜麗居然還要傑勒米的女兒嫁給他！因為某天卡爾溫誠懇地進言，令愚蠢的女人相信了自己這個大國師關於佩迪的星盤可以補益拉斯特的運勢，幫助他恢復健康的說辭，這才當眾宣佈婚事，她當然明白傑勒米是不可能同意，故而先斬後奏，令傑勒米無法有轉圜餘地。這個辦法也是卡爾溫送葯進王宮城堡時“無意間”提出的。

之後佩迪出逃，傑府鬧到人仰馬翻，而女兒不見，自己找尋不回，傑勒米還背負上家教不嚴的罪名，他不只是病卧在床，因娜麗對此事極為不滿，已經發口諭讓他休養，傑府風光不再。這其中的諸多因由若是細細追溯起來，卡爾溫都會在適當的時候出現，推動整個事件的發展。

“現在只有您還願意看顧我們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傑西嘉那張掛滿眼淚的臉還留在記憶里，卡爾溫不但安慰了這個年輕人，還拿了些藥品與食物，派專人送傑西嘉回去。雖然這一切與他都脫不了關係，但是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的，何況他卡爾溫痛恨的從來都不是這兩個孩子。

卡爾溫的手輕撫過鏡子，鏡面像湖水被風吹拂，瞬時起了漣漪，波痕退去后，鏡面恢復如初，篝火旁的情景早已隱去。除了雕刻繁複花紋的銅製鏡框令人頗有印象之外，看上去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只是在那花紋圖案里藏着一段變了形的咒語，人們即使正面看到，也不會識別出來。

當初自己千辛萬苦將這個鏡子帶出來，這些年無論自己身在何處都一定將它帶在身邊，它不僅是個寶物，也是自己一部分的精神寄託。因為就算是自己的血緣至親，也未必能夠真正了解自己，還不如這些魔法器物與自己更加親近。卡爾溫站在花園之中，思緒萬千，衣角被夜露打濕仍未察覺，就看東方逐漸泛起蛋清色，一個僕人匆匆走近，在耳邊說了幾句。卡爾溫眉頭輕微皺了一下：丫頭的事情真多。想了想，他轉身回屋寫了個便箋交給僕人，看其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