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岷玉!”
突然鬧這麼一出,眾人都被嚇了一跳。小女孩連忙去追,但徐岷玉已經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不過那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要去仗劍天涯,更像是倉惶逃命。
果不其然,下一秒鐘誡堂內便有人高舉着寶劍沖了出來,面目扭曲地喊:“孽障!給老夫站住!”
“錚——”
寶劍冷不丁地被擋了下來。
“又是哪個小兒敢攔老夫?!”
賈永安怒氣沖沖地抬起頭,入眼卻先瞥見一柄斷劍。
他的第一反應是——
哇,好劍!
下一秒:可惜是把斷的。
這種殘次品,他一個人可以打十個。
“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沒看見老夫正忙呢么——”他正要再罵上兩句,卻冷不丁地看清來人的正臉,瞬間臉色一僵,所有的髒話全都卡在喉嚨里,像是活見了鬼一樣。
他脫口而出:“唐明黛?!你怎麼在這!”
喲,還是個認識的?
明黛下意識地翻了一下原主的記憶,最後只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約莫七八年前被她一劍擊敗的身影。
明黛挑眉,“仙長這話可真有意思,什麼叫我怎麼在這兒?難道你們西姜峰上藏了什麼秘密,我來不得?”
賈永安:“……”
他自知剛才嘴快說錯了話,在心裏把惹事的徐岷玉暗罵了一通,面上卻笑着說:“怎麼會呢,唐…長老您誤會了,我只是太意外了。”
“前兩天聽說您重傷昏迷,我還擔心了好一陣——您什麼時候醒的?這可是件大喜事,怎麼不見通知?”
賈永安自覺反應迅速,沒漏出什麼破綻,除了最初那聲“長老”有些燙嘴之外,剩下的奉承就像倒豆子似的一連串地往外蹦。
卻不知道常年縱覽學生各類小動作的明黛早已將他這一系列的反應全都收入眼底,看穿了他的虛偽。
於是她也懶得多費口舌解釋什麼,利落地收了劍,趕在賈永安開口之前說:“找個地方談談?”
……
小半分鐘后,在賈永安強裝鎮定的帶領下,明黛抬腳邁進了西姜峰的誡堂。
一進門,她就瞧見了大廳中央摔倒的桌椅花瓶。七零八碎地摔了一地,甚至連水跡都還沒幹。
很顯然,這些都是之前兩人在屋子裏搞出來的動靜。
這會兒兩個穿着外門服飾的弟子正在低頭打掃,聽見有人進門,其中一人抬起頭來瞅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像是生怕惹上什麼事似的。
“弟子頑劣,讓長老見笑了。”賈永安邊說邊招呼明黛落座,企圖風輕雲淡地將事情揭過。
但仔細聽,這話中似乎又隱晦地帶着點其他意思。
徐岷玉雖然在西姜峰學習,但名義上卻仍然是青山峰的弟子,說他“頑劣”,不就是在暗諷青山峰家教不行么?
表面上對她畢恭畢敬,背地裏卻含沙射影?
明黛在心裏呵呵兩聲,面上卻嘆了口氣:“見笑倒不至於,不過俗話說得好,教不嚴,師之惰。”
賈永安還以為她是在反思呢,心中頓時更加輕蔑了,笑着附和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么。”
可下一秒,明黛卻話鋒一轉:“好在這些弟子們現在還小,都還沒定性,一切都還來得及。”
賈永安愣住:“弟子們?”
“對啊。要我說,岷玉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能因為那些弟子們老是欺負同門師姐妹就去和人打架呢?簡直無法無天!”
她拍了拍賈永安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所以說,為了西姜峰,為了咱們劍宗的未來,賈老師今後還得繼續努力才行啊。”
賈永安:“……”
好傢夥,被擺了一道。
先不提那句“無法無天”的語氣實在是過於耳熟,“賈老師”又是個什麼稱呼,這種領導視察工作的既視感又是怎麼回事?
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以為旁邊坐的是他們峰主!
“呵呵誤會,都是誤會。幾年不見,唐長老倒是學會說笑了。”賈永安乾笑兩聲,戰術性地抿了口茶。
想想又覺得憋屈,他轉移話題道:“說起來,唐長老既然醒了,怎麼不在家多休養幾天?大病初癒,可得好生養一養才行。”
明黛嘆氣:“我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
賈永安:“嗯?”
明黛:“不過聽說我家弟子被人打了,只好親自過來走一趟了。”
賈永安:……
神他么被人打了,明明是徐岷玉把別人家小孩給打了——等等,難道她是指他教育徐岷玉的事?
“唐長老啊。”
賈永安皺着眉將茶杯放回桌上,發出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響,“有些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之前看在徐峰主的面子上,有些話我不好多說,但徐岷玉那孩子是個什麼德行,您剛才也看到了。恕我直言——”
明黛:“我沒看到。”
賈永安頓時噎住。
那麼大個人從門口衝出去,她竟然好意思說沒看到?!
明黛:“我並未親眼看到徐岷玉和人發生爭執,甚至到目前為止,我都沒看見參與打鬥的另外幾個人,所以仙長如此武斷地興師問罪,恐怕不太合適吧?”
“這有什麼好看的?其他弟子自然是回去療傷去了。”賈永安避重就輕地回答道。
“再說了,難不成還能是其他幾人聯合起來誣陷他不成?這事可是徐岷玉自己都承認了的。”
“六個人都去療傷了?”
“……當然。”
說這話的時候,賈永安又抿了口茶,不着痕迹地避開了明黛的視線,明顯是在心虛。
但沒想到明黛聽完卻話鋒一轉,說:“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是仙長你的不是了。”
賈永安:?
她義正言辭地譴責道:“我們峰的弟子年年都拿倒數第一,卻能一口氣打贏你們峰六個人,莫不是仙長教的時候,顧忌我師兄面子,厚此薄彼了?”
“咳咳咳——”
賈永安差點沒被一口茶給嗆死。
他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又聽見明黛冷笑道:“又或者,那幾個人根本就沒有受傷,只不過仙長得罪不起他們背後的人,這才挑中了我家岷玉來開刀?”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賈永安就算是再想裝傻充愣矇混過關,也演不下去了。
於是他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唐長老。”
“稱您一聲長老,那是看在以前的份上,給您留份面子。今夕不同往日,您不會還以為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劍宗首席吧?”
“區區一個築基——”
“築基怎麼了?”明黛毫不客氣地打斷他,“難道你當年不是從築基練上去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仙長當年在築基也待了差不多有二十年左右吧?這幾年結了金丹就了不起了?”
賈永安想也不想地高聲反駁:“胡說,分明只有十九年零三個月!”
明黛:“哦,有區別嗎?”
賈永安:“……”
他很想說有區別,並且區別可大了,差了整整九個月呢——
可一想到面前這傢伙是曾經被稱為“天才”的唐明黛,他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些年來,天賦平庸、修鍊速度太慢一直是賈永安心中最隱晦的那根刺。
尤其是七八年前,二十九歲的他被十五歲的明黛一劍擊敗之後,這事便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心理陰影。
九個月的時間確實不短,但也絕對算不上長。
對於賈永安而言,這點時間或許只來得及讓他參透部分心法,可對於那些天才來說,卻已足夠他們將修為提升好幾層。
這也是為什麼明黛能夠年紀輕輕便擔任一峰長老,而他只能因為年紀太大,實在不適合再做弟子,才勉為其難地被提拔為講師。
天賦決定一切。
這便是修仙的殘酷之處。
好在她再也無法晉級了。
一想到這,賈永安心裏忽然多出一種詭異的痛快感,連帶着剛會兒升起的那點怒氣也煙消雲散。
曾經厲害又如何?
還不是變成了廢物。
真可憐。
他輕蔑地笑道:“行,唐長老既然這麼有本事,不如把人帶回去自己教好了。”
明黛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直接挑眉問:“你認為我教不了?”
賈永安陰陽怪氣地說:“怎麼會,唐長老當年縱橫演武場那麼多年,想必應該很有心得。”
心得多到她作為長老去各峰巡講的第一天,弟子們全被嚇得不敢去上課。
能教得好就有鬼了。
明黛也知道原主那些彪悍事迹,所以聽完倒也不怎麼生氣,反而挑眉道:“不如我們打個賭。”
賈永安:“賭什麼?”
明黛:“就賭教育。”
“既然這次事情是因為弟子們私自打架而起的,乾脆就讓他們堂堂正正地來打一場好了。
“聽說你門下修為最高的弟子是練氣七層?五個月後的宗門大比上,徐岷玉會光明正大地把他打趴下。”
“徐岷玉?”賈永安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練氣三層挑戰練氣七層?唐長老莫不是出門前忘了喝葯?”
明黛:“怎麼?不敢賭?”
賈永安大笑道:“你都敢賭,我為什麼不敢?賭注怎麼說?”
明黛:“好說,若你們輸了,你們必須當著全宗門的面給岷玉道歉。”
賈永安:“那要是你們輸了呢?”
明黛眼也不眨地說:“要是我們輸了,我這長老的位子直接讓給你坐!”
話音落下,門外忽然傳出一道不小的動靜,但與此同時,一旁賈永安已經被“長老”兩個字給砸懵了頭,唰地一聲站起來,差點把茶几都掀翻在地!
“此話當真?”
他死死地皺着眉頭,企圖從明黛臉上看出點什麼,但後者卻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你若不信,我們可以簽靈契。”
賈永安:!!!
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唐明黛肯定是碎金丹的時候把腦子也一起碎掉了吧?
蒼天有眼,不枉他賈永安辛辛苦苦熬了這麼多年,屬於他的氣運終於要來了么?!
“簽!”
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賈永安二話不說地催動靈力,擬了一份靈契,激動得連法令紋都在顫抖。
但或許是良心上有點過意不去,在拿給明黛過目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皺眉多說了兩句。
“別怪我沒提醒你,徐岷玉雖然在劍道上是有幾分天份,但他體內的靈根不僅相剋,還嚴重失衡,並不適合修鍊。”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明黛面色平靜地將靈力注入契約中,一道白光閃過,契約自動分成了雙份,呈捲軸式漂浮在二人面前。
她伸手取過自己那份,語氣平淡說:“還是那句話,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自己沒本事,少來詆毀我峰弟子。”
“宗門大比,等着瞧好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