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章 自由不易,愛情更是
“明白了,你這娃啊,命苦!”
看着少平忍笑着表示同情的樣子,金波氣得要打人。
“你還能不能有些同情心,啊?!”
“我這是為你高興啊,兄弟。”少平語重心長,“你看啊,在參軍之前,你沒有因為吃飯和穿衣而熬煎過,飢餓是什麼滋味更是沒有體驗過,‘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挫折永天真’,而失戀,是男人成熟的最快途徑,這下你補了課,有了這樣的經歷,你就熟了啊,波兒,你說,是不是值得慶賀?”
“我怎麼聽起來……那麼的不是滋味呢?”
“這是成長的味道,來吧,咱們先走一個。”
兩人碰了杯,無奈的金波喝下了這碗毒雞湯。
“她說,她離不開草原。”
“這不就是嘛,人都有自己習慣的生活方式,有些人願意改,更多的人不願,因為,那樣生活下去,人生的風險才是最小的,那樣的選擇,對大多數人來說,才是最正確的。再加上親人、朋友……做出那樣的決定也很正常。”
“那就不能改變了?”
“能啊,只不過只有極少數人,在極少數的情況下,才能成功,所以,他們的成功才最為人所羨慕。他們要很努力,要很強,還要很幸運……”
少平說著,就眼神放空,呢喃了起來。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認為的。
其它不說,就看田潤葉的事,歷經多少年,前後他付出了多少,才有了現在的局面,但也只不過是實現了她本人的命運改變而已,其它仍是照舊,就這,還不是終局呢。
“我這次就是挺幸運的,如果不是你以前逼我和潤生做練習題,否則,被複員之後,我根本沒有重新再選擇生活的機會。”
“那時,我也不過是覺得,在什麼時間就要幹什麼事,不能白白浪費。學校,不就是學習嘛,成績好一些,總不會是壞事。”
金波舉起酒杯,跟少平碰了一下。
“是啊,到什麼時候就要幹什麼事,經歷過這次后,我已經明白了,生活不能等待別人來安排,要自己去爭取和奮鬥,這次出來,我希望能尋到以後要走的路。”
“希望你能如願。”少平主動跟金波碰了一下杯,“其實,也不着急選擇,快的話,大學畢業之前定下就行,慢的話,到三十歲之前都不晚。”
“你呢,定下來了嗎?”
“我跟你們不一樣,早定了。如今有了媳婦兒,以後的這輩子啊,就跟這黃土打交道了。”
“臭顯擺啊,老實說,你這是打算了多久了呀,簡直狼子那啥……俄都不稀得說你。”
“沒有說出來,很好,很有自覺。拋開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你需要從中去體會改變命運的艱難。”
少平不自覺的呷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其實吧,現實里,人們最需要的往往不是愛情,而是麵包,在很多情況下,感情往往並不是男女結合的主要因素,而是會受其它因素的制約和支配。對大多數人來說,愛情是奢侈品,麵包才是必需品。”
“自由不易,愛情自由更是,所以,感情的事,要想實現自由選擇,就要準備付出更多。你和那藏民女子起於唱歌,終於現實,既然過去,那就當成美好的邂逅好了,長留記憶中,或許比得到更好。”
金波不說話,只是悶頭喝酒。
少平則繼續開解道:“只有實現了物質上的自由,才有精神的最終自由。沒有基礎還要去追求所謂的愛情幸福,結局只有無奈。我們現在雖然不缺錢,但要想控制自己的生活,還需要做更多,老話說得好啊,‘有了大屋,才能娶媳婦’,從今往後,咱們要更努力的去奮鬥,來吧,干一杯,為了自由!”
“為了自由!”
“不過,這什麼大屋的說法,是哪門子的老話,我咋從沒聽說過?”
這時,田潤葉端湯出來,金波的目光在兩人的臉上移來移去,最終點頭道:“好吧,算你杜撰得有道理。”
潤生和郝紅梅、曉霞他們放假后,會先來省城匯合她姐,然後一起出發去平京,少平也就不必為田潤葉的旅途安全擔心。
一夜無話,次日晨起,他和金波兩人就出發了。
少平原本的計劃是先去民勤,再轉去中衛沙坡頭,最後去毛烏素。但金波年後還要上課,時間不多,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於是就反着來,先直接去毛烏素。
七九年元旦過後,兩人到達榆林地區的毛烏素村。
一月份的毛烏素,正是一年中氣溫最低的時候,曠野上漫天黃沙,一眼望不到盡頭,視野里一片寂寥,除了偶爾可見的梭梭樹和沙柳,再無一絲人跡。
村裏有很多人家早已搬遷,通過窗戶看進去,流沙幾乎已到房梁。
金波扯脖子裏的圍巾掩住口鼻,抱怨道:“人都走了啊,來這裏能看到什麼?”
少平揚了揚手裏的野兔,說道:
“這裏是毛烏素沙漠名字的由來嘛,選這裏做我們此行得起點,是不是很有意義?”
“知識分子的臭毛病!”
“注意身份,你現在也算了。”
金波踢飛一根乾柴,大聲說道:
“我只算是讀過書的人,永遠不加入那個隊伍,以後我做老粗幹部。”
“老粗幹部同志,稍安勿躁,人啊,厲害的很,總有不怕這些的,咱們先祭一祭五臟廟,慢慢再尋。”
“你這本事好用,到哪裏都餓不着,倒是適合這裏。”
“別廢話,撿一些枯枝來,就在這屋裏吧,比扒沙窩子強。”
金波扔下背包,不一會兒就抱了一捆柴火回來。剛一進門就欣喜的沖少平說道:“河!這裏有河哎!”
少平老神在在,自顧自收拾兔子。
“是曾經有河吧,如果現在還有,人就不會搬了。”
金波頹然扔下枯枝,說道:“讓你說對了。”
“毛烏素就是‘壞水’的意思,這裏有蘆河,還有紅柳河,也就是無定河的上游,那首詩你不是知道么,‘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擱在以前,這裏就是邊塞。”
“讓你這樣一說,再看這裏,感覺都不一樣了。”
“是不是有一股子英雄氣直衝頂梁?呵呵,現在這裏仍然有英雄,只不過他們自己並不這樣認為罷了……”
“為什麼?”
少平在有條不紊的忙活中,朝門外揚了揚下頦,說道:“別著急,馬上就會有人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