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水面之下
“我沒有資格替他們原諒你……”看着這個女人面帶哀傷的樣子，我無法確定這到底是她的真實面貌，還是只是她偽裝出的樣子，而當我想起那時候她完全可以出賣卡莉，卻在關鍵時刻沒有說出口，我對這位叫邦尼的女人的心思，就更不好預測了，或許她是個好人，又或許……我努力使自己不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沒有奢求他們的諒解，我只是……”邦妮嘆了口氣，她重新拿起一個空彈夾。“我知道我做了什麼…我很愧疚…很後悔…”
看着邦妮懊惱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好低頭繼續着我的工作，盡量避免因為閑談而影響工作進度。
“昨晚睡得怎麼樣？”邦妮似乎是鐵了心要和我聊天，我只好邊繼續着手上的活，邊和她聊了起來。“不怎麼樣，有點冷……”
“是嗎？但其實那裏還不錯的。”邦妮有些驚訝。
“還不錯？”我有些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你說那監獄還不錯嗎？露天，冰冷的水泥地，這能叫還不錯嗎？”
“呃，事實上我認為那裏不算是監獄，反而是個偷懶的好地方……”邦妮的手腳很利落，她將裝填好的彈夾放到一邊，開始擦拭起了桌子上的零件。
“禁閉室里的人不用幹活？”我想起了今早被卡弗關在裏面的莎拉，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沒惹卡弗生氣過……”不知不覺提到了“卡弗”兩個字，邦妮小心地看了看門口處，聲音壓的越來越低。“要想在這裏過的舒服，一定不能觸怒卡弗……他不喜歡別人在背後議論他。”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謝謝你的忠告…我會的。”
在確定門外沒有人的腳步聲后，邦尼舒了一口氣。
“哎，好像你說的也不錯，這裏確實在某種意義上像一個監獄，人們用自己的勞動換取食物和一點點自由……”
邦妮走到一邊洗了洗抹布，“我本來也該走的，盧克他們離開的時候我其實也計劃着離開這裏的……”
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詫異地看着她，此時我真的無法摸清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她真的也跟着盧克他們離開了，那麼就不會有風車…旅館…這一連串的事情了……沃爾特不會死…阿爾文也不會死……
“盧克告訴我他們準備逃離的時候，我的心裏很慌，覺得他們瘋了…但當時給我思考的時間太短了，我沒能下定決心離開……”邦妮嘆了口氣。“其實卡弗他最開始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逐漸變成了現在這樣……”
“但你攻擊了他們，”我有些氣憤，“你還弄壞了那個風車才…”
我的話還沒說完，邦妮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她開始急促地說道。“不，這都是卡弗的指使！我沒有想過傷害任何人！”
邦尼的情緒出乎我的意料，我驚訝地看着她，在停頓了大概兩秒多鍾后，或許邦尼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抱歉我的聲音有些大了……”她有些心虛地再次看了一眼軍械庫的門，“我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現在這個世界不像以前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威脅到我們這個集體的安定，盧克他們的逃跑是這樣，一大群經過我們的行屍也是這樣……”
“行屍？經過這裏？”邦妮的話一下讓我緊張了起來，之前我還以為這裏是個非常安全的地方呢！
“呃，是的，但是不用擔心，我們每次都化險為夷了。”邦妮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也是我一直無法下定決心離開這裏的原因…如果是我一個人，在荒郊野外遇到了這麼一個行屍群那我想我一定會死的…但卡弗他就能帶領我們冷靜應對，化險為夷……你要知道，維持這麼個基地運轉可不是個輕鬆的活……”
“我能理解……”聽了邦尼的一席話，我不由又想到了李、莉莉和肯尼在汽車旅館的時候，莉莉和肯尼就一直在爭奪首領的位置，李告訴過我，那不是個輕鬆的位置，需要有威望，需要有能力，需要你能協調用好團隊的每個人……
“所以我們這基地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他可以說是將我們從顛沛流離中拯救了出來……”邦妮將抹布疊好放在一邊。“他可能不是個合格的領袖，但他的確帶領我們在這安定了下來……”
“但他終究是個殺人犯，”我將最後一枚子彈狠狠壓進彈夾，子彈的力道搞得我大拇指生疼，我皺着眉，試圖用憤怒來壓制我的痛感，我咬着牙，再次反駁起了邦尼“他殺死了沃爾特和阿爾文……”
“那是因為肯尼和那個女人殺死了我們好幾個兄弟！”邦妮皺緊眉頭。“我們是被迫的，不這麼做，我們會死去更多的人！社區裏面以前有很多人失去了家人和朋友，是卡弗帶領我們中的一些人再次找到了自己失散已久的至親至愛，讓他們得以團圓，過上富裕的生活，為這裏出一份力，你或許還不了解實情，我以前團隊裏有個同伴叫拉塞爾，他正是為了找尋自己失散多年的好友才跟隨我們來到這裏的，事實證明，卡弗也幫助他找到了……”
我仔細聽着邦尼看似合理的說辭，而我清楚得很，不管她把這個卡弗裝潢得多麼偉大，無論他的外在多麼的受人尊敬，始終沒有人能在那一晚殘酷地殺害了我身邊的同伴后，還會以仁義慈悲聞名，在我心裏仍然知道卡弗是個怪物，他必須得死。
“如果你們一開始不那麼霸道，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我回憶着卡弗毆打卡洛斯時的情景，還有他用卡洛斯威逼瑞貝卡出來時的卑劣手段，仇恨心中起。“在我的角度，你們就是一群強盜！”
“盧克他們逃跑的時候阿爾文殺死了喬治！”邦妮摩挲着一枚黃銅色的子彈。“或許他沒有想殺死他，但喬治死了，是因阿爾文而死，這是事實！拉塞爾的好友也正是你所認為的我們這群“強盜”中的一個！那一晚你的朋友殺害了他，他叫約翰尼！”
“……”我有些無言以對，就像她說的，我不了解盧克他們的過去，也沒聽他們提過這個喬治相關的事情，也許這期間確實也有隱情吧……至於聽到拉塞爾好友約翰尼的死，我甚至也開始替肯尼和卡莉深感自責了。
“卡弗非常生氣，你剛剛也說了從你的角度看，那麼從我們的角度來看，阿爾文他們就是殺死同伴叛逃的叛徒！”邦妮將我們裝填好的彈夾放到牆上的架子上。“對於叛徒，卡弗他不會手軟，我想你那邊的肯尼他們，一定也會這麼乾的。”
“……你說得對。”我幾乎要被邦妮說服了，我想任何一個團隊都不會選擇原諒一個殺害同伴逃走的人……
“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話……看來我們可以偷會懶了……”她的話還沒說完，桌子上的對講機便響了起來，“滋滋，這裏是塔維亞，邦妮，那個女孩在軍械庫嗎？OVER!”
“是的，她在。OVER”邦妮放下對講機，沖我聳了聳肩。“看來我們的偷懶計劃無法實施了……”
“好的，我這就下來。”對講機滋啦兩聲后便沒了動靜。
“看來他們有新的安排給你了……”邦妮突然是想到了什麼，她走到另一邊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件衣服遞給了我，“這個你應該用得上。”
我從邦妮手中接過這件衣服，這是件藍色的短款棉襖，看上去還算乾淨。“這是給我的？”
“是的，事實上這是我們在你那個滑雪旅館裏翻到的……”邦妮將拉鏈拉開，“這件衣服的尺寸我感覺剛好適合你，你剛剛也說了在禁閉室睡覺很冷不是嗎？”
我將這件棉服穿在了身上，它很柔軟，大小也合適，但我不太喜歡它這個顏色。“還不錯，就是有點丑，我更希望它是橘黃色~”
“是嗎，我倒覺得挺可愛的。”邦妮笑了笑。“也許以後我會幫你找到一件橘黃色外套，現在你就先穿着它吧，當然，也許會有人嫉妒你的新外套，你最好低調點。”
“吱呀。”軍械庫的門被推開，之前引導我來這的那個爆炸頭女人走了進來，我記得她的名字是叫…塔維亞……她大步走了進來，“怎麼樣，她手腳麻利嗎？”
“不錯，我們把彈夾都裝好了。”邦妮笑了笑。“她是個挺好的幫手。”
“那麼走吧。”塔維亞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我看了邦妮一眼，跟了上去。
“那麼，晚會兒見了~”邦妮沖我眨了眨眼，便繼續坐到了桌前。
沿着樓梯一路往上，塔維亞推開一扇門，久違的陽光晃得我眼睛有些睜不開，適應了之後我發現我們來到了屋頂。
跟着塔維亞往外走去，我環顧四周，這裏的視野很開闊，水泥澆築的屋頂一直蔓延到遠處，一塊塊反光的淡黑色板子正對着太陽，我在電視上看到過這是用來太陽能發電的，看來雷吉說的沒錯，卡弗他們確實重新用上了電能，被包圍在眾多太陽能板中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玻璃房子，看起來很簡陋，似乎是卡弗他們自己搭建的……
塔維亞帶着我一路穿過太陽能板，走到了這個玻璃房門前。
“你先在溫室門口等我一下，我下去拿對講機，別亂跑。”說完塔維亞便自顧自地往回走去，只留下我在這。
“這就是溫室……”想到雷吉所說的溫室種植，我好奇地走到這溫室門前，從外面看起來這所謂的溫室就是用很多玻璃拼起來的一個玻璃房子，透過玻璃能看到裏面有很多花盆和土堆，上面似乎種植着許多植物，但這玻璃有些臟，我看的不太真切。
屋頂四周除了我自己，就沒有別的人了，我沿着溫室走了一圈，發現它的門似乎是虛掩着的，我有些心虛地看了看四周，輕輕地推開了溫室的門。
“！”令我詫異的是莎拉竟然在這裏！
只見她抱着膝蓋坐在牆角，從她略微發抖的雙肩我看出她此時還沉浸在卡洛斯打他時的恐懼和不解之中……“莎拉？”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莎拉依舊保持着沉默，似乎是沒有看到我，我走上前，蹲在她的身前。“你需要一個擁抱嗎？”
“……不。”莎拉似乎是終於看到了我，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好吧。”見她開口，我鬆了口氣。“我偷偷跑進你們的別墅時你幫助了我，我欠你一個人情……”
“我爸爸從來沒打過我……”莎拉似乎是沒聽到我的話，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面不斷自言自語着。“他從沒打過我…從來沒有…即使是我犯了大錯…也……”
“他從來沒有想打你，這次也是。”我看着莎拉還紅彤彤的臉頰。“這是因為卡弗他的脅迫你爸爸才這麼做的，他是個壞蛋，而卡洛斯並不是……”看着莎拉緊皺的眉頭，我知道現在得讓她相信不是她爸爸打了她，否則她是走不出這個陰影的。“所以說，其實是卡弗打了你，而不是你爸爸！”
“卡弗…卡弗…”莎拉似乎聽了進去，她抬起頭看向我，“你說得對，克萊，卡弗他打了我……他打的可真重…我到現在都還痛得要命…”
“是的…他很壞……”我向莎拉伸出了手。
“謝謝你…”莎拉拉住我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謝謝你能對我伸出援手……”
“吱呀~”正當我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溫室的門一下被打開了，雷吉被塔維亞推搡着走了進來。“幹活吧，別把事情搞砸了…”塔維亞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是讓你在外面等着嗎？”
“我…我…”事發突然，我一時間找不到理由。
“好了好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對吧。”雷吉笑着打起了圓場，他用他那僅剩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們會幹的很漂亮的，你放學好了。”
“沒有下次了！”塔維亞沒有再追究，關上門走了出去。
“好了姑娘們。”見塔維亞沒有為難我，雷吉也鬆了口氣，他走到我和莎拉之間。“現在這裏我是頭了，我來教你們該怎麼做。”
說完他便走到放着好幾盆植物的桌子旁，“來吧姑娘們，這很簡單的。”雷吉將兩把剪刀放在桌子上。“就是用剪刀把這上面的漿果剪下來放在籃子裏，就這麼簡單。”
“好，我能幹好！”我捏了兩下剪刀，感覺這些活就是小菜一碟。
“酷。”雷吉讚賞地看了我一眼，也拿起了剪刀。“你們看到乾枯的枝條也剪下來，這可以用來當做肥料……”
我點了點頭，看向旁邊的莎拉，但莎拉只是低頭看着手裏的剪刀，並沒有開始動手的意思。
“……”雷吉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拉着我走到一邊，小聲地說道。“她還好嗎…”雷吉有些擔憂地看向莎拉。“她從我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就很不穩定了…而且她之前就因為這而受過罰…我擔心她會連累我們……”
“…我會照顧好她的，不會讓她拖我們後腿的。”我口頭上答應了雷吉照看莎拉，但老實說我感覺莎拉她很可能會像雷吉說的一樣拖後腿，但她是我的朋友，我得看看我能為她做些什麼……
“謝謝，謝謝，這幫了我大忙了。”雷吉笑了笑。“我是有些敏感了，抱歉，因為之前我幫他們逃走，卡弗對我的態度又是不明不白，這讓我一直是如履薄冰，現在我必須努力工作證明我的價值……”
看着雷吉走到另一邊開始幹活，我也動手剪了兩根枯死的樹枝。
“莎拉……”轉過頭，我看到莎拉還是在那裏傻站着，我有些擔心了，如果她真的拖了後腿導致我們被卡弗懲罰，那我……
不行！我得幫幫她！因為我們是朋友！下定決心，我將那兩根枯枝放到花盆裏，走到莎拉面前，“你還好嗎？”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莎拉依舊獃獃地站着，看着眼前的花盆愣神。
“看着我。”我舉起剪刀，看着離我最近的一盆漿果。“我們先把那些乾枯發黃的枝椏剪掉。”
看我剪了幾根枝椏，莎拉拿起手中的剪刀開始修剪起了她面前的枯枝，咔嚓咔嚓，看着面前堆起的一小撮枯枝，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着說。“這不是很難，對嗎？”
“我知道，我只是怕犯錯……”莎拉勉強笑了笑，她低頭看着那堆枯枝，“我總是怕…怕這個，怕那個……”
“我寧願犯錯，也不要什麼都不做。”我將剪刀放下。“當然前提是這個錯誤不會導致世界末日……”
“好了，繼續做吧。”我見莎拉似乎已經學會了，便走到一邊準備開始做自己的工作。
“哦天哪！卡弗！”正當我剛拿起剪刀準備開工的時候，雷吉的低呼聲讓我一下緊張起來，卡弗來了嗎？他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