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何方

綠寶石的戒指的確賣了個好價錢。

斯普利特和大多數城市一樣，屬於一環套一環的結構，外城牆與內城之間是平民活動區，而內城、也可以稱作城堡，則是此地領主的住所。

管理此地的是一個大主教，叫什麼來着？德西尼？德基尼？反正不重要。

伯爵不關心一個陌生人的名字，他在沿街的店鋪中找到了販賣寶石的那間，然後拐了進去。

他要出售這枚戒指。

然而大多數時候，一件物品的買入價格跟賣出價格毫無可比性，轉過一次手的商品都要附帶打折的標籤。

寶石是值錢的、雕刻寶石的工藝是值錢的、綠寶石對風系魔法的加成也是值錢的。

然而一顆綠寶石被雕琢成精美的戒指以後，它就不那麼值錢了。

寶石商人可不會為工藝付錢，他們會儘可能的壓價，這樣才有更高的利潤。

事實上、這個商人就是這麼做的。

雖然伯爵進門時他認錯了客人的年齡：

“您好、這位老先生——我是說——這位先生。”

他看到一頭白髮的客人進來，熟絡的打着招呼，然而等看到伯爵的臉他就意識到說錯了話。

然後他想說‘年輕的先生’，可是把這個詞放到客人蒼白憔悴的面孔上好像也不大合適。

於是他連着頓了兩次，才勉強確定一個稱呼。

好像這無關緊要。

但在交易中，這個老闆的氣勢首先就弱了一頭，他的兩次改口讓自己顯得很輕浮，這對於之後的還價是很不利的。

伯爵的觀察力很敏銳、比以前還要敏銳，他留意到了店主的尷尬，於是接過話詢問店裏寶石的價格，又在老闆的一頓吹捧后，拿出自己的戒指，表出了售賣的慾望。

剛剛還在蓄意鼓吹寶石有多值錢的老闆掉進了自己的坑裏，他只好以‘瑕疵’為借口進行壓價。

然而伯爵並非菜鳥，身為貴族的這些年裏對寶石多少有一些研究，繼而跟老闆針鋒相對。

二者拉扯了一陣，最終以一個還算令人滿意的價格成交。

伊麗莎白家族送的婚戒取材極為考究，這就是伯爵提高價格的底氣。

而老闆從這個客人進門開始就沒能掌握主動權，否則還能壓下15%的價格，但這個成交價格並不是說店家吃虧了，他只是少賺了一點而已。

出售這顆寶石的價格連採購價的一半都不到，還沒包括後期雕刻的成本。

畢竟商品的價格是由價值決定的，二手物品的價值一定會有所下降，再加上伯爵急着用錢，被宰一刀很正常。

好在雙方的目的都達到了，伯爵得到了一大袋子金幣，店主得到了轉手就能賺一筆的鑽戒。

雙方意見一致的情況下，交易順利完成。

伯爵可不像詹姆那麼傻，他把金幣揣進衣服里側塞得嚴實實，然後才出了門。

‘呼~假如莉莉還活着知道我把婚戒賣了，恐怕…’

伯爵心裏翻過一點小九九。

其實他還是比較開心的，一切順利的話很快愛人就能復活，所以有興趣胡思亂想。

一切順利。

這句話不要亂講，因為命運之神很喜歡打別人臉。

伯爵出售戒指的過程還算順利，但購買馬匹就麻煩重重了。

首先、他挑選的這種能長途奔行的馬匹屬於戰略物資，除了價格以外還對購買者的身份有一定要求。

不僅僅是大宗馬匹，

只要是這類軍馬交易，都需要核對身份，否則不能出售，就像逃犯啊、被驅逐者啊、異教徒啊、侍從啊、奴隸啊，都不能買。

然而、金幣就是最合法的身份。

在額外一摞金幣的賄賂下，賣給他坐騎的商人甚至連問都沒有問，直接把馬韁塞到伯爵手裏，並示意他趕快離開、還贈送了許多糧草。

交易其實還算順利，麻煩在於馬兒似乎很怕他。

即使伯爵拽着馬韁，馬兒也不停的把頭扭向相反的方向，而且幾次想要掙脫束縛逃跑。

要不是伯爵拉的緊，買馬的金幣和賄賂的金幣就一起打水漂了。

他本來打算換一身衣服，但看坐騎這個樣子、搞不好什麼時候沒留意自己就跑了，於是只好匆匆出城抓緊上路。

在城外、騎馬又成了一個難題。

馬兒一直在抖。

伯爵一騎上去馬腿就軟了，直接跪到地上，他很清晰的感覺到身下的坐騎在打顫。

反覆試了幾遍都是一樣，他一下來、馬就站起來了、然後想掙開馬韁逃跑，卻被伯爵一把拽住。

等到他一騎上去，馬腿就又癱了。

反反覆復，好像超市門口的搖搖樂，投了硬幣還不動。

“什麼玩意兒？”

伯爵氣的想罵人。

他乾脆跨上馬、拿馬刺扎，身下的坐騎越是不動他扎得越狠，不一會兒馬腿上淌出一道血跡。

許是求生的慾望戰勝了恐懼，身下的坐騎終於站直身體跑起來了。

“畜生！”

伯爵把自己氣笑了。

‘我跟它置什麼氣？’

伯爵自己都感覺莫名其妙，他甩了甩頭、似乎想把雜亂的思緒從大腦中甩出去，身下騎着新買的坐騎，按照蒂梅提供的方向，一轉眼消失在北方。

他要去尋找自己的親人、朋友、和愛人。

此時的伯爵並沒注意到，自己的情緒已經不再歸屬理智的掌控了，這具被紫氣改造的身體非常適合惡魔之血居住，伯爵正在被那些撒旦的精華改變着。

第一滴惡魔之血，正在緩緩的融入伯爵的身體，它在改造這具身軀的主人，影響着操控身軀的意識。

急躁、易怒、貪慾，雖然這是人性中本有的特點，但在惡魔之血的激發下，這類負面情緒的影響會更大。

它們由內而外的改造伯爵。

影子是靈魂的暗面，它來取代靈魂的位置，本就屬於無可奈何，這是妥協的結果。

靈魂被契約帶給撒旦后，伯爵的影子、影像這類屬陰性的一半，就會協助意識掌管軀體，伯爵現在就是意識直接控制軀體，影子從旁協助。

而一個正常的人類不是這樣的，我們的意識存在於靈魂當中，又由靈魂掌控軀體。

所以伯爵現在不是人。

他不再是曾經的自己，而且還在轉變着，惡魔之血的改造才剛剛開始！

曾經崇尚光明的騎士，以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他已經失去了曾經的信仰、家國的責任、父輩的榮譽感。

填補這些位置的東西，是惡魔之血、和無邊的黑暗。

好吧、看來人生的十字路口，伯爵選擇了一條、或者說被領上了一條藏在灌木叢中的小路。

他哪條大路都沒走。

可以用一句玩笑話來形容他——年輕人，路走窄了。

其實、路走窄了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致命的問題在於，伯爵要走向何方？

身後跟着他走的人，又將被帶到何方？

這條隱藏在灌木後面的小路，又是被誰踩出來的？

伯爵又會在這條路上，留下怎樣的腳印？

歧路盡頭、可有歸宿？

…

第四卷『歧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