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間雪/11
入冬后,林薏跟着周嘉也回了一趟南苔。
是周嘉也的高中班主任的壽辰,班長組織了能聯繫得上的同學重聚,其中自然有周嘉也,他本就在班上人緣極好,跟同學也基本上都有聯繫,只不過都知道他現在的工作身份不同尋常,也怕他不方便來,所以大多也沒有指望。
但他是個很在乎情意的人,特意挪出了時間,趕回了一趟南苔。
他們班主任的壽辰排場很大,幾十年教學桃李滿天下,前來賀壽的學生很多,這幾天周嘉也的朋友圈裏熱鬧,幾乎都是高中同學在發回南苔給老師賀壽的事。
十幾年同學沒怎麼見面,這幾天組織着聚會四處遊山玩水,吃飯唱K。
高二分班以後,他的同學她都不認識,但是看着他的聊天記錄也知道,他的人緣極好,明星的身份並沒有變為隔閡,這幾天找他的人很多,問他忙完沒有,來不來,誰誰誰都來了,十幾年沒見變得超級漂亮,誰誰誰都結婚了,現在當老闆,車特別帥,剛剛回了趟學校打了場球碰了碰,少了你沒那味兒。
他一路行程趕得很緊,為了這趟回南苔,緊湊挪出來的時間,熬了幾個大夜,所以這一路睏倦都在補眠。
在她面前,他從不避諱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一路上都靠着她的肩膀在睡。
他的頭髮柔軟,隨着車輛顛簸,時而拂過脖子的皮膚,柔得像天鵝乖順的羽絨。可他睡得平靜,他戴着口罩和帽子,遮住了那張招搖的臉,入冬后的外套很厚,他把手也伸進她的袖子裏,掩在衣袖裏握着她的手,睡得格外安穩。
小縣城裏轉車很吵,孩子哭叫吵鬧不停,手機外放看着短視頻,扯着嗓門大聲的打電話,這一路就沒消停過。可是他睡得很安心,腦袋靜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這一路像個很乖的小朋友,只要她在旁邊就無所謂這趟車會開往哪裏。
除了她感覺肩膀被壓得有點酸了,她輕輕挪了挪,想換個坐姿,但是這個時候她稍微一動他就醒了。
他只露在帽子和口罩外的一雙眼睛剛剛睜開,還帶着點睏倦的迷茫,遲鈍的緩慢眨了眨眼睛,聲音也有點低啞,“到了嗎?”
她實話實說,“肩膀酸。”
周嘉也還在困,哦了一聲,坐了起來,頂着睏倦的臉給她揉着肩膀。由於還在睡意,他說話和舉動都柔軟得像一塊白糖糕,聲音也輕,問她:“好點了嗎?”
她點頭,問道:“你剛剛睡著了嗎?”
“嗯。”
“這麼吵也睡得着?”
“很困。”他臉色仍有倦意,動作很輕地給她揉着肩膀,“而且薏薏在。”
她笑,“我在怎麼了,我又不能降噪。”
“我的心能降噪。”他給她揉了好一會兒,林薏握住他的手,“好了,不酸了。”
他再次靠下來,調整了一下姿勢,再次靠着她的肩膀睡覺,衣服袖子下握着她的手,睡得又乖又安穩。
車窗外的風景還在顛簸倒帶,仍然在路途中,回小縣城的長途車又慢又曲折,車裏滿是雞零狗碎的生活瑣碎,也沒人在意後排角落裏一直安靜的年輕夫妻。短視頻的外放聲依然很吵,孩子依然在哭鬧,相熟的親戚在聊着各家的事。
偶有陽光從車窗外直射進來,這一節路都亮得晃眼睛,她去把車窗窗帘放下來把陽光擋住,他全程安靜不動,乖得讓人想親他。
他睡覺還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很好看,手指細長,指節分明,指甲也是乾淨整齊,她輕輕撥開袖子遮擋住的指節,碰了碰他戴在手指上的戒指。
顛簸的碎光仍然會抖落在他身上,可他安穩靠着她的肩膀,任由這一路人間俗世煩擾,他明明也身陷其中,但他沒有皺眉,只在意是不是在她的身旁,彷彿
早已將他的一顆心都奉上。
由於時間緊湊,他們抵達南苔的時候,同學聚會那邊已經快要開始,許多人都已經到了,據說今天是排場最大的一次,很多在外地的同學都在今天趕回來了。班群里一直有人問周嘉也來不來,班上出了個大明星,這大明星還跟大家關係都不錯,即使隔了這麼久依然讓人感覺不到隔閡,所以這次同學聚會從組織開始他就一直招人惦記。
下了車,他們只匆匆回了趟家洗了個臉換了身衣服,這一路風塵僕僕格外倦人。
洗了臉之後他也清醒了很多,找出乾淨的衣服換,他的手機在旁邊一直有人找,都是這次聚會的同學,林薏就在旁邊念着給他聽,然後幫他回信息。
有人問到他是一個人來還是帶了老婆一起,那些人都格外起勁兒,在群里問着誰見過,聽說是一個高中的,哪個班的這麼厲害,什麼時候把人拿下的。
有知情的人在群里起鬨他的樣子跟高中一樣,說你等着看吧,周嘉也那黏糊勁兒,嘖嘖,沒眼看。
聞着八卦的味兒了,群里聊得更熱鬧,逮着問是誰啊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誰認識見過沒。
周嘉也這會兒沒在群里冒頭,他們就問那幾個高中的時候跟周嘉也關係好的男生,結果那幾個男生也說高中的時候沒見過,還是前段時間周嘉也回南苔一起打球的時候才知道,然後他們把趙磊給揪了出來,“我們都是才知道的,但是這小子一看就早知道了,你們問他。”
群里各種威逼利誘,趙磊還拖着調子賣關子,有人拿高中的他託人給隔壁班女生送小紙條的事威脅他,趙磊立馬投降,把知道的全都招了:“別冤枉我啊,我也是自己猜的,當時他那幾天跟魂飛魄散了似的,找他打球也不打,成天坐在教室里發獃傻笑,我就是看他那樣子不對勁,我還開玩笑說他墜入愛河了,我哪知道他墜得這麼慘,掉下來了就沒上來,上次他回南苔才知道這麼多年了還是那個女生。”
“到底哪個女生啊?”
“說了你們也不認識,我也不認識。”
“你不是成天跟他一塊兒嗎,他身邊哪些人你還不認識?”
“我認識啥啊,那個女生我沒在他身邊見過,哦運動會的時候見過,運動會那天過後他就成傻兒子的樣子了。”
有人回憶起高二那年運動會,由於運動會只有高一和高二參加,所以高二那年運動會是他們分班以後的唯一一次運動會,大家都印象深刻。
要說印象深刻,自然跟周嘉也那一身招搖脫不了關係,他在運動場上滿是肆意燦爛的朝氣,老師同學誰都喜歡,哪怕沒那些旖旎的心思,光是看他在運動場上那股蓬勃的勁兒都招人喜歡,一聽說哪裏有周嘉也的項目,湊過去看的人圍得水泄不通,拍下來的照片還上過南苔晚報。
但對於青春期萌動十幾歲高中生來說,趣味運動會上那場暗帶爭風吃醋意味的角逐最是津津樂道,青春期的天性似乎就是越禁忌什麼越叛逆什麼,關於情愛的話題總是最讓人感興趣,再加上主角之一又是本就招人惦記的周嘉也。
那天周嘉也把球拱手送人的對象已經沒有人記得,因為那個女生太透明,許多人都沒有印象,打聽了也沒有什麼多餘的信息,而且也沒在周嘉也周圍見過,後來也沒見周嘉也跟那個女生有什麼來往,所以只當是周嘉也隨便挑了個人隨手一讓,反正真正的勝利仍然在他頭上。
可是如今再聊起那場運動會,有人問運動會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運動會那天過後就成這樣了。
趙磊在群里發的語音,嘖嘖說道:“這你們得問他自己了,怎麼就被人給拿下了,我還嘲笑他跟他那破籃球過一輩子得了,結果我這不爭氣的兒子轉頭就魂都沒了。”
後面的聊天內容全都是圍繞着他,他本來就在學校里是焦
點人物,聊起他的話題總是特別多。
以前還在上學的時候,即使分了班隔得很遠,關於他的事也總是能聽到不少,喜歡他的人很多,所以在這方面的八卦也打聽得是最多的,她總能聽到班上回來的女生在聊今天誰跟他說了幾句話,誰換了座位在他后桌,誰在活動的時候跟他一組,學校組織了校外活動,由於學生太多,分了批次,連誰能跟他同一天去都能讓人羨慕一番。
那時候總能聽到別人討論周嘉也喜歡什麼類型,有人打聽到他生日,拿着星座分析他的喜好,有人根據他平時跟誰說話比較多分析他喜歡什麼樣的性格,有什麼活動能跟周嘉也的班級在同一天,班上的女生就會細緻到留海發梢怎麼打理,路過他的班級門口都要多停留幾眼。
可惜那時候他直男一根筋,除了籃球就是籃球,喜歡他的女生多,但他對誰都坦誠像朋友,彷彿沒有什麼性別區別,男生女生都一樣能玩,可他笑起來太好看,所以多說了幾句話,都要跟閨蜜朋友暗自討論猜測他是不是對自己有好感。
學校里也有其他長相清秀好看的男生,青春期萌動的時候,多多少少都碰過戀愛的苗頭,有些甚至虛榮心起來,腳踩幾條船,花心得不行。
可是周嘉也這樣的人明明格外招搖,喜歡他的人也格外的多,但是他不高傲也不放縱,自由是他的天性,日光能夠落到任何一個角落。他這樣反倒更讓人惦記,心事萌動以外,虛榮心作祟也容易讓人沉迷,誰都肖想自己可以成為站在太陽旁邊的人。
周嘉也到底喜歡什麼類型,這樣的話她在高中時聽過很多遍,有關他的話題,每次她都會忍不住停下思緒去聽她們的聊天。
可是周嘉也到底喜歡什麼類型,她覺得那些都不是。
他太自由,也太肆意,他曾經對她說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所以要活在當下,他做任何事都只隨本心,認定的事就一定堅持,一腔熱情去定奪,輸贏都接受。
他這樣的人的心,不會被禁錮在一個固定的標準,而是觸動了他的心,才會成為他的標準。
“閉眼。”周嘉也換完了衣服過來給她化妝,不知道她這會兒看着聊天記錄已經想到了很久以前。
她乖乖閉上眼,感受着周嘉也很近在給她化妝,他呼吸平穩,近在耳邊。
她忽然問道:“周嘉也,你喜歡什麼樣的類型?”
他不知道她剛剛在想什麼,只當她又是跟平常一樣跟他調笑,他沒好氣道:“又想聽我哄你是不是。”
“沒有,我只是想聽聽答案,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他的筆稍停一下,“猜什麼?”
“以前高中的時候,好多人喜歡你,但是你好像沒有什麼心動的對象,怎麼追你都沒成功,所以很多人都猜你到底喜歡什麼類型,我聽她們討論的時候,我也在心裏偷偷的猜過,我想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聞言,他輕笑一聲,“哪有什麼喜歡的類型,又不是套公式做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
“哦。”
他給她畫完,收了筆,有些在意地問道:“你猜的什麼?”
她睜開眼,跟他近在咫尺的視線對視的一瞬,她沖他笑着宣佈:“我猜對了!”
他眉骨微抬,帶着點滿意的笑:“這麼厲害?”
林薏摟過他的脖子笑着說:“所以我覺得你就活該栽在我手上,你看我多麼懂你。”
看她這得意的樣子,哪還有以前的半點內斂,慣得她都要蹬鼻子上臉了,可是他喜歡看她笑眼盈盈的樣子,他喜歡看她對着他笑。周嘉也忍不住彎着唇,摟過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裏,“這麼自信啊?”
她重重地點頭,仍在開心。
“這麼自信,當初怎麼沒見你來追我
?”
“……”
他把她忽然不好意思的臉扳回來,繼續為難她:“這麼自信就該把我當場拿下才是,怎麼拖到現在?”
林薏說不過他,伸手就去捂他的嘴。
可他一雙眼睛好看,彎着的笑分外勾人,看得她更覺得臉紅,偏偏他這樣還不夠,拿過她的手順勢親了親她的指尖,熱度更讓人難耐,她燙得縮回了手。
他也不再故意的逗她,撥過她的碎發別到耳後,“也許我就是一根筋吧,從前沒覺得什麼是喜歡,可是心動以後再去想以前,總覺得你說的每句話都讓我心動。薏薏,再對我說一遍那句話吧。”
她問,“哪句?”
“你說只有周嘉也這麼好。”
她有點沒印象在什麼時候對他說過這句話,可那的確是她心底里最真的想法。他的手摟着她的腰,低眼看她的目光柔和又安靜,少年的眉眼已經成熟,坦然向她剖開歲月的繭,這一眼好像穿過時間能夠回到從前。
林薏開開心心地摟着他的脖子去親他,“只有周嘉也這麼好啊,全世界最好了。”
說完再親了他一下。
她親得莽撞,磕碰到牙,他嘶了一聲,有點沒好氣地躲開她,“林薏,你能小心點嗎。”
“不能。”
她又去親他。
他沒轍,停在那兒任由她一下又一下的親,等她一臉滿意的停下,仰着頭眼睛亮亮地看他,他才揣着一顆柔軟到不行的心低頭輕輕吻在她的唇,“猜對正確答案的人,能夠拿到獎品,你要好好收着,好好對他。”
“這麼貴重,那我得藏着。”
他蹭了蹭她的鼻尖,輕笑道:“沒人能搶你的。”
考慮到周嘉也現在的身份,同學聚會的地點定在了班上同學畢業后自己開的莊園,當天沒接待其他客人。
從周嘉也在群里回了句等會兒就到,現場那邊就特別熱鬧,催着他快點來,就等他了。
他在開車不方便看手機,手機一直都在林薏手上,她替他轉達着別人給他發的信息,一個個都等着他來。他們太熱情,反而搞得林薏開始緊張,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他的同學,以及那些因他而沾染上的關注。
她也顧不上給他轉達信息了,拿過鏡子再次確認了一下臉上的妝,很不確定地問:“你們班上的女同學漂亮嗎?”
他開着車,隨口回答:“漂亮吧。”
“那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
她看着鏡子犯愁,“到時候她們會不會心裏默默想,你怎麼會喜歡這樣的,我到時候是不是會給你丟人。”
他好笑道:“我身邊漂亮的女藝人更多,你怎麼不這樣想。”
“這些是高中同學,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她說不上來,“……算了。”
聞言,他的笑意徹底收不住,被她瞪了才收斂。前方紅燈停下,他轉過頭來說道:“沒有哪裏不一樣,薏薏在哪裏都很漂亮。”
她還在犯愁,“花言巧語。”
他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寬大的掌心溫熱,讓人很有安全感,也讓人安靜下來想要眷戀。直到紅燈快要結束,他輕聲再次說道:“不用再害怕以前,這次我在你身邊,以後也都會在。”
“而且,薏薏本來就很漂亮。”
紅燈最後的數字跳動,他放開了她的手。
車外的風景在倒帶,開出了城區,路兩旁的綠樹掩映落下樹影,前方如同一道開闢往未來的光徑。
周嘉也聽她安靜,問道:“還在想?”
她一時沒答,他再次說道:“別擔心,有什麼不適應就往我身邊躲,我會一直陪着你。”
車開到了莊園,找到下面的停車場停車。
在下車之前,他傾身靠過來,近近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輕聲說道:“薏薏,到了。”
她環過他的脖子,他抱過她輕拍着她的後背,聲音低着哄道:“沒事,他們人都很好,而且這次不是有我在嗎。”
不是每個人對校園的回憶都充滿紀念,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回憶自己的學生時代。十幾歲正值青春的年紀,留給她的印象並不美好,哪怕那些傷害已經不再實質存在,但是只要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她以為自己只是擔心自己不夠漂亮被他昔日的同學審視,可是這一路的煎熬焦慮,真正的恐懼源頭是曾經日復一日壓在心底的潰爛。
他的手機在響,有人發信息過來問他到了沒有。
他只是輕輕拍着她的背,在寂靜的停車場裏,無聲地安撫着她的情緒,等她平靜。
但慶幸的是,人有漫長的一生,可以有無數個幸福的機會,去治癒這些傷口。人的悲歡喜樂寫在皮面,而靈魂上的傷痕很少有人能看見。以後的歲月,都會有周嘉也。
林薏從他的懷裏起來,他轉為握住她的手,仍然小心觀察着她的眼睛,輕聲開口:“薏薏?”
她沖他笑了一下,“我們上去吧。”
他這才握着她的手說好,下車前給她整理了一下頭髮,“我的薏薏很漂亮。”
來的人很多,包間裏熱鬧,周嘉也牽着她的手推開門的時候,那群人正在起鬨問他的事,催着打電話問周嘉也到底到哪兒了,怎麼還沒到。
話音剛落,有人眼尖立馬看到了推門而入的周嘉也,大聲嚎着他的名字。
一時間在場所有的視線都向他轉過來,林薏只感覺到他的手握得很緊,無論世界怎樣喧囂動蕩,都能感覺得到他強烈又安穩的存在。
以後,都有他在。
那群人起着哄可算把大明星盼來了,要簽名的要合照的說什麼的都有,周嘉也先去跟老師打了聲招呼,坐下后那群人才開始肆無忌憚盤問他。
他們自然也看到了周嘉也一直牽着的手,嚷道:“你不打算給大家介紹介紹?”
有人開了這個頭,旁邊起鬨的聲音更多了,熟的不熟的都一個勁兒往這邊看。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手指暗自很輕地撓着她的指腹,示意他的存在。
“我們剛剛還說呢,娛樂圈裏的美女那麼多,沒想到把你拿下的居然是咱們高中的人,你這什麼時候一聲不吭的就栽了啊。”
“我記得高中那會兒我們還說,估計得來個性感的大美女往你面前一站,保准你能開竅。”
周嘉也想踹人了,“別在我老婆面前胡說八道。”
那群人更樂了,幾個玩得好的男生在旁邊正經地問,“到底什麼時候認識的,我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過?”
“高一。”
幾個人震驚道:“你高一的時候就開始了?沒看出來啊,你還搞地下,是怕被老師抓早戀啊?”
周嘉也還沒說話,馬上就有人鬧事朝着老師那邊舉手,“老趙,你管不管,周嘉也高一的時候就一聲不吭早戀了,你怎麼這都沒看出來。”
旁邊的人起鬨聲不斷,他只是低眼輕笑,在看握着的她的手,他輕輕捏着她的指尖,而後抬眸看她。
林薏早已在這場熱鬧的八卦氛圍里臉熱到不行。
其實他的身邊一直都是這樣,他的朋友多,跟誰都能鬧,以前總是在旁邊看他跟別人這樣打鬧玩笑。可是現在因為在他的身邊,自己也成了中心。
周圍太吵,他靠近一點跟她說:“他們幾個跟我關係比較熟,說話就這樣。”
她搖了搖頭,跟他說沒關係。
結果話音剛停,那邊聽見老師發話
了,“我怎麼沒看出來,你當我教了這麼多年白教的啊。”
幾個男生不信,“那你怎麼不逮他啊,光逮我了。”
“我不逮你逮誰,人家周嘉也比你省心,你在廁所被我抓幾次抽煙了。”
提及學生時代的舊事,一群人又樂着笑起來,添油加醋的揶揄着那些往事。
笑聲稍歇時,老師卻在這時候叫周嘉也,在他應聲后,問道:“我聽老陳說你去問過他,問他他班上有個女生為什麼開學沒有來,是她嗎?”
四周一時間靜了下來,聽了老師的問話,試圖聽到什麼更多的信息。
可是這一瞬的寂靜,林薏感覺到周嘉也握着他的手收緊。
在無數道視線里,他回應着老師的視線,“是她。”
老師沒再說,只是點頭笑了下。
旁邊的男生聽明白了怎麼回事,玩笑道:“老師你也真敢問,萬一不是,你讓周嘉也怎麼回答,到時候回家不得跪搓衣板。”
老師只是樂呵呵道:“錯不了,他就一根筋,認的事就認到頭。”
這話一說,那群人鬼叫起來,頗為認同。
林薏在這時轉頭想看他的表情,看到他在滿堂的笑鬧聲里低眼笑着,一臉無法反駁的沒轍。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向她看過來,她看見那雙如同琥珀的眼睛彎着的笑意,像是揉碎在手心的星辰,柔和明亮得讓人心動。
四目相對這一刻,他眉眼仍然帶笑,他握緊她的手,全部攥在手心,永遠都不想放開。
後來同學陸陸續續來齊,也沒再一直逮着周嘉也起鬨。等人聲稍微散了一些,林薏才拉了拉他的手,他俯身靠近一點聽她說話。她問道:“我高三請假的事,你是去問的我們班主任嗎?”
他目光看向她,又收回,“嗯。”
停頓片刻,他握緊她的手,“怎麼了。”
“沒有。”她搖了搖頭,手指碰到他戴着的戒指,四周喧鬧不止,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睛很安靜,“我只是覺得,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的。”
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將目光看向她,低聲道:“好。”
庄園裏的娛樂設施很多,很多人都已經成家了,也是拖家帶口來的。起初,林薏跟他們不熟,一直都是跟着周嘉也,但是他跟這些同學也都很久沒見了,她不能總在旁邊拖着他。
後來跟他們玩得比較熟了,也就沒再跟他一塊兒,而是跟着一群女生一起去看調酒師教人調酒。
臨走前,周嘉也有點不放心的囑咐她隨時給他打電話。
頂着一群女同學揶揄的視線,林薏感覺臉在發熱,結果他挺不見外的還讓她們照顧好他老婆,惹得幾個人拖着長腔笑他。
他走後,那些女生也難免好奇問很多有關她的事。
問及她真的高一就跟周嘉也在一起了嗎,她搖頭,“沒有,是在他出道以後。”
“我就說嘛,周嘉也就不像是能藏得住的人,要是真的談了戀愛,肯定全校都得知道。”
另一個女同學也點頭應和,“老趙說得對,他就一根筋,喜歡籃球的時候就只喜歡籃球,要是真談了哪藏得住。”
“哎林同學,我想問下,你當初是怎麼把周嘉也追到的啊?”
這問題一問,幾個女同學都特別好奇望向她。
畢竟當初追周嘉也的人那麼多,鼎鼎有名的系花都沒成功,還有當初運動會上那檔子熱鬧的爭風吃醋,大家都知道周嘉也不好追,怎麼轉頭悄無聲息就被人給追到了。
林薏想了好一會兒,用一個玩笑的語氣說道:“可能是因為我籃球打得好吧?”
那是曾經周嘉也敷衍她的玩笑話,她說她明明一個球都沒有投進,他說怎麼沒有投進,不是投進他心裏了嗎。
幾個女同學聽了也在笑,繼續回憶起高中的事,說之前也有人投其所好,想用籃球吸引周嘉也的注意,特意下課的時候一起去打籃球。球場上難得來了個女生,長得漂亮說話好聽,球場上幾個男生都熱血沸騰,手把手教得特別熱情。
結果周嘉也是個直男,一點都不解風情,完全沒這方面的心思,一心只想着打球,看着打球的人都去帶女生打球了,他乾脆自己在旁邊玩投籃,等那女生覺得無趣走了,兄弟們回來繼續打球,他又激情滿滿起來繼續打球。
林薏聽着沒忍住笑,她都能想像出來她們的描述里他的樣子,腦子裏壓根沒有什麼漂亮女生一起打球,只有打球盡不盡興,一起打球的兄弟們都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他就自己玩,等兄弟們回來立馬激情繼續。
她在這裏聽她們講了好多關於他的高中的事,還有講到他高三那年學習有多努力,球也不打了,一門心思都在學習。之前有女生對他示好的時候,他還像個笨蛋直男,對誰都當普通同學,但是高三那年再有人靠近他,他居然像是開了竅一樣能讀懂心事了,跟那些討好保持界限。
直到日落快要降臨,手機震動,周嘉也給她發了信息,問她還在那裏跟她們一起嗎。
她回了個是,然後問他怎麼了。
“沒有怎麼,只是有點想你了。”他回。
“你不是跟他們去玩了嗎?”
“現在沒有了。”
她忽然有預感,望向了窗外,日暮落下的天際塗抹着厚重的夕陽,如同一幅濃烈的畫卷,將所有的日光收束回歸地平線,在她回眸時落下大結局。
她聽見外面的樂隊表演早已開始,唱着的歌很熟悉,可她在這裏聽不清。
她打字問:“那你在哪裏?”
果然,他說:“在樓下。”
林薏拿起自己的包,跟他的女同學們道了個別說有點事先過去,走出了酒吧,電梯還在上面好幾層。
她忽然有些等不及停停落落的電梯,轉頭從旁邊的樓梯向下跑去。
樓梯光線昏暗,到了出口,外面的光線全部向她湧來。
傍晚的風從出口襲來,卷着日落的濃郁,她看見周嘉也就站在那裏背對着她,天際所有的顏色都淪為陪襯,他的發梢在風裏輕揚,垂落在腿邊的手指上戴着戒指。
風裏傳來外面的樂隊在唱着的歌,她忽然聽清,唱的是情字何解,怎落筆都不對。
她小步朝他跑過去,然後跳起來摟他的脖子,他怔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伸手順勢把她背起來。
她趴在他的背上開心地問:“怎麼過來了?”
他也不遮掩,“想你了。”
“才分開多久。”
“剛分開就想你了。”
“哪有你這樣黏人的。”
“不好嗎?”
她親了他的耳朵一下,“好。”
他側眸看她的這一眼在笑,他背着她慢慢朝着日落走去,附近只有他們兩個人,風裏依稀有着傳來的縹緲的歌聲,與風共同瀰漫進日落。
她摟着他的脖子,想到下午聊的那些話題,忽然問道:“如果我高中的時候就追你,能追到嗎?”
他閑閑道:“不能吧。”
“為什麼!”她忽然不服氣。
他笑,“我很難追的。”
她正要繼續不服氣的說什麼,這時又聽到他說:“難到讓薏薏沒有勇氣追我。”
她忽然就氣焰消下去了,摟着他不說話。
“你看,薏薏稍微勇敢一點以後,不是隨便就把我追到了嗎?”
好一會兒,她小聲道:“也不能叫隨便就追到了,還是有點費勁。”
聞言,他低着聲笑,“怪我,是我沒有勇氣
。”
她想從他的背上下來,他腳步停下,把她放下來,看着她繞到他的面前仰頭看着自己,日落的顏色映進她的眼睛裏,像盈着春風的月牙灣,盛滿了讓他想要停靠下來的溫柔。
只看一眼就能明白她的想法,就像她也總能看見他心底的柔軟。
他俯身到她面前,她開開心心的湊上來親他,“其實我也很想你,剛剛一直在想你,很想很想你。”
他拂過她被風吹亂的發梢別到耳後,她仰頭看他的目光里是瀰漫的夕陽,他輕聲說道:“嗯,我知道。”
那首風裏的歌還在唱。
唱的是情字何解,怎落筆都不對,我等春雷,來提醒你愛誰。
年少時春風得意馬蹄疾,恨不能將愛意說到最盡興,可是人間一趟,春風只敢堪堪落下一筆序章。
但你說這人間山海改不了心意動蕩,春風裏,野草仍在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