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
華燈初上。
七璃在便利店買了幾個飯糰大家迅速吃完,就去跟伊達他們體會了一下盯梢的“快樂”——
他們三個人躲在醫院檢驗科的資料存儲庫的衣櫃裏,正對着大電腦。
當然,他們三個是跟醫院打過招呼,合理合法進入的,某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他真的會來嗎?”七璃抱着膝蓋悄聲說。
好在衣櫃夠大,三個人排排坐,松田擠在兩人中間。
“絕對。”雖然他不太喜歡盯梢,但他也才22歲,這是久違地和朋友一起冒險,還是挺興奮的,“班長已經把誘餌遞給他了,他沒有察覺到我們的懷疑。”
“而且這樣的事情他之前也干過。”伊達補充道,默默拿出執法記錄儀。
“哦~”
七璃覺得這兩天過得真是很充實,救了整個機動小隊,今天又遇上這樣一個難搞的案子,馬上就要為井上老師抓到兇手,她非常愉悅。
具體就體現在,她開始小幅度的輕輕晃悠起來。
畢竟他們已經在這兒窩了快一個小時,有點坐不住了。
漆黑的衣櫃裏,挨着的人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女孩比男孩矮了半頭,她長長卷卷的頭髮偶爾蹭在松田陣平的側臉上,讓他不太平靜。
七璃動不了了。
因為她的頭被一隻大手摁住了,磁性但沒什麼溫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晃了。”
觸手是女孩毛茸茸的髮絲,和自己的捲毛差不多,但更加柔軟。
於是松田又拍了拍。和摸井上麻美時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日暮七璃轉過頭來,儘管柜子裏很黑看不太清,但能感受到她的怨念,因為她一字一頓地問松田:“你、摸、狗、呢?”
實在是既視感太強,她每次拍她好朋友家的柴犬,和她姐姐拍犬夜叉的腦袋,都是這個樣子。
從前到后撫摸一下,再拍幾下。
在漆黑狹小的空間裏,捲髮警官嗓音輕慢,帶着明顯的玩笑意味,“倒也不用這麼有自覺。”
七璃深吸一口氣,剋制住罵他的慾望。
“噓。”靜了不到一分鐘,伊達打手勢示意二人保持安靜,他們聽到開鎖的聲音。
資料室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來人躡手躡腳走進門,到電腦旁邊登錄檢索。
見時機差不多,松田貼近七璃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你留在這。”
她在柜子最裏邊那扇門,完全能藏得住。
而後兩人火速推門出去,打開手電筒對着闖入者。
“喲。”松田面對這樣的犯人難掩惡劣,“我當醫院的小偷是什麼人,原來是井上先生。”
井上惠士也算是半個聰明人,見勢已然明白警察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只是出於本能必然想做些掙扎。
他依然彬彬有禮,演得跟真的一樣,“我只是想再了解一下我妻子的信息,我不相信她就因為心臟病離開我了。”
這位被紫黑色邪氣包裹全身的嫌疑人甚至還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伊達警官不是也說擔心我的孩子嗎,我是太迫切的想要知道了。”
伊達根本沒理會跳樑小丑,他打開燈,走到電腦前拍下界面,上面赫然顯示着“刪除”選項。
“如果我沒弄錯,你是要刪了你妻子的檢驗報告吧。”
他直視着井上惠士的眼睛,“詳細的血液檢查報告根本就不在這兒。”
沒錯,臨走之前伊達留給他的“好心建議”,實際上是個魚餌,果不其然,魚兒上鉤了。
伊達看了一眼手錶:“21點37分,以盜竊罪和教唆犯罪逮捕井上惠士。”
“我承認我進醫院確實不應該,但是教唆犯罪是什麼?你不能冤枉好人。”
松田陣平在手機上快速點了幾下,將照片放在井上面前,“你和小川麗的聊天記錄和銀行匯款都已經被專業人員恢復,不是你損壞公司電腦和註銷銀行賬號就可以解決的。”
“順便告訴你,小川並沒有依照你的要求將協商字條燒掉。”伊達氣勢全開,“跟我們說說吧。你謀殺井上緒奈子小姐的前因後果。”
“純屬無稽之談!”井上帶着手銬,但仍然保持着風度,“我對你們這種污衊無話可說,等我的律師來吧。”
“井上先生,我勸您坦白從寬。”伊達耐心勸導;“紙是包不住火的。我們已經查到了您購買強效收縮血管藥物的證明。放大藥效的西柚是您存心誘導井上小姐服用的,您單位電腦的瀏覽記錄已經恢復,顯示您搜索過如何誘發心肌梗死。”
井上一愣,隨即冷笑出聲,褪去溫和的假面,“是啊,我是給她買了,購買藥物犯法嗎?搜索知識是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你們有什麼證據?憑什麼說我殺了她?!”
“啪!”應着井上的質問,燈突然滅了。
“三原…綾香……”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裏傳出縹緲的女聲,聽來竟然有些像井上緒奈子,“你就是為了這個女人殺了我……”
“誰?!”井上惠士終於被嚇得驚惶,“誰在那裏?!”
“你明明知道我最在乎女兒,居然特意把她早早接來看着我的屍體,你還是人嗎?!”
這正是七璃詢問井上家小姑娘幼兒園名稱的原因。
平時是井上緒奈子中午將她從幼兒園周末託管接到學校,今天竟然是井上去接。
幼兒園距離醫院開車最快二十分鐘,距離他們家開車最快十五分鐘,距離井上單位甚至需要二十五分鐘。
井上緒奈子死亡消息傳給警察是11:26,井上惠士11:45就帶孩子到了醫院。
他今天可是在上班,擺明了就是提前準備好的,只是沒想到警察會往這裏查而已。
“到底是誰在那裏裝神弄鬼?!”井上處於信與不信之間,他在強裝鎮定。
“別再裝了……別再裝了!”女聲變得凄厲。
松田陣平借黑暗掩藏唇邊的笑意。
“就算失散多年,那也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你甚至不怕自己的教唆案敗露,你只怕這種關係傳出去讓她身敗名裂所以殺了我?!”
男人後退了兩步,黑暗加深了他的恐懼和心虛,“伊達警官!你快去處理呀!”
伊達假模假式地在屋裏摸索尋找了一番,甚至打開了柜子,“什麼都沒有啊。”
他給七璃比了一個“差不多得了”的手勢,也不知她看不看得見。
“哈!你以為只有我知道嗎?!你那樣對自己的女兒,你以為我會為你瞞住這些事情?!別裝了。說出來吧……說出來吧……神明會寬恕你……否則我將把它昭告天下……”
女鬼般的聲音在屋裏小小地回蕩了一下,然後散去。
伊達終於摸到了電閘,把閘門抬上去,屋裏的燈亮了。
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添上一把火:“你的殺人動機,我們警局都已經調查過,有照片和郵件為證。”
頓了頓他繼續說:“如果你真的愛三原小姐,就請對她也有點責任心。您教唆犯罪的情況屬實,我們有權繼續深入調查。”
雖然伊達沒有威脅他的意思,但井上愛惜他和三原的聲名,害怕警察將其抖露出去。
畢竟對於他而言,被發現動機遠比被發現證據還要嚴重。
松田嫌棄他吞吞吐吐就是不招,提起他的領子凶神惡煞:“像個男人行不行?!你以為你換她的維生素時候沒留下證據嗎?”
他完全泄了氣,“沒錯,我是想讓她死。”
男人臉上全是冷漠,“我根本就不愛她,發現了我的秘密,就別想活着。”
他講述了作案過程,每天找茬吵架讓她睡不好覺,偷偷把維生素換成可能誘使心臟病發的藥物,每天早晨一杯西柚汁。
那位受人愛戴,熱心善良的老師,就這樣被簡單地抹去了生命。
帶他離開資料室前,變故突生。
他突然竄到了柜子前,戴着手銬的手拉開了櫃門。
松田迅速跟過去,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不讓她出門就是害怕她被犯人記住之後遭到報復,沒想到她自己出聲了。
雖說是擊潰了嫌疑人心理防線,但松田着實惱火。
四目相對,七璃毫不畏懼。
她儀態甚好地撣撣身上的灰,從柜子跳下,輕蔑地看着井上惠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日暮七璃比井上惠士矮不少,但氣場兩米八,“別想着給他們扣帽子,我根本不是警察,純屬看不慣你。”
她湊近井上,聲音冰冷,“我能知道你一件事,就能知道所有事。”
“日暮!”見她越說越像威脅,松田喝止她,一行人終於將井上順利移交警署。
*
警署門外,三個人打算告別回家。
“還真是厲害啊,”伊達大哥一臉後生可畏的欣慰笑容,“日暮同學竟然能夠查到他的動機。”
“畢竟術業有專攻嘛。”計算機專業認真鑽研還是很有成效的,“伊達警官才是厲害,料事如神。”
“別互相捧了。”松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昏黃的路燈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長。
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瀟洒肆意地倚在車邊,“你以後還是收收神通吧,信鬼神的讓你嚇死,不信的讓你笑死。”
“嘁,”七璃輕嗤,“你管我?有用不就得了。”
“你就不怕他完全不信,把你晾在那兒?”
七璃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你沒發現他手上的東西?”
松田一點就透,只是平時作為男生不太注意這些,他不再反駁,“確實。”
井上惠士手上帶着佛珠,並且偶爾還會摩挲,有夠諷刺。
“保重,松田。”伊達向七璃也點頭致意。“我先走了。”
“再見伊達警官。”
“上車,”和伊達打完招呼,松田拉開副駕駛的門,很自然地叫她,“送你回家。”
“啊,”七璃微訝,“不用了吧,我坐電車很方便的。”
氣人歸氣人,這傢伙還是很有身為警察的責任心。
“你確定不用?”松田微微勾起唇角,戲謔地看着她,“不上來可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