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友情
目暮警官已經到場。
“她是過敏誒!”寺久保,就是暈倒女孩的男朋友,現在覺得突然闖出來的女孩不可理喻:“我根本不知道她對核桃過敏!你叫警察有什麼用!”
回憶起剛才在那個女孩身上察覺到的死氣,七璃再度感受到了命運的無力。
當時的搶救,能做的她都做了,現在只能希望醫院那邊有希望了。
這邊,她還要繼續努力查清真相。
她冷眼打量寺久保,“警察不會冤枉你,只是調查而已。”
“她明明告訴過你她過敏!”花村晴子和寺久保再度因為這個問題爭執起來。
男人氣急敗壞:“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她說過!你既然知道她過敏,為什麼讓我給你點核桃酪?”
“你聽聽自己在說什麼?!”花村晴子聲音尖銳,“她過敏怎麼我就不能喝了?”
“冒昧問一下,”雖然說著“冒昧”,七璃臉上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有平靜冷淡,“你們兩位和剛才暈倒的姑娘關係都不好嗎?”
男人沒有反駁,“她太作了。”
女生倒是意識到自己表現不對,“我們是好朋友……”
她轉向男人,繼續嗆聲:“什麼叫她作?!明明是你什麼都記不住!”
“安靜,別吵了。”目暮十三止住了這場鬧劇。
七璃向目暮介紹剛才詢問出的所有情況。
門口的飲品店的飲料杯是厚杯,都是紅棕色,用蓋子的顏色區分不同類別飲品。
咖啡類是黑色蓋子,牛奶類是白色,皆是塑料質地。再用印好的小標籤紙貼到蓋子上註明飲品的名字。
花村晴子的是牛奶核桃酪,暈倒女孩男朋友寺久保給自己的點是冰咖啡,過敏的女孩名叫北口久之,她點了一杯純牛奶。以上都是寺久保一個人去點的。
店裏的純牛奶是直接傾倒進杯子裏,已經排除了共用勺子導致的微量殘留,而且店員說過,核桃酪沒什麼核桃味,他給了分裝的核桃醬。
日暮七璃把這三樣東西全點了一遍。
“既然她點的是純牛奶,為什麼還會過敏?”目暮將三個杯子交給了鑒識人員,男人和短髮女孩的飲杯子是空的,而北口久之喝了幾口就暈倒,將自己的飲料打翻在地。
現場兩人神思不屬,男人依舊在說“不知道”。
七璃凝視花村晴子,目光銳利,“你和北口小姐沒有拿反杯子?”
“沒有啊,寺久遞給我的,標籤上寫的明明白白。”花村指向鑒識科手裏的杯子。
七璃在請目暮警官過來時已經告知他,這可能是一樁故意傷害事件。
不是因為看到了邪氣——儘管這兩個人頭上都有些許淺淡的紫氣。
而是因為以下幾個疑點。
一,明明是最親近的男朋友和閨蜜,聽到七璃問抗過敏葯的時候居然愣住,沒有打電話叫救護車,沒有主動想辦法急救,甚至對她過敏這件事很茫然——而從後續聽來,至少閨蜜花村晴子是知道的。
明眼人都看的出北口久之情況危險,他們卻並不着急讓有性命之危的朋友/女朋友脫險,嚇傻了已經不能解釋這個問題,他們是知曉朋友情況的成年人。
二,七璃作為陌生人已經把患者抱走,親近的人一般會趕緊跟上,但這兩個人一個徘徊,一個看向自己的杯子,似乎飲料杯——或是說飲料杯上的證據,更重要。
日暮七璃已然看到杯子上的問題,剛才她拜託鑒識人員做確認。
不僅如此,寺久保徘徊時,還將手按在了口袋上。
三,事情已經發生許久,證物被拿出,如果是因為拿錯了杯子這樣的原因,現在應該已經發現。
花村晴子一口咬定寺久保知道北口久之過敏,寺久保否認這一點,並指責她點了核桃酪。
大有一種互相攀咬,推卸責任的狀態。
就算僅是這樣,也是要搞清楚的。畢竟過敏嚴重會導致死亡,利用對方的過敏體質害人,不是什麼新鮮事。
果然,花村晴子死盯住寺久保:“跟別的女玩曖昧,她原諒你你反而變本加厲;能記得住別的女人的生日,怎麼可能記不住她過敏。”
“跟你有什麼關係!”他惡聲吼道。
“如果是普通的感情問題我聽聽就罷了,我甚至安慰她,勸她,觸及底線的事情,你怎麼還能如此理直氣壯?你不要臉嗎?”
花村晴子冷笑一聲,“你說證據,我有她的轉發消息。”
女人把手機屏幕出示給警官,上邊是北口久之的吐槽,“他總是什麼都不記得”。
附帶一條轉發的郵件記錄:“我對核桃過敏,不喜歡吃蘋果,這次拜託你記住!”
七璃在花村找聊天記錄時還瞥見一條來自北口久之的消息,“我相信他再也不會了,你別管我們兩個的事情了。”時間比核桃過敏那條更接近現在。
男人不見棺材不落淚,梗着脖子說:“憑什麼她說過我就一定要記得?你記得我今天早晨說的第一句話嗎?記得二十三天前早飯吃的是什麼嗎?”
日暮七璃去鑒識科那邊問了結果,她成竹在胸,走到寺久保面前。
“寺久先生,”女孩說出的話和在場物證無關,狀似瞎蒙,“既然您問心無愧,敢不敢把手機拿出來讓我搜索一下。”
“憑什麼?警察也要有證據才能查人手機的吧。”他語氣非常不友善。
七璃輕笑一聲,“要證據是吧?”
她氣場強大,端視寺久保幾秒,“你該不會以為,換飲料標籤留不下證據吧?”
她在電影院裏看到了花村晴子杯蓋上的標籤紙微微起翹,謹慎起見,拜託鑒識科將杯子和標籤整體都查了一遍。
結果發現,貼着純牛奶標籤的杯子裏,裝的是牛奶核桃酪;牛奶核桃酪的杯子裏,裝的是混了核桃醬的牛奶。
而兩個標籤紙下,都殘留着寺久保的指紋邊緣。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到會有人查到他身上,後來認為沒有留下完整的指紋就不算證據,但就算是殘留的指紋,也可以進行比對。不是人家店員的,又可以確定是他的,那麼自然要懷疑到他身上。
“你先點的兩杯牛奶製品,後點的自己的咖啡。趁店員轉身製作咖啡,女朋友因為鬧變扭站在較遠位置的時候,換掉了這兩張標籤。”
標籤很小,又是光滑無痕膠,不容易撕破不容易留痕迹的那種。
七璃目光冷淡,“如果只是標籤表面有指紋可以理解,但背面都有,你怎麼解釋?”
他仍在掙扎,“哪條法律規定不能換飲料標籤了?我覺得好玩換一下,犯法嗎?!”
女孩簡直被他氣笑了,目暮十三的神色也愈加嚴肅。
沒等警部親自開口,七璃就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只是換標籤當我們當然管不着你。但是如果是在你明知道對方過敏源的情況下進行更換,那就犯法了。”
正是因為搶救北口久之前,七璃察覺了他面露猶豫,手覆在兜上,好像裏邊的東西和女孩的暈倒相關,所以才對他產生懷疑。
警察從他兜里拿出來一片葯,赫然是北口久之的抗過敏葯。
僅憑他偷了人家的葯見死不救這一點來說,就已經值得坐上被告席。
“啪——”花村晴子狠狠給他一個耳光。
他的囂張氣焰已不復存在,被打臉都顧不上,試圖為自己脫罪:“她太麻煩了,對什麼事情都很挑剔,我只是想要惡作劇,沒有想要謀殺她啊!”
目暮沉聲道:“我們並不是以殺人罪名將你逮捕,證據提交給檢方,由他們做出判斷。”
他頓了一會兒,聲線更加嚴肅:“過敏嚴重是會死人的!你未免太將人命當作兒戲了!”
事情看似告一段落。
花村晴子對寺久保依然憤怒,看上去還有些悵惘茫然。
七璃剛剛把自己點的飲料都認真嘗了一遍。
牛奶核桃酪雖然沒什麼核桃味,但和牛奶還是有區別的。
而且,往核桃酪里加核桃醬,和往牛奶里加核桃醬,味道也不一樣。
寺久保的計策是,掉換飲料后,花村晴子如果先加核桃醬,就發現不了自己手裏的是純牛奶;北口久之如果發現,也晚了。
她抬眸看向花村晴子,“看得出來,你對北口小姐很關心。”
她這句話聲音平和,十足十的共情。
“我的好朋友也很愛我,對我的事業,對我的戀情牽腸掛肚。”
三井和紗聽到這話,對七璃回以燦爛的笑容。
花村晴子沒有說話,似是陷入了動搖之中。
“她說不用你管,未必是不領情,可能只是自己無法狠心割捨愛情。”說話時,女孩金棕色的眼眸閃着平靜真誠的光彩,沒有迴避她無意中看到消息的事實。
短髮姑娘已經明白她在說什麼。
“如果我對一個渣男念念不忘,我的朋友可能也要氣死。”
三井和紗心說,你日暮七璃從沒長過戀愛腦,這輩子都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還渣男,松田陣平現在都沒讓你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但話說到這份上,她已經明白七璃的意思。
和紗收斂了平時跳脫的氣質,堅定而緩慢地對花村晴子說,“我可能廢了那個渣男,但絕對不會傷害我的朋友。”
淚水漸漸盈上花村的眼眶。
七璃接着輕聲說:“我看到你回去看杯子了。寺久保重新給北口貼的標籤嚴絲合縫,但你的杯子上,能看出來重貼的痕迹。”
這意味着,只要花村晴子眼睛尖一點,就會發現飲料有問題。哪怕僅僅是喝,也能分辨出不對勁。
並且,她的口紅印從杯口被蹭到手上,手去開核桃醬時,在核桃醬分裝蓋子上留下了痕迹——她是先喝了一口發現不對,再去加的核桃醬。
不過七璃還沒打算說,這件事證據不足,且是一念之差,還是先讓對方自己承認為妙。
“你和她坐鄰座,飲料本就容易拿混,聽到你點核桃酪,她卻什麼都沒有說。”
她的聲音堪稱溫柔,還有點縹緲。
“她現在生死未卜,你真的想在愧疚上在加一重提心弔膽,午夜夢回,惶惶不可終日嗎?”
花村晴子痛哭失聲:“我本來想讓她長長記性,對那個男人徹底失望……我勸過她很多次……她跟我抱怨他,和好了之後又不讓我再管……她,她過敏明明已經好很多了……”
目暮警官接到了急救中心的電話,面對三個姑娘急切期盼的眼神,他沉痛地搖搖頭。
女孩抽噎着,悲慟的哭聲響徹整個走廊,電影院的回聲為這個場景蒙上了更深一層的哀傷。
以“為她好”為名的傷害,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是無可改變的傷害。
斯人已去,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