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定格
電車行駛至警署附近,松田打算扭送那位暴力男到警局,那個爛人居然恬不知恥地和他們講:“我根本沒有實施暴力,誰能證明我打了她?!”
松田陣平才不管所謂的犯罪是否實施呢,他拎起男人的領子,橫眉怒目道:“毆打未遂不代表我們無權‘請’你去警局;而且,”松田將他的領子捏得更緊,語氣危險,“照你的說法,我這樣更不算實施暴力,對吧。”
警官的動作和他剛才一模一樣,但松田沒有揚手打人的姿勢,他辯無可辯,“……對……”
七璃也見到他頭上冒出淺淺的紫黑之氣,準備一同扭送他去警局。
有的話松田不好說,但七璃熟練得很,“配合警官問詢是公民應盡的義務。”
女孩沖那個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相機,盛氣凌人,“你準備動手時候的照片就在我手裏,我勸你乖乖去警局實話實說,別不識抬舉。我可不是警察,不受他們各種規矩限制。”
警署本不欲立案,雙方系情侶關係,通常很少有這樣的情況來報案,而且畢竟他手中沒有任何兇器,抬手打的動作也被制止。
日暮七璃拿出了相機,畫面很模糊,暴力男右手抓住女孩的衣領,左手抬起正欲打人,被松田抓住。
她知道這樣的事情一向難以處理,所以在松田動身時立馬拍照取證。
面對警署的警察,為達目的,她沒有氣怒,反而語氣溫和地表示理解:“我知道您的難處,警局刑事立案有一定的要求,一般毆打不同於故意傷害,何況的確是未遂。”
繼而,女孩話鋒一轉,面上雖掛着微笑,話語卻犀利且擲地有聲:“首先,我們有證據可以證明情況屬實,在此情況下,情侶關係和夫妻關係都不該是犯罪的遮羞布,憲法從沒說過‘擁有情侶或夫妻關係的人不必遵守法律’;其次,雖然他被制止,按您的說法不到刑事案件立案標準,但毆打未遂也在治安條例處理範疇之內,我們想要請您備案,一來讓他接受相應處罰和教育,二來如果他將來再犯,您方也有據可查。”
七璃和松田好說歹說,警署警察終於不嫌麻煩,將暴力男扣下教育,留下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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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島壽喜燒店。
雷厲風行的警察先生在女朋友面前溫和敦厚,“你挑的店可真是不錯啊!”他享受着美味,無比真誠地誇讚。
金髮美人元氣又溫柔:“可以推薦給你的朋友,你不是說另一位同期也來北海道了嘛。”
伊達航依言發給松田:
三島壽喜鍋,味道超級好。
此時,捲髮警官和七璃剛剛從警署來到飯店門前,松田正要推門,見到簡訊后直接拿給七璃看。輕笑一聲,“這幾天的巧合還真是夠多。”
伊達還沒等到回信,就見一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對方佯裝疏離,“兄弟,能拼個桌嗎?”
話一說完,三人都綳不住笑出來,娜塔莉瞬間明白。
“是松田先生嗎?常聽航提起你。”標誌性的捲毛,實在太好認,“我是娜塔莉來間。”
“你好,松田陣平。”對待好友的女朋友,松田客氣有禮。
“你好,我是日暮七璃。伊達警官,您的女朋友也太美了吧!”七璃更是直白誇讚,她覺得自己很幸運,松田的朋友們,以及朋友的女朋友,周身都閃着亮晶晶的白光。
儘管七璃現在為了自己的眼睛和大腦着想,在人多的時候已經可以選擇性忽略各種深淺不一紛雜混合的顏色:紫色紫黑色,攙着一點紫黑色的渾濁白色,還有攙着一絲白色的淺紫色……
但當她處在高濃度的潔白光圈之中,就會覺得心情非常愉悅。
娜塔莉紅着臉道謝,她的目光在兩人面上劃過,想問又遲疑。
伊達當然時刻注意女朋友的心思,並且清楚松田的現狀,他替二人回答了娜塔莉未問出口的疑問:“日暮小姐是松田的朋友。”
“我是東京人,正在北海道大學讀書。”七璃已經坐下,班長和女朋友坐在同側,是一些親密情侶通常會選擇的坐法,如此倒是方便兩男兩女面對而坐。
“誒,我也是北海道大學的。”見到校友,娜塔莉更親近了一些,“我在東京念大學時認識的航,後來回北海道念了研究生。”
“是學姐哎!我們可能在學校遇見過呢。”七璃今年大學三年級,娜塔莉去年畢業,正好有重疊的時候,“我是學計算機的,學姐呢?學語言的嗎?”
“是的,現在在札幌中學當英文老師。”
兩個女孩開始聊起北海道大學的事情,間或給兩位男士講講北海道的風土人情,他們坐在旁邊聽着,伊達也就罷了,他一向尊重女朋友,喜歡聽她講話,松田竟然也一直安靜聽着,看着特別……乖巧。
七璃終於察覺到哪裏不對,本來在和美女姐姐對視,扭頭一看,和松田的目光相撞,那眼神怎麼說呢,溫和又縱容。
還沒來得及細想,松田就把頭轉了回去,給她倒了一杯茶,沒有說話。
“……你今天,不太對勁啊。”七璃狐疑地看着他。
伊達和娜塔莉會心而笑。
“有什麼不對勁,”他恢復了平時常見的臭屁性格,“你話真多。”
七璃倒是不計較他突然的壞脾氣,轉而問伊達航:“伊達警官,你們警校時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可以給我和學姐講講?”
她又後知後覺,滿臉“嗑到了”的笑意,“不過應該在當時就給學姐講過了吧?”
“嗯……有趣的事那可是有很多啊。”
七璃和娜塔莉都在,伊達身為老大哥還是很顧及好友的形象,他在腦海里搜尋一圈,刪掉了松田陣平諸如被狗追,被貓撓,被教官罵一類的糗事,再除去娜塔莉已經聽過的,就……不剩多少了。
“有一次我們幾個一起出去逛商場,萩原陪我給娜塔莉挑禮物,”他向女友傳遞一個眼神,“就是那條帶星星墜子的項鏈。突然冒出三個劫匪來搶珠寶專櫃,舉着霰/彈/槍把所有顧客都綁了。”
兩個女孩專註地聽着,松田開始憋笑。
“我們另外兩個朋友在樓上服裝店看到底下,他倆偷偷報警,我們三個被綁在後邊。”
越聽越驚險。
“結果我們三個偷偷互相鬆綁,確認周圍情況后,松田跟我們說了一句話,大家就衝上去了。”
班長想要嘗試給故事設個懸念,“你們猜他跟我說什麼了?”
娜塔莉和松田不熟,倒吸一口涼氣,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劫匪背對你們,他們沒同夥但你們有別的同伴,能打贏?”七璃試探着詢問。
“喂,有說這麼長句子的時間,劫匪都發現了好嗎!”當事人對七璃的猜測不太滿意。
“我又不知道!”
眼見兩人要鬥嘴,伊達趕緊揭曉正確答案,濃眉大眼的警官字正腔圓吐出幾個字:“槍是假的。”
“啊???”七璃和娜塔莉震驚。
“這綁匪是不是傻啊?”七璃沒聽說過這樣的情況。
“不光傻,還當我們傻。”松田嘲諷。
“你怎麼認出來是假槍的呢?”
“保險栓看着根本掰不動,那種型號的槍是三道保險,它只有一道。這種程度的仿造品,離近點一眼就看出來了啊。”
年輕警官身體靠在椅背上,雙手手指交叉撐在後腦勺上,輕鬆自得,一副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
“還有那次,爆炸犯用的是真槍沒錯,”松田想起另
外一次事件,“差點走火把自己炸死,幸虧萩發現不對撲過去,不然全都得玩兒完。”
娜塔莉看向伊達航,“這件事你給我講過嗎?”
伊達搖頭。
女友一臉震驚:“你們到底遇上了多少次炸彈和搶劫案?”去掉剛說的兩次,光她聽過的就有五次,還不算因為過於驚險怕她擔心沒有告訴她的。
想到松田之前給她提過的其他案件,七璃也呆住,“警校……總共就半年吧,東京的治安這麼差嗎?”
提起這個松田就來氣,“哈,不知道危險品管理部門的人都死哪裏去了,炸/葯氰/化物遍地開花,這兩年愈演愈烈。”
刑警伊達航深有同感地點頭。
“這些犯罪分子該不會有統一供貨商吧。。。”七璃提出大膽假設。
“那應該不至於。”班長認真回憶經手案件,得出結論。
一頓飯吃完,兩位東京來的警官格外滿足,前兩天工作繁忙,加上後來押送犯人,天天吃泡麵。
松田還不懷好意地給值班中的萩原繪聲繪色形容了一番他們休假的美好生活,以及壽喜鍋有多麼好吃,得到的回復是:
生氣了!下次我單獨休假的時候也找日暮小姐帶我去吃!
松田陣平:做夢。
他們四人聊了很久,吃晚飯已經下午三點,七璃和松田本一致打算不打擾兩位二人世界,就此分別,沒想到娜塔莉很是喜歡她,邀請他們兩人一起逛,女孩們一拍即合,計劃去大通公園看冰雪祭。
“可惜你們沒有早點來,今年一月份的冰雕更漂亮,比往年要好。”
“沒關係,有的是機會。”伊達航牽住娜塔莉的手,揣進兜里。
兩個人走在前面,高大的男人看着很能給人安全感。
不過他並不僅是外表和身手可靠,而是能夠體察心上人的各種情緒,總能給予及時的反饋,支持她的一切決定,小到下午去哪兒,大到留在家鄉工作。
硬漢如伊達,在和女友mail聊天突然來任務時,也會擠出時間說明情況,中止對話,回來后第一時間報平安。
七璃和松田在後面跟着,莫名像兩個高中生。在路人眼裏是郎才女貌,相互之間卻完全沒有曖昧氣氛。
——因為松田陣平抓起公園平台上一捧乾淨的雪,迅速團成團塞進七璃衣服后領,立馬就跑。
雪團是不大,可化在衣服里真冷啊。
“松!田!陣!平!”
七璃飛速揉出一個大雪球,攥實壓緊,隔空狠狠丟在他腦袋上。
“不是吧!這麼遠!”
“你忘了,擲東西我是專業的!”女孩又攬住一堆雪在懷裏,跑着追向松田。
這傢伙猶嫌不足,見七璃還沒追上來,拿起雪球扔到伊達身上,讓班長被迫參與。
加起來快七十歲的三個人打起雪仗有來有往,娜塔莉覺得和他們格格不入。
所以……
她滿懷興奮地加入戰局。
平日總和人性惡打交道的警察先生似乎重回少年時。
有摯友相伴的日子,永遠不會孤單。
又嘗試了滑雪后,已到亮燈時分。
大通公園內彩燈繽紛,有風拂過,輕輕吹落樹梢上的積雪,映着霓虹燈的微光,彷彿身處童話世界。
“你和伊達先生什麼時候回去?”
“明早,還有半天假。”捲髮青年毛呢外套和頭髮上全是細細的雪花,七璃才懶得給他撣,全是她的傑作。
因為一個冰雪球,松田遭到她一下午的“追殺”,他暗恨自己居然還要和她比賽滑雪。
忘記她在北海道待了三年,太失策了。
“快放春假
了,我把你帶回去呀。”警官先生看似好心。
“呵,”七璃一秒明白他的想法,“用警車嗎?”
警察的“帶”能是什麼意思,她還有課,松田說的絕對不是正經計劃。
兩人一番鬥嘴交鋒,以七璃說要把他被雪球砸臉上的“可愛”照片送給萩原告終。
雪球是伊達扔的,照片是七璃拍的,沒見着金髮警官說的被狗追的照片,那就製造點新的。
伊達航和娜塔莉站的和他們相隔一段距離,正在聊天。
七璃帶着相機走過去,“學姐,伊達先生,我給你們拍張合影吧。”
他們背對着札幌電視塔,“一二三,茄子~”兩人親密依偎在一起,眉眼俱笑。
七璃對成像滿意點頭,“再來一張。”
娜塔莉也有熱情的一面,她示意伊達微微彎腰,轉頭親在他的側臉上。警官先生英氣勃勃的臉上露出驚喜且害羞的笑容。
攝影師小姐眼疾手快抓拍到了清晰的畫面,紅色的電視塔上有橘色的熒光顯示屏——9:09。
一對璧人的幸福時刻定格在相機之中,他們將永遠相愛,長長久久。
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把他們分離。
————
四個月後。
東京某家咖啡廳。
“半年沒見,我真是想死你了!”七璃一進門,就被她的好友三井和紗緊緊抱住。
她熟練地拍拍女孩的肩膀,“我也想你呀,頭上傷怎麼樣,還會不會暈?”
三井在東京念書,一個月前遭遇車禍,所幸只是腦震蕩而已。
“沒有癥狀啦,今天你再陪我複查一次,你在我身邊絕對不用藥到就能病除!”
“哎,我要有那麼神就好了。”
三井湊近她曖昧地問:“最近有沒有情況啊?”
小姑娘說這樣的話,指的當然是戀情。
“完全沒有。”大姐頭高冷至極,一副瞭然的神情,“一般你這麼說的話,其實是你有情況吧,快如實交代!”
“哈哈哈,”被揭穿的女孩正有傾訴的**,“被你猜中了。給我看病的那個醫生特別帥氣!”
“專業能力紮實,態度極好,人還溫柔善良,而且年輕有為,今年才29歲,已經是主治醫師了呢!”
“其他倒是有跡可循,不過善良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七璃的語氣不是抬杠,只是單純的詢問。
“上次有個爺爺被急救車拉進醫院,一直沒有家屬來,是永守醫生墊付的醫藥費,到現在都沒人還給他,聽說他父母雙亡,自己不算富裕,但是經常做這樣的事情。”
“嗯,這麼說來,確實是個不錯的醫生。”
三井向來熱情愛撒嬌,是個直球選手,“可惜我委婉地跟他表示過好多次,都慘遭拒絕。還拐彎抹角講了別人的故事,說什麼醫患戀情是地位不對等的,總結一下就是:我對他的喜歡是病人脆弱時對醫生的依戀,他令我喜歡的點全是醫生職業屬性加成,不代表他本人很好。哼,他倒是給我個了解的機會啊。”
“僅從這點看,他算是個有職業道德的人。”七璃點點頭。
“啊~”三井抱着咖啡座的抱枕來回晃悠,“我既喜歡他這樣的品質,又不想讓他以此拒絕我。啊啊啊~”
“今天複診的醫師還是他嗎?”冷靜的姑娘很善於在朋友長長的傾訴中抓重點或是想辦法,“我們再去會會他!”
“好!走!”三井和紗端起咖啡一飲而盡,拿出粉餅口紅再補上妝,拉着七璃氣勢洶洶出門去。
兩人乘電車到醫院所在路口,這個醫院位於較為偏僻的郊區,是新建的院區,正門裏他們這路公交比較遠。
三井準備帶她去后
門,那裏路近,不過人煙更稀少。
距離醫院還有約兩百米時,一步履匆匆的貴婦人從她們身邊經過。
三井和紗反應過來,回頭叫住她:“平口夫人?”
“哦,是和紗啊。”她看起來神情緊張,臉色發白,“我還有事,先走了。”
兩個女孩疑惑對視,三井解釋道:“這位夫人叫平口愛,院長平口久思的夫人。她特別慈祥,我住院那會兒常給我們這些小姑娘帶點心呢。”
七璃掃了一眼平口愛背影上的光圈,笑意淡了些許,“這樣啊……”
“不過她和平口院長的關係不好,她沒有孩子,聽說院長私生活混亂,有別的情婦呢。”
七璃打趣着問她,“你才在醫院住了幾天,知道的這麼清楚。”
“哼哼,”女孩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三井萬事通可不是浪得虛名。”
她們兩人是高中同學,中學時期,學校的各種八卦就瞞不過她的耳朵,招人喜歡的一點是,她從來只和守口如瓶的七璃說這些事情,決不會亂傳消息。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院長雖然當丈夫很爛,但醫術很高。多年前有一台腦幹腫瘤手術,當時一位醫生手術失敗,致使病人死亡,他作為科室主任還主動引咎承擔了一些責任,後來沒多久醫院遇到一個近似病例,院長完美救治成功。”
“這些你都是從哪裏聽來的啊?”
“在年歲大的護士阿姨偷偷聊天時東拼西湊出來的唄,這醫院是新建的院區,輕症科室沒搬過來,都閑着呢。”
她們邊聊天邊往後門走,繞過一塊被稀稀疏疏施工牌子圍起來的地,再向大樓內走。
七璃停住腳步,吸了吸鼻子。
是血腥味。
她回過頭去,捂住三井的眼睛,“別怕,別看。”
藉著施工牌的空隙,她看到一具男屍仰面朝天躺在施工區域裏,頭顱開裂,肩膀被施工地的鋼筋扎穿,周身全是半凝固的血液。
是墜樓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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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第一發現人,七璃和三井被到場的目暮警官叫去詢問。
三井還未來得及複診,醫院就被突如其來的案件打亂陣腳。
——因為死者是院長平口久思。
這個年代監控不普及,加上新建醫院設施不夠完善,無法用監控找尋兇手,甚至因為醫院開診的皆是重症科室,目擊者都沒有幾個。
日暮七璃“有幸”見到所有嫌疑人,也就是今天單獨見過平口院長的人。
本以為能憑藉她的靈力幫助破案,沒想到……
院長的好友兼合作夥伴深代洋二。
院長情婦金石美紀。
保安松月健。
三井的主治醫師永守雅史。
院長夫人平口愛。
——從上到下,是以邪氣由深到淺排列的。
紫黑氣最重的已經讓七璃的視線發暈,最輕的是永守雅史和平口夫人,他們兩個人的白光和紫氣交雜,混亂又朦朧。
哈。
全員惡人,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