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黃庭!
大廳上,得到兩女提醒的馮蘅立馬坐不住了,忙得不可開交,啞奴聾仆們也跟着穿梭如流。
這時,忽有一陣清風吹入,馮蘅頓感驚異,往上座一看,不由得一驚:“師父?!”
黃藥師不是去了渡口接人么,怎的人來這裏了?
卻見黃藥師向她一拂袖,聲音冷冷道:“不必管我,你去做你的事兒吧。”
馮蘅一愣,但想起黃藥師的性子,立馬恍然大悟,不由得抿唇一笑。
不過下一刻,黃藥師就冷不下臉來了,伴隨着一陣輕快活潑的腳步聲,大廳中出現了兩道瘦小身影,令黃藥師冷容不禁一緩。
來人正是李莫愁和歐陽蕪。
都說隔代親,黃藥師對自己的徒弟們向來是不假辭色,但對着一個個徒孫卻是不露肅容。
尤其是歐陽克的膝下雙姝,不僅模樣俊俏、還有着一副聰明腦瓜子和玲瓏心肝兒,就最得他的歡心。
只見李莫愁和歐陽蕪手上分別抱着一孩童和一嬰兒,對着黃藥師屈膝跪倒,齊聲歡賀道:“恭祝師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黃藥師撫須點頭,笑道:“你兩個皮猴子難得也有正經的時候,還不趕緊起來,小心摔了我的紅兒、若兒。”
兩人聞聲起來,歐陽若嗔道:“師公就是偏心,有了小的就不疼大的了。”
說著,便故作不悅地將嬰兒往其手上一送。
黃藥師小心翼翼地接住,又往李莫愁懷中掙脫而下的孩童招了招手,並摸了摸他頭上柔軟的細發。
然後就對着歐陽蕪笑罵道:“你現在才知,你若有若兒一分省心,也不至於把你娘氣成這樣!”
李莫愁笑吟吟地上前笑道:“哥哥和阿英也很省心,也不見你喜歡。”
“你這丫頭……”
黃藥師想要再說,但隔遠的他就聽到了一陣急切而輕快的細碎腳步聲,立馬正襟危坐,整暇以待。
李莫愁剛想再說,門外就突然間冒入了好多個人。
她扭頭看去,為首之人正是他的師父歐陽克,後面陸陸續續又出現好幾個,有些是她見過的,有些卻是她素未謀面,而最熟悉的,莫過於就是跟隨後面的郭靖和陸冠英。
聰慧至極的她,立馬就拉着歐陽蕪一起上前,跟着馮蘅對他們行禮。
眾人紛紛點點頭,然後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跪下,心誠意切道:“不肖弟子見過師傅,恭祝師父萬壽無疆,長樂未央。”
黃藥師心涌澎湃,眼圈一紅。
他一生無妻無子,只把七個徒弟視若親子,如今久別重逢,本來準備了滿腹說話的他,竟說不出半個字。
梅若華更是心神失措,一聲嗚咽就撲在他懷裏痛哭,嘴裏不停叫喚着‘師父’。
黃藥師輕拍她後背,嘴裏不停地撫慰着。
梅若華不是他最聰明、最得意的弟子,卻是令他最憐惜的一個,他疼愛李莫愁、歐陽若兩個女徒孫,未嘗沒有移情寄託的原因。
其他眾弟子見此情形,亦是感同身受,哽咽細泣。
眾人旁觀也為之感染,淚眼通紅。
一場準備周全的壽宴,就就此哭聲收場。
辛苦主持的馮蘅絲毫不覺浪費,只嘆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及后數日,幾人天倫重敘,一如昔日年少學藝時的無憂時光、靜好歲月。
中間,馮蘅又接連主持了兩次大宴,一是陳玄甲、梅若華新婚之宴,二是除夕團圓之席,座無虛席,賓主皆歡。
然未及佳節元宵,陳、梅、陸三人便因各自事務繁忙,先行離去。
渡口離別日,淚濕春衫袖。
各自心中戚戚然,皆知下次重敘之日將會遙遙無期。
元夜過後,曲潮生夫妻也相繼而去,他們留下了一雙初生女兒,繼續託付給了歐陽克夫婦。
歐陽克抬首凝望眼前落英紛紛、飄零離散的凄離景象,不由得心生鬱郁,又側首瞧着面前的出塵男子,嘆聲問道:
“陵色,你和南星打算何時離去?”
武陵色一呆,隨即哂笑一聲道:“難不成師兄嫌我們煩了?”
歐陽克沒好氣道:“我巴不得你們永遠留在這,侍奉師父左右。
但要離去的終歸離去,你事先說一聲,我和師父也好有個心裏準備。”
“不急,不急,遲些日子我跟你一起出去。”
歐陽克訝然一聲,道:“你怎知道我要出去?”
“這幾日見大嫂忙個不停地收拾一些路上用品,就想到師兄你可能靜極思動,需要出去一趟。”
歐陽克點點頭,“難怪師父說你是他惟一的傳人,這種見微知著的本事連我也自愧不如。”
武陵色搖搖頭說道:“師兄說笑了。”
他之所以能繼承黃藥師衣缽,不是他的本事最高,而是因為黃藥師說過,他倆很是相似。
準確的說,是年輕時候的黃藥師。
那時候的黃藥師天資縱橫,驚才絕艷,意氣風發,恨不得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然後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但夢想終究敵不過現實。
宋廷腐朽不堪,積重難返,縱使有驚世之才,也難擋大勢湯湯。
黃藥師怒不可言,只得憤世嫉俗,抽身而去,隱居孤島裏頭眼不見為凈。
武陵色如今所做的,未必不是黃藥師當初想做的。
只是黃藥師看得太遠、看得太透了,早有所見的他也不想白費心力。
武陵色在他們座下耳濡目染多年,絕非不清楚明白個中詳情,只是年輕人依然保留着天真,願意親身試法。
或許黃藥師就是看中了他這一點,才把自己的希望和遺憾寄存在他身上。
歐陽克細看他的面容,才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已經有了歷經滄桑后的痕迹,心中不由得悲憫和痛惜。
“陵色……”
“嗯?”
“你可願意學‘大庭經’?”
武陵色渾身一震,當即抬起了頭,看見歐陽克眼中認真的神色后,才確定其所言非虛。
歐陽克所書的「大黃庭」他早有所聞,源於其昔年對人體和武道的探究,以道門經典《黃庭經》為標尺,以“人體小天地,天地大人體”的高深思想為依據,闡述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至高玄理,同時,這也是當世武學中最為淵深高明的無上心法。
黃藥師在十年前傳出‘太玄經’后,一身武功已然到了震古爍今、無可復加的地步,卻在看了神書後,竟更上層樓,開闢了眉心祖竅,生出了一門驚世駭俗的神通——般若瞳!
‘般若’意為‘終極智慧’、‘辨識智慧’,專指如實認知一切事物和萬物本源的智慧。
黃藥師長出了第三隻眼睛后,彷彿開啟了無量智慧,遍觀恆河流沙,洞悉一切緣法、抵至到不可揣測、不可捉摸的神秘境界。
原本的太玄經是以玄為中心思想,探索事物發展規律並開啟心智的,在結合這絕世神通后,更是到達了法用萬物、無所不能的層次。
如今的黃藥師,幾乎是古往今來,最接近全知全能的存在!
對於這一本蓋世神書,武陵色說不心動,絕對是假的。
然而,他還是搖了搖頭。
歐陽克皺了皺眉,問道:“為何,難道大黃庭入不了你的眼?”
“若是我對大黃庭不心動,天底下也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去留戀了。
但我還是不能看,至少現在不能看。
師父說過,前人道路雖廣闊通達,但終非本心所向,走得越遠,就陷得越深。
師父雖是得大黃庭之助才有今天,但他依舊是以太玄經為主的。
但凡他一天練不成太玄經神功,他也不會掀開大黃庭一頁,因為這樣只會陷入師兄的藩籬里,終生無緣得道。”
歐陽克聽罷一聲不吭,心中卻暗自驚嘆。
武陵色所講的道理,他自是一清二楚。
也正如所言,前人經驗既是進步的台階,也是困頓的藩籬,何況是他花費十年時間,嘔心瀝血的大黃庭,幾乎是一方堅不可破、高不見頂的偌大天地。
尋常人一生探究打轉,也未必能夠入門。
只有個別聰慧靈秀之極的人,才有資格去修習,但想要觸及到他的天花板,幾乎難於登天。
武陵色能夠有此決心和志氣,自是令他喜不自勝,驕傲不已。
令他驚愕的是,武陵色在躋身朝堂、位極人臣后,居然還有心思在武道發展?
歐陽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難不成你沒學師父的太玄經?”
大黃庭深不可測,太玄經也不遑多讓。
黃藥師說過一身衣缽已傳給武陵色,自然不會落下其最高成就的太玄經,但武陵色立志武道而不敢去看大黃庭,那太玄經呢?
武陵色微微一笑道:“在我出山前,師父的確把太玄經給了我,但我一眼也沒去看,就藏起來了。”
“看你信心滿滿的樣子,想來這些年你長進不少啊。”
“不敢當。”
“過幾手?”
“固所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