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這一聲尖利的呼喊,在寬敞安靜的一樓大廳內久久回蕩,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對中年夫妻氣勢洶洶地衝過來,女人徑直奔向冬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邊哭喊着:“你這孩子怎麼一聲不吭就跑了,你是不要爸媽,不要這個家了嗎?”
這是冬冬的養母黃彩芬。
冬冬小臉煞白,耳朵里充斥着她尖利的哭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黃彩芬一眼就認出他身上的新衣,手裏提着的玩具也是價格不菲,心中越發惱恨,揚起巴掌就往他身上拍,“我好吃好喝把你養大,你找到有錢的爹媽就跑了,你對得起我嗎?”
“你放開他!”孔令珊反應過來,衝上前去拉黃彩芬,將冬冬牢牢護在身後,“冬冬是我兒子,誰都不能把他搶走!”
“什麼冬冬,他明明就是我們家寶成!”黃彩芬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又扯了一把丈夫王民生,“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兒子帶走?”
“幹什麼,你們這是要搶人嗎?”
曹軒慢了一步,也趕緊過來攔住。
他還試圖和王家夫婦講道理:“大哥大嫂,冬冬是我們的孩子,他是被人販子拐走後賣給你們的,我們找了十年才找到他啊。”
王民生看着四十多歲,面龐黝黑,身上的汗衫洗得發白,褲子上還打着補丁,一副老實巴交的農民模樣。
他皺着眉頭,連連擺手:“寶成是我們從親戚家收養的,不是買來的。”
曹軒一下子卡殼了,結結巴巴辯解:“不管你們是不是買的,冬冬都是我和我妻子生的,我們有親子鑒定……”
“我不管他是誰生的,當初要不是我們兩口子把他領回來,他早就被丟到荒郊野外餓死了!”
黃彩芬抹起了眼淚,“這孩子說去同學家玩,結果一聲不吭就跑了,我和他爸都快急瘋了,誰想到他自己跑來認了有錢的爹媽,就不要我們了……”
【什麼情況?冬冬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雖然他認親心切,但這麼大的事還是得跟養父母說一聲吧……】
【看他們一家子風塵僕僕的,能找過來估計也挺不容易的】
【還是坐下來好好聊聊吧,不管怎麼說人家也養了冬冬十年】
王民生和黃彩芬都是一副貧苦打扮,兩個女兒穿的也是過季的舊衣,這一家老實淳樸的長相,很容易激起觀眾的同情和憐憫。
只有孔令珊的神情依舊冷漠,寸步不讓地提防着這對夫婦。
王民生口口聲聲說冬冬是他們從親戚家抱來養的,可冬冬說過,他曾親耳聽見黃彩芬抱怨,早知道二人會有親生兒子,當初就不該花兩萬塊錢買他,這錢本來應該是小寶的。
孔令珊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的兒子,而去相信兩個陌生人?
她在職場拼搏多年,早就習慣做好各種應急預案。
她想過王家人會找上門來扯皮,卻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這麼准,就像是特意選在節目直播的時候出現一樣。
這對夫妻比她預想中的要難對付。
孔令珊緊緊握住冬冬的手,感覺到他手心裏的冷汗,越發堅定了信念。
她不會讓她的兒子再回到那個所謂的家了。
副導演收到直播間傳回的反饋,上前勸說,讓雙方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
正好商場一樓就有家咖啡廳,這個時間沒什麼人,還算清靜。
冬冬緊緊挨坐在孔令珊身邊,像一隻無措的小獸。
黃彩芬想起來之前那人的叮囑,偷偷掐了一把大腿,抹着紅眼圈,“寶成啊,你可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我和你爸不捨得吃不捨得穿,有什麼好東西都先可着你,難道你都忘了嗎?”
冬冬抿着唇沒說話。
他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根本理解不了成年人的世界有多複雜。
就像他也想不到,養父母一家會千里迢迢追過來,口口聲聲要帶他回家。
孔令珊一直握着他的手沒放開,她抬眼看着黃彩芬,神色冷靜,“黃大姐,我想問你們當初‘收養’冬冬的時候,知道他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黃彩芬被問住了,支吾了兩句:“就,就是親戚家的孩子唄,她閨女跟人談對象搞大了肚子,結果男的跑了,她一個人沒法養孩子,正好我們家沒兒子,我們就帶回來養了。”
——那人送他們來前再叮囑,絕對不能承認孩子是買來的,否則輿論也不會站在他們這邊。
孔令珊唇角輕勾,笑容裏帶着幾分嘲諷,“是嗎?可冬冬到你家的時候都歲多了,不是只會哇哇哭的小嬰兒,他知道自己家在哪裏,他沒跟你們說過嗎?”
說過,當然說過。
可他們只會嚇唬冬冬——你爸媽不要你了,這裏就是你的家,如果你再不聽話,就把你丟到山裏去喂狼。
最初的幾個月,冬冬都是被兩個姐姐輪流守着,連院門都出不去。
他只有歲,對付一個歲的小孩子能有多難?餓他幾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還想出去找媽媽?
直到他病了一場,幾天高燒不退,醒來后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家住哪裏,這才被允許出門,在家附近活動。
孔令珊眼神鋒利如刀,恨不得剖開這對夫婦的肚子,看看他們是何等的黑心腸。
黃彩芬被她盯得頭皮發麻,孔令珊步步緊逼,接連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她毫無準備,一個都答不上來。
在這樣一邊倒的局面下,一直關注着直播間的觀眾們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不對啊,這女的說話漏洞百出,怎麼像是現編的一樣?】
【之前鄭老師和令珊姐帶着冬冬直播,只說過他養父母家裏有姐姐有小兒子,別的什麼都沒提,我還以為冬冬至少在那邊過得還不錯】
【不敢承認冬冬是買來的,是怕大家覺得買家也有罪吧?】
【我看不懂了,所以他們拖家帶口找過來,到底想幹嘛?】
“過去十年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包廂內,孔令珊突然話鋒一轉,語氣也柔和起來,“不管怎麼說,冬冬能健健康康長大,也有您兩位的功勞。”
黃彩芬額頭的冷汗還沒來得及擦,冷不丁見孔令珊變了臉,又被她真誠的吹捧哄得飄飄然起來,“那是,我和老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要不是我們,這孩子指不定要被賣……被送到什麼家庭去呢。”
孔令珊微笑着點頭:“我們全家也沒想到冬冬能自己找過來,這幾天光顧着高興了,沒能及時聯繫上你們,也是我的疏忽……”
“我明白。”黃彩芬裝作很同情她的樣子,假惺惺地嘆氣,“這事都怪我那個不靠譜的親戚,她就說孩子是她閨女生的,說這孩子在外面學壞了,愛撒謊,他說什麼我們都別信。我要是早知道他是被拐來的,我肯定早就送到公安局去了啊!”
“大嫂,你那親戚現在還住在村裡嗎?她叫什麼名字?”孔令珊忍着噁心和她周旋,“她能給你們抱孩子,說不定就是人販子的中間人,我們趕緊報警,免得以後有更多家庭受害啊。”
“啊?還,還要報警?”黃彩芬傻眼了,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王民生求助。
王民生搓了搓手,一臉無奈的道:“你忘了?他們全家好幾年前就搬進城了,也沒給咱們留個地址,上哪兒找人去。”
黃彩芬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你看我這記性。大妹子,我們實在是幫不上忙啊……”
“那就算了吧,反正冬冬已經配合警方做了人販子的復原畫像,相信早晚會抓到他們的。”
孔令珊隨口胡謅了一句,又對黃彩芬道:“我知道你們不捨得把辛苦養大的兒子還給我們,但孩子肯定是要回到親生父母身邊的。這樣吧,我們家可以給你們一定的補償……”
終於說到補償了?
黃彩芬眼睛一亮,正要張口,桌子下面忽然被人踢了一腳。
王民生還是一臉老實巴交的模樣,擺擺手:“寶成能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我們也為他高興,哪能要你們的錢呢?”
他看着冬冬,一臉懇切,“孩子,只要你以後別忘了爸媽,還有你兩個姐姐,咱們還當一家人來往,行不行?”
【原來他們不是來找鄭老師一家要錢的啊】
【是我小人之心了,我道歉】
【要是冬冬以後有兩個家也不錯?】
王民生這一開口,直播間又變了風氣,觀眾紛紛感慨冬冬的養父母是老實人。
孔令珊看透了他的小把戲,知道王民生是在以退為進,洗白自己,心下微哂。
她故意裝出驚喜的模樣,“那就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們不是那種鑽進錢眼裏的虛偽小人!不如我們全家送你們一面錦旗吧?”
王民生:……
他就是客氣一下,這女人怎麼還當真了?
不是說她是什麼外國大企業的工程師嗎,怎麼連這點眼色都沒有?
情急之下,王民生又踢了黃彩芬一腳,給她使了個眼神。
黃彩芬一聽不給錢就急了,這回終於反應過來,嗷了一嗓子,“當家的你胡說什麼呢?咱們養大寶成花了多少錢?現在他拍拍屁股跟有錢爹媽走了,咱倆怎麼辦?小寶都快喝不起奶粉了……”
“敗家娘們,別胡說!”王民生佯怒喝止,狠狠推了她一把,“寶成和小寶都是咱的孩子,你還好意思跟人家要錢?”
黃彩芬捂着臉嗚嗚哭,“可是寶成走了,咱家以後怎麼辦啊,當初帶他看病還欠了村長几千塊錢,還有他上學的學費,吃的糧食……”
也難為她一邊哭一邊還能把這些花費說清楚,就差掏出個賬本跟孔令珊算算了。
孔令珊冷眼看着這兩口子唱雙簧,就是不提給錢的事。
黃彩芬裝不下去了,一抹臉,“寶成他媽……”
“我兒子叫冬冬。”孔令珊語氣堅決地糾正。
“行,冬冬媽!”黃彩芬咬了咬牙,眼裏不可抑制地流露出貪戀之色,“我聽說你們錄這個什麼婆媳節目,能拿不少錢吧?反正你們現在也找到孩子了,這些錢就當是給我們的撫養費,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