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山寺抱打不平
書接上回。話說姜洪是每天四更半起床,獨自出門到林中去練功,今天出門一看,在門外跪着一個人,藉著月光細瞧,並非旁人,乃是昨天送走的羅藝。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羅藝自從離開姜家莊,心中悶悶不樂。唉,自己如饑似渴誠心學藝,可是人家不收。怎麼辦?我就這麼回去嗎?不能!俗話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跪到他家門旁,苦苦哀求,看他還肯不肯收!想到這,他又轉身往回走,來到大門外,一直跪到四更多天。姜洪看罷一愣:“哎呀,你這是為何?”羅藝說:“小人專程來此拜師學藝,老人家不收,我大失所望。為表誠心,小人去而復返,跪在此處,老人家什麼時候收我;我什麼時候起來;你老不收,我就在這跪個釘糟木爛,一死方休!”姜洪一見羅藝心懷大志,又有如此誠心,實實難得!他急忙上前用手相攙。羅藝說:“你老不收我不起來,什麼時候收我,我什麼時候起來。”姜洪說:“收徒弟也不能這麼隨便就收了,你先起來,有話到屋裏敘談。”羅藝磕了個頭,起身與姜洪來到屋裏。這時已經天光大亮,有家人獻茶,吃早點。姜洪見羅藝相貌堂堂,十分英俊,言談不俗,學藝心切,便十分喜愛。加之羅藝再三懇求,老人家也就收下了。羅藝每天除習文練武之外,還小心侍奉二位老人。姜洪沒有兒子,一輩子就生一個閨女,取名叫桂珍。薑桂珍品貌端莊,知書達理,刀槍棍棒無所不通。話說這一天,茶飯過後,姜洪對老伴說:“你我一輩子無兒,只此一女,年齡已經不小了,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該給女兒找個合適的人家了。”老夫人說:“是啊,有合適的,也該辦了,女兒再好,也得出門哪!”姜洪說:“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咱們一定要找個合適的。我提一個人你看怎麼樣?”老夫人說:“誰呀?”姜洪說:“你看羅藝怎麼樣?”老夫人說:“羅藝?”姜洪說:“是啊,我觀察這個年輕人與眾不同,他是胸懷大志,腹有良謀,久后也許能出息,咱把姑娘許他,不能光宗耀祖,也不致於凍着餓着。”老夫人說:“我看也怪合適的,羅藝孤身一人,婚後就住在咱們家,你我老了也好有個照應。”姜洪說:“那你去同桂珍商量商量。”“好!”老夫人來到後院,跟閨女薑桂珍一說,閨女滿面含羞,尋思半天說道:“孩兒的終身大事就請二位老人作主吧,既然你跟爹爹願意,想必是合適。”其實,小姐對羅藝早就有了好感,只是封建社會,不好直言。這回媽媽一問,正好合了心意。不過閨女不說自己願意,她說請二位老人作主,意思就是同意了。老夫人知道女兒願意,高高興興地就回來了,見姜洪一說,姜洪非常高興,立即去找羅藝,把事情一攤,羅藝說:“師父,此事實難從命。自從我到家來,二位老人和姐姐待我天高地厚,特別是姐姐待我好象親兄弟,我已經想好了,對二位老人我是生養死葬。這樣,何不給我找個姐夫,也好多一門親戚呢?”姜洪一聽,把臉一沉,說:“這麼說,你是嫌我家姑娘長得丑,年歲大,不般配?”羅藝說:“不,不,不!徒兒不是這個意思。我想,你們二老就是我的親生父母,小姐就是我的親姐姐!”姜洪說:“不!我把話已經說出來了,如果你不願意,明天就離開我家,槍法你也學去一些了,一般也夠用了。”羅藝一想:人家是真心誠意,再說小姐平素對我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我再不答應這門親事也就不對了。想到這,連忙跪倒,說:“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姜洪一聽,別提有多高興了!與老伴一商量,擇個好日子就給他倆完了婚。遠親近鄰,前後街坊都前來祝賀道喜,十分熱鬧。喜事過後,全家人喜氣洋洋。薑桂珍“說你:不是學槍嗎?走,到後花園去我來教你。”從此之後,早文夜武,就由薑桂珍來教羅藝。小姐對羅藝可就不象姜洪了,非常嚴格,不會就用藤條抽,那是真打呀!薑桂珍想的是嚴師出高徒,不刻苦學習怎麼能出人頭地呢!可是羅藝呢?真有點不大高興,咱們雖然床下是師徒,可是床上還是夫妻呀,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呢!好歹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老叫一個婦道人家管着呢,我這不是太窩囊了嗎!難道我羅藝就這樣受一輩子氣嗎!想到這,他決心離開姜家。就在這天夜裏,他趁薑桂珍睡下,自己偷偷地離開了姜家莊。話說這一天羅藝來到鎮江地面,聽說金山寺有廟會,他便乘船來到金山,放眼看去,那真是:山連山山套山山山不斷,嶺挨嶺嶺接嶺嶺嶺相連。雲蒙濛霧沼沼怪石點頭,風嗖嗖雨瀟瀟奇木含煙。郁蔥蔥綿纏纏古藤倒掛,光閃閃明亮亮瀑布捲簾。樹中花花中樹群蝶飛舞,雲中山山中雲蒼鷹盤旋。觀不盡群山景峰高峻險,一線路彎曲曲直上雲天。信男信女,人山人海,來來往往十分熱鬧。羅藝隨眾人來到大殿,見佛像前有一老僧,用手敲打木魚,“噹噹”有聲,人們紛紛進殿燒香叩拜。一位老夫人,年紀在五十上下,身穿藍色衣褲,頭戴珠翠,閃光耀眼,旁邊有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攙扶着,後邊跟着兩名丫鬟。這姑娘,頭左邊插着一枝牡丹花,右邊插着一支鳳凰釵,這叫鳳凰穿牡丹;後邊梳着長發,滿頭珠翠。長得是:面如桃花,腰似細柳,眼如秋波,鼻若懸膽,櫻桃小口,元寶耳朵。上身穿粉紅色的上衣,下身穿鸚哥綠的褲子,外襯百褶羅裙,下邊露出一雙紅繡鞋,鞋尖上有個綠絨球。姑娘溫柔典雅,舉止大方,來到大殿,丫鬟過來把香點好,交給老夫人。老夫人接過來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爐,然後叩頭拜佛,小姐也跟着叩頭拜佛。拜完之後,母女起來給了五兩銀子的香資,然後走出大殿到外面觀看山景。這母女倆一出廟門,迎面過來一群人,為首的身高七尺開外,戴一頂浪蕩公子逍遙帽,上綉五蝠捧壽,帽沿下有兩根飄帶。身穿藍色大衣,上綉牡丹大花,足登青緞子鞋。再往臉上看,好象一張鏵子掛在頭上,鏵尖朝下,一張沒有血色的白臉,半截眉,三角眼,青虛虛的鬍子,年紀也就在三十上下,手裏拿着摺扇,一步三搖,三步九轉,邁着方步,象似斯斯文文。後邊跟着十幾個愣頭愣腦的傢伙,一個個狐假虎威,歪戴帽子斜瞪眼。他們男人堆里不去,專在婦女堆里晃蕩,和這母女一走對面,馬上就把小姐盯上了。書中交待,這小子是誰呢?原來他是鎮江總兵蘇克的少爺,名叫蘇豹。這小子仗着他父親的勢力,整天遊手好閒,橫行霸道。每回廟會,他都來閑逛,尋花問柳。今日看見這位姑娘如花似玉,他早已神魂飄蕩,心想:我蘇豹從來沒見過這般美好的女子!想罷上前攔住去路。姑娘急忙閃身躲到夫人身後,老夫人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攔住我們母女的去路?”蘇豹嬉皮笑臉地說:“哈哈哈哈,誰不知道我蘇少爺。不用問,那個小姑娘是你的女兒了。老婆子,給我娶家去作個小妾怎麼樣?”老夫人說:“好一個大膽的狂徒,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耍笑婦女,難道你不知道有國法王章嗎?趕快給我滾開!”蘇豹說:“什麼?你敢叫我滾?來人哪,把這個老該死的拉一邊去,把姑娘弄走!”眾家奴聽罷一擁而上,有的拉姑娘,有的拖夫人。羅藝一見心中大怒,往前一近身,高聲喝到:“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如此無理!”蘇豹一見這等情景,就上來了,打手們也都圍在後邊,蘇豹說:“好小子,你是幹什麼?來這多管閑事!”羅藝說:“我專管天下不平事!你們為何耍笑人家?”蘇豹說:“你不是愛管天下不平事嗎,好!今天算你遇見少爺了!上去,給我打!”話音一落,眾家奴上去就打羅藝。羅藝順便飛起一腳,上邊有手一劃拉,眾家奴是王八吃西瓜──滾的滾,爬的爬!重的斷胳膊折腿,輕的閃腰岔氣。逛廟會的人一見,個個拍手稱快。有一個老頭高興地說:“這真叫草怕嚴霜霜怕日,惡人自有勇士降啊!”蘇豹一見可氣壞了,把大衣一甩就上去了。這小子練過武功,會個三腳毛、四門斗什麼的,他用足了氣力奔羅藝打來。羅藝一閃身,隨後一個卧牛腿,“叭唧”,把蘇豹踢了個仰面朝天,腦袋正好磕在一個小石頭子上,疼得這小子“媽呀!”一聲,爬半天爬了起來,罵道:“好一個混小子,你等着瞧!”他邊罵邊看着羅藝,一溜歪斜就跑了。羅藝說:“滾吧!”老夫人來到羅藝跟前說:“多謝壯士救了我們母女!請問好漢尊姓大名?”羅藝說:“老夫人,這點小事不值謝,你們趕快回家吧。”說完,羅藝轉身就走了。老夫人朝着羅藝點了點頭:“好人哪,真是見義勇為的英雄!”老夫人說著帶着小姐丫鬟也走了。單表羅藝,打了蘇豹之後,走出金山寺來到鎮江,一打聽,蘇家的勢力很大,他不敢在此久留,便起身離開鎮江。這一天,羅藝來到金陵,盤纏花光了,怎麼辦?他又想起賣藝來了。找個空地方,把包袱放下,刀撂到一邊。抬抬腿,抻抻腰,先活動活動。不一會就圍了一圈人。這回羅藝懂得了,得先說話。他向四周一抱拳,說道:“眾位鄉親,有禮了!我是從遠方到貴寶地來,求親不遇,訪友不着,川資耗盡。自幼練過幾手拳腳,今天萬般無奈,只好獻醜。這裏,老師多,少師廣,不知府上何處,不能登門叩拜,請允許我在這裏向老少師父們、鄉親們深施一禮,給師父們拜個晚年,求求幫,請大家賞碗飯吃。帶錢的,你就賞幾文,沒帶錢的,你站腳助威,我也感謝大家!說練就練,光說不練那是嘴把式。好!不到之處,請各位師父指教!”羅藝說完這套詞,打了一趟拳腳,什麼前三后四,插花蓋頂,閃展騰挪。拳中有式,式中有法,腳步穩健,綿軟縮小巧,挨幫擠靠挪,手眼身法步,輕如葉,重如鐵,緩如鷹,疾如風。看熱鬧的齊聲喝彩:“好哇,好!”羅藝是見好就收,站住身子,氣不長出,面不改色。眾人往場子裏扔錢,羅藝連聲道謝。單說在人群中有位老人,手裏提着個籃子,把羅藝看了又看,只見羅藝二十五六歲,身高七尺五六,面如敷粉,兩道劍眉,一雙大眼,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頭上戴甩頭一字疙瘩巾,身穿藍色褲褂,足登薄底青靴,相貌不俗。看了一會,他低聲問身旁之人:“請問,這位賣藝的是哪裏人?”那人回答說:“他方才自己說了,他不是賣藝的,是出來探親訪友的,因為沒盤纏了,才在這打場子賣藝。”老人聽罷點點頭就走了。羅藝打完拳,接着又練起刀來。他的刀,不僅功法純熟,架式也優美。俗話說:“把式把式,全憑架式;沒架式,不夠把式。”羅藝的刀,那是削砍劈剁,上下翻飛,手到哪裏眼到哪裏,似雙峰貫耳,象獨龍戲珠,只見刀光不見人影。眾人看了一齊叫好,接着就是扔錢。羅藝看出這裏人夠朋友、捧場,他是滿心歡喜,還要顯示一下自己的槍法。可是羅藝沒有槍,便說:“感謝眾位捧場,我沒有別的回敬諸位,自幼學了幾套槍法,也想在眾位師父面前獻獻醜。可是,我沒帶槍來……”說到這,人群中有個人說:“那邊是個竹鋪,咱們去借根竹竿來當槍可以不?”羅藝點頭說:“可以,那有勞師父們了。”人群中有好事的,到竹鋪就借了根竹竿來,進場子裏交給羅藝。羅藝用手一掂量,覺得輕點,也只好將就。他拿起竹竿當槍,兩手一抖,使了個抖槍式,“啪啪啪啪”一頓串槍,一桿槍抖出來是七個槍頭,名叫“梅花七蕊”。看熱鬧的也有明白人,覺得這槍的功夫不一般,接着眾人又是一頓報好聲:“好,好!”書中暗表,按武術上說,大刀是兵刃之帥;長槍是兵刃之祖。羅藝使的槍,抖起來扎、挑、綳、點、滑、掃、迎,都是實招,沒有花架子,沒有真功夫練不出來。羅藝拿竹竿子當槍,練得正起勁,從人群外走過三個人來,說聲借光,看熱鬧的往兩旁一閃,這三個人便闖進了場子。羅藝一看:啊,是他!欲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