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些對白
“結緣成功了?”下山途中,月姥問着秦九反。
“嗯,成功了,又認識了一位不錯的神明啊。”秦九反開朗的說著。
“嗯哼。”月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起來很滿意。
“我是說既床頭婆婆之後。”
“嗯?”月姥看起來不滿了。
“但和你接觸以後我覺得你也很好。”
“嗯。”月姥一臉【這才像話】的表情,“對了,你今天可以陪我一天么?我想去一個地方。”
“可以啊,反正今天都擺了一會兒了,再擺一擺也沒事,存款還有一些,今天一天沒有收入問題不大的。”秦九反話裏有話。
“行行行,有補貼的,等晚上給你。”月姥叉着腰,無奈的搖頭,“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鑽錢眼裏啊?”
“啊月,不是我想鑽錢眼裏,但是我馬上還要交租金,續租起碼也是一年起步,更別提還要煤氣水電也要交啊。”秦九反也很無奈,“我也要吃喝的啊,我也得賺錢的啊。”
“話說你為什麼不住自己家,哦,我是說你爸媽家。”
“我爸媽幾乎掏空積蓄才給我買了一套房子,我不住的話,我媽心裏難受。”秦九反老實回答道,然後一時口快。
“不過一個人住的確很快活,以前和爸媽一起住的時候我都沒法買杯子。”
“你家喝水不許用杯子啊?你家真怪。”月姥吐槽着。
“是另一種杯子,裝的不是水。”秦九反言多必失。
“那是什麼杯子?”月姥還不明白,現在的人類工業文明發展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地步。
“我們略過這個話題吧。”秦九反抓緊機會岔開話題,
“話說你想去哪裏?”
“葛羊山。”
——
葛羊山,位於東木市市郊,聽名字或許可能會覺得這裏是羊群養殖的地方,可實際上這裏是公墓。
每一座墳下埋葬的都是骨灰盒。
秦九反提着瓜果貢品,跟着月姥墓碑中間的過道穿行。
一座座石質墓碑上鐫刻着生卒年月,還有逝者的照片。
葛羊山也是一座荒山,墓碑林立,肅穆而又悲涼。
也能遇見一些人來掃墓,不過都是素昧平生。
儘管素不相識,可大家在這裏都有一個共性,都是為了【逝者】而來。
“上一個代行,叫蘇子悅,我喊她阿悅,她也喊我阿月,當時東木市還沒現在這麼繁華,就是一個破落的小漁村,那時我還有一座小祠堂,也在葛羊山上,不過後來被砸了,我就是在被砸之前認識的阿悅。”
月姥說著,淡淡笑着。
“當時阿悅才那麼點大。”她說著,用手掌比劃了一下高度,“那麼小的姑娘,來找我並不是為了祈求姻緣,而是想我保佑她的父親,他的父親是挖礦的,我不知道現在的礦場怎麼樣了,但在過去,挖礦很危險,
但我只是月姥,沒法保佑。”
“那她父親呢?”“死了,死於礦難。”
“她哭着向我的塑像扔石頭,還罵我,說連人都沒法保佑算什麼神,看着她那樣,我很難受,所以我展開了自在境,安慰着她。”月姥追憶着,
“我和她解釋了我沒法保佑她的父親,但她只是哭鬧,哭累了就睡著了,醒了以後見我處理緣線就問我那是什麼,我當然就告訴她了,也告訴了她緣線有很多種,你知道她問我什麼么?”
“什麼?”
“她問我,
如果親緣不斷,是不是就可以救下其他人的親人了?”
“我說是的,然後她又問,能不能教她,所以我就讓她做我的代行了,然後最好笑的是,她後來當了媒婆,哦,現在的話,就是婚介所吧,總之那個年代,她攢夠了錢,開了一家婚介所,
如果不是因為阿悅,廟被砸了以後我可能就不在了。”
秦九反聽到這裏,不知該說什麼。
“所以我很感謝阿悅,托她的福,我還能存在,也還能遇見你,啊,到了。”月姥帶着秦九反到了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的老婦人爽朗的笑着,雖然沒有幾顆牙,但還是那麼爽朗,每一條皺紋里都是歲月積澱的善良與開朗。
月姥拿着瓜果貢品就擺,秦九反也幫着忙,他聽着月姥絮絮叨叨。
“你以前啊,最喜歡吃梨子了,但我說梨子聽起來不好,梨嘛,離嘛,你笑着說是是是,現在給你帶梨子來了,我也不會說它聽起來不好了。”
“當時你還是小不點,現在你更小了,小到我一隻手都能捧住。”
秦九反站在月姥旁邊,看着月姥絮絮叨叨,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緬懷着過去的好友。
神,果然很寂寞啊。
像是刺蝟一樣寂寞,悠久的壽命是刺,擔憂刺到人。
人的壽命難長,也是刺,害怕會刺到神。
但哪怕會擔憂和害怕刺到彼此,也會在某個時刻,袒露沒有刺的那一面,互相扶持。
月姥說著,又指向了秦九反。
“看到旁邊這個小伙了沒有?長得很帥吧?擱你那年代肯定很多人爭着搶着想求你介紹吧?他是你的後輩哦,
你在天之靈受累也保佑保佑他,他要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我沒有太大的能耐,幫不到他,但是這麼棒的俊朗小伙,不應該英年早逝對不對?”
相片上的老太太還是笑着,像是嘲笑好友莫須有的擔憂。
“我知道這小子看起來吉人天相,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秦九反打斷了月姥的話。
“再說就不禮貌了,啊月。”秦九反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有些無所適從。
“我感覺你幫我插旗子插的很像戲台上的老將軍,所以別再說這些冒犯我的話了,我本來就怕,你一套流程走下來讓我更怕了。”
“怕你還接受?你是傻的么?”月姥神色複雜的看着秦九反,她想說很多話,
她想說:你不怕死么?死了的話就再也見不到喜歡的人了。
但話到了嘴邊,反而咽了下去,月姥開始自責了起來。
“我就是炫耀一下···誰知道···”
“我沒法拒絕啊,床頭婆婆用的是我奶奶的臉啊。”秦九反撓着頭,蹲了下來,抽着煙,十分苦惱。
“我真挺怕的,可除了怕之外,還有一些小興奮,小激動。”
“什麼意思?你還興奮激動?”月姥被整笑了,“你腦子沒問題吧?”
“生活像是一潭死水,我連未來在哪裏都看不到,我已經二十七歲啦,同齡好友有的結婚,有的生子,有人是公司老闆,有人開豪車,有人是碩士,有人是博士,有人修飛機···
他們和她們不再囿於一隅,而是向前走,可我呢?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成武不就,守着一家小小的繩結店,甚至還在地下,
我···”
說到這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像是哽住了一般,月姥從膠袋裡拿了個梨子,在衣服上擦了擦。
自己咬了一口。
“我幫你嘗過了,挺甜的,吃點潤潤。”她咀嚼着果肉,將咬了一大口的梨子遞給了秦九反。
秦九反接過以後,轉了個面,在完整的表面也咬了一口,然後他口齒不清的繼續說。
“我看不到未來在哪裏。
我覺得,我在原地踏步。
我的生活就像是一根刺,這根刺扎在了我的心頭,肉長好了,把這根刺埋在了心裏,表面上看不出來,
可是每一次心跳的時候,
它都在刺痛我,
它質問着我,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你過去的心氣呢?你從前的熱血呢?你當年的理想呢?
我無法回答,
後來猛地遇見了你們神明,還見識到了怪異,就覺得這死水被顛覆了,
它不再死氣沉沉,它活了!你知道么?”
他壓低了聲音,但語氣中的重音顯而易見。
“你知道么,你像是一道指引我的光,照亮了我黯淡的日常,開啟了屬於我的——英雄之路。”秦九反說到這裏,又吃了一口梨子,岔開話題般的評價了起來,“汁水豐厚,甜脆爽口,還真挺甜的。”
“你想當英雄?”月姥問着秦九反。
“對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讓我想想,是從看了一個叫做nexus的光之巨人的故事以後,我就想當英雄了。”
“奈克···瑟斯?”月姥磕磕巴巴的重述着。
“是啊,這個單詞的意思是——紐帶。”秦九反說著,十指輕點。
織靈術垂下了一道道絲線,它們結合在一起,化作了一道紐帶。
“我不能倒下,因為我的身後是萬家燈火,哪怕無一盞為我而亮。
很震撼,也很感動,長大以後,我知道,哪怕不是光之巨人,也有很多英雄在保護着我們,
他們是消防員,她們是白衣天使,他們是緝毒警察,他們是一個個從未見過的【人】。
但我不是消防員,不是白衣天使,更不是緝毒警察···”
說完,他頓了頓,然後接著說。
“其實也不能怪你,原本我打定主意是,聽完以後就慫的話就拒絕的,
但是床頭婆婆變成了我奶奶的模樣,我無法拒絕,因為我很久沒有再見到奶奶了,我也很久沒見到爺爺了,
和阿悅奶奶一樣,爺爺奶奶都埋在石頭底下···
呼,
小時候我和奶奶說,長大以後我要做英雄,奶奶說,當英雄要吃的壯壯的,這樣才能有力氣去打壞人,說完就把肥的流油的紅燒肉夾給我,我奶奶年輕的時候是生產大隊的養豬能手,你懂這個含金量嗎?
只是現在我不夠強壯,但已經有了成為英雄的路,
我,無法拒絕。
因為我想向前,跨出那一步。”
秦九反說完了,梨子也吃完了。
他左右看了看,一路小跑到了連接着山的土壤前,伸手挖了個坑,把梨子核埋了進去。
月姥跟了上去,哭笑不得:“你這是幹什麼?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如果我死了的話,也請你多照顧一下我的父母,生我之恩,我無法報,的確遺憾,可認識了三位神明,那麼我想我的父母下半輩子也不會多麼凄苦,
我生之後無有,因此以核代后,它就叫秦梨子,是我的後代,
所以也請你多多給這一棵梨苗澆水。”
“夠了!”月姥打斷了秦九反的話。
“你不會死。”她篤定道。
“嗯,我不會死。”他也篤定道。
而後,他攏下了最後一層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