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冒牌與滾水
三日,對於雲期和王府中知道內情的其他人而言,並不算長。
他們有意做更多的準備,奈何時間不等人。
或者說,南蠻不知道哪裏得到的消息,沒有等到第三日的暴雨時刻,而是在第二日夜裏就發起了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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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期剛看過所有防禦工事,正換了衣服要睡下,就聽見外面人聲鼎沸,竟是十分熱鬧。
她攏了攏衣裳,剛一打開門就看見么娘迎面跑來:“小姐,小姐你不要出來!”
雲期看么娘的神色就知道不對勁:“怎麼了?”
“南蠻人來了,小姐在這躲好,前面自有我們支撐。”
雲期看了看夜色:“天色還早,離下雨也早,看來他們是打算在下雨之前就奇襲獲勝了。”
么娘看着雲期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有些着急:“小姐,前頭不太平,交給我們就是了,您何必出來冒險。”
雲期不由得笑了:“陛下還有御駕親征一說呢,我去總能鼓舞一下士氣不是。困守王府已經是劣勢,總不能讓他們覺得保護的小姐是個拿他們當肉盾的人。”
“小姐......”
“不必多勸,與我去就是。”
么娘見勸不動,也就不再多說,跟在雲期身後就向著前面走去。
安南王府除了正門之外還有兩個側門,但是早在最開始的時候,雲期就因為人手不夠無法回護,讓人把門給砌上了。
不過這也造成,雖然南蠻人都集中在正門了,但也正因為過於集中,而顯得人數眾多。
甚至多到看一眼就覺得自己這邊處於劣勢。
雲期站在所有人身後,看着外面的夜空都被火光映得一片通紅,不由得緊緊抓住么娘的手。
“讓大家保護好自己,我們只有這麼些人,倒下一個都可能變成口子。”
么娘點點頭:“小姐放心,我們明白的。”
但是說實在的,么娘自己心裏也沒什麼底。
他們跟着謝長安,是暗衛,是護衛,是死士,但是這守府軍還是頭一回。
要說做暗地裏的臟事,千里之外取人首級什麼的,他們是沒在怕,但是這何人真刀真槍的對上,尤其是和這麼多南蠻人真刀真槍地對上,他們可算不上經驗豐富。
不過俗話說的好,船到橋頭自然直,趕鴨子上架。
不管經驗是否豐富,做這檔子事熟不熟練,眼下公子昏迷不醒,小姐又只能困守此地,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么娘定了定心,跟在雲期身後向前走去。
南蠻人已經聚集在外頭蓄勢待發,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做,既沒有喊話,也沒有動手撞門或者試圖翻牆,而是沉默地站在門外。
就像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無聲的摧折最要命,雲期和眾人站在一起,儘管夜色中只要火把燃燒的“嗶啵”聲,但是卻涌動着不同尋常的壓迫感。
她輕輕地攥緊了自己的袖子,心裏不住打鼓。
也不知道這些南蠻人到底在等什麼。
過了一會,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輕輕的問好聲。
看來是有人來了。
這人是誰?
是這些南蠻人在等的那個時機嗎?
正這樣想着,門上傳來兩聲輕拍,然後便是陳原的聲音響起:“我奉王爺之命回王府來,還不快快開門。”
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已經呆住的陳原身上。
隨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陳侍衛,原來你竟是還有一個孿生兄弟不成?”
“難不成我們這邊這個是假的陳侍衛不成?”
雲期也跟着笑起來了。
這就對上了。
雲期來安南王府雖然不是隱秘行事,但是南蠻人只能知道是一個女子帶人進了王府。
連雲期的身份都未必能探知出來,更遑論知道陳原在此了。
即便知道陳原在此他們也未必會信,畢竟安南王現在在戰場上領兵打仗,陳原作為安南王的親信,怎麼想也不會這個時候返回王府。
加上安南王府畢竟鎮守南疆百年,積威甚重。
他們打的恐怕是假扮陳原騙開王府大門,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如意算盤。
若是陳原和雲期都不在,府中只有原本的婢女家丁和一個昏迷不醒的謝長安的話這招數未必真的不成,可惜啊,時運不濟。
眾人笑的聲音並不大,隔着厚厚的門板,外面的人也聽不分明,只能隱約聽見說話聲。
但是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話,也沒有一個人做出開門的動作。
也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要催逼眾人開門,外面那個和陳原聲音一樣的人大聲呵斥道:“王爺的命令你們都不顧了嗎?要不要看看你們是在誰的王府了?”
雲期挑眉:“這冒牌貨怎麼氣勢更勝本尊啊。”
她笑着看向陳原:“陳侍衛怎麼還不如一個冒牌貨底氣足啊?”
陳原本就因為一個冒牌貨感到有些難為情,聽那人居然越發猖狂,忍不住叱道:“你是陳原,那我是何許人也啊?”
剛才陳原不開口的時候,雲期還覺得那人學陳原學得很像,現在正主開口,都不必多言,真假之分,高下立判。
不止雲期聽出來了,外面的南蠻人也不是傻子,也是一下子就聽出來真正的陳原就在王府之後。
眼下他們的如意算盤已經打崩了,那就不用想什麼不戰而屈人之兵了,只能硬攻。
“爾等欺人太甚!區區一個王府,還妄想能抗住我族中勇士不成!”
雲期知道,他們這是惱羞成怒了,隨即吩咐道:“大家都打起精神,他們怕是要強攻了。”
“是!!!”
攻城是什麼樣?
雲期在金源時已經見識過了,雲梯攀牆,巨木撞門。
如何應對攻城?
箭雨,火攻。
但是眼下雲期這邊人數並不佔優勢,箭雨是不用想了。
而火攻則會讓本來就是木頭做的王府大門變得脆弱,搞不好就是給南蠻人省力氣了。
雲期想了半天,最終也只能嘆了口氣。
無計可施啊。
王府的情形甚至遠遠不如當初的金源城。
圍牆不夠高,大門也不夠結實。
“小姐,您喝口水。”
雲期的目光落在這個不知名的小丫鬟身上,然後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茶水,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小丫鬟心裏打鼓,她知道前頭有大事,但是一起的幾個姐姐非讓她來,她也不敢不來,不會是犯了什麼忌諱吧?
還沒等想明白,就聽見小姐說:“你是哪裏做事的?”
小丫鬟嚇得險些就要下跪,但是手裏還端着茶盞,於是顫聲道:“奴婢是廚房的。”
她話說完,眼前的小姐卻不再說話了。
小丫鬟心裏害怕得要死,忍不住抬頭,卻發現小姐眼睛發亮:“廚房?好,你現在去讓人把廚房所有爐灶都燒水,燒滾了送過來,快去。”
小丫鬟捧着茶盞愣愣的:“小姐......茶......”
這小丫頭太呆,雲期有些急了:“不喝了,快去讓人燒水,若是手腳麻利,少不了你們的賞錢!”
一聽見賞錢二字,小丫鬟就像是睡醒了一樣,急急忙忙地應了一聲,就抱着茶盞跑回了廚房。
廚房裏剛才推她出去的幾個姐姐還在等着,看她抱着茶盞回來覺得她沒辦成,還罵了一句:“要死,這個沒用的東西!”
“小姐都沒見到還回來幹什麼!”
這段時間王府不太平,廚房裏但凡是些有關係的早早地就去跟家人待在一處了。
她們幾個留到現在,還不是因為毫無根基,又實在害怕,這才讓小丫鬟出去探探消息。
若是能求小姐留下她們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若是小丫鬟觸怒了小姐,跟他們可沒有關係。
誰曉得小丫鬟卻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你是不是就沒去!”
“好哇,現在還會陰奉陽違那一套了!”
說著就要來掐小丫鬟。
不過小丫鬟現在有了雲期的保證,可不害怕這些平日裏凶神惡煞的姐姐了,當下便哼了一聲。
“誰說我沒見到小姐,我是奉了小姐的命令,回來辦事的。”
幾人狐疑:“小姐能讓你個黃毛丫頭辦事?”
小丫鬟輕哼了一聲:“那誰讓當時就我一個廚房的呢。小姐可是說了,若是辦得好了,賞錢可是少不了!若是辦的不好......”
她這話說得頗有幾分狐假虎威。
不過這幾個姐姐都不知道,小姐也不知道,小丫鬟自然是扯虎皮做大旗了。
聞言,另幾個姐姐忍不住說:“你還沒說,小姐到底是讓你做什麼呢?”
“哦哦哦,”小丫鬟這才想起來小姐還說過一句越快越好呢。
“燒滾水,越多越好的滾水!”
她們幾個都是廚房的雜役,平日裏連食材都碰不着,做的就是燒水的差事。
眼下雖然冷鍋冷灶,但是燒起來又不是什麼難事。
不一會,第一鍋滾水就已經燒好了。
小姐要的多,幾人也就不挑什麼水壺水桶了,直接全倒進最大的木桶里,兩個人留下來看爐灶,剩下的人抬水。
而小丫鬟因為年紀小個子矮力氣弱,自然是成了看爐灶的。
她心有不忿,知道這幾個姐姐是看她在小姐面前露了臉眼紅,但是也不敢鬧,只能含着淚看爐灶。
幾個姐姐抬着水桶就過去了,雖然不知道小姐要滾水做什麼,但是她們也能猜到,既然是要滾水自然是越熱越好。
腳下也不敢耽擱,急趕着就去了。
“小姐,”年紀稍大些的掖着袖子笑道,“您要的滾水。”
雲期上前一看,只見那木桶上是濃濃的白霧,看起來就把很燙。
但是心裏還是怕不夠熱,忍不住伸手進去試一下到底有多熱。
“小姐!”
雲期被這水燙了一下,“嘶”地一聲就縮回了手,只見那伸進去的指尖已經燙紅了。
“這水是剛燒出來的,熱得很。”
雲期點點頭:“就是要熱的。”
“么娘,”她叫,“讓人把水抬上去,對準翻牆的人潑水。”
這麼滾燙的水潑下去,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更別說繼續撞門爬牆了。
么娘點點頭,抬手讓兩個人把水桶抬到牆頭上。
“嘩——”
這麼一桶水潑下去,外面都是滾水落在地上“滋滋”的聲音,和外面南蠻人的尖叫。
“卑鄙!”
“該死的周人!”
“真是歹毒!”
這種叫罵聲對於雲期而言簡直就是毛毛雨,別說離得遠,就是指着鼻子罵雲期都不會放在心上。
看着幾個臉色嚇得發白的丫鬟,她抬了抬下巴:“你們繼續去燒水,燒滾了就抬過來,我不說停爐灶就不能滅。”
幾個丫鬟萬萬沒想到自己送來的東西既然是對着外頭的人的,嚇得臉色發白,但是也是知道輕重的,低着頭諾諾地說:“是。”
見她們應下了,雲期就不再理會,轉過頭去看外面的戰況。
滾水雖然潑下去了,但是南蠻這次對安南王府勢在必得,即使因為輕視並沒有把太多的精銳放在這裏——畢竟還有正面戰場。
但是為了穩妥也派出了數千人馬。
而王府中滿打滿算也不過堪堪百人,若不是因為還有圍牆抵擋,現在的人數差距足夠王府里的人死上千遍萬遍了。
但是幸好還有圍牆抵擋。
不過圍牆也不能徹底抹消人數的差別,燙傷了幾十幾百人還有新的幾十幾百人頂住。
雲期這邊倒下一個人都可能變成南蠻人突破的口子,可是對於南蠻人而言,區區幾十幾百人的犧牲無傷大雅。
所以滾水雖然短暫地打亂了他們的節奏,但是相較於他們人數的龐大而言,被滾水傷到的那幾個簡直是不值一提。
雲期看着牆頭露出了第一個人的頭。
那人還抓着雲梯的一部分,手還沒有落在牆頭上的碎瓷上,夜黑風高,想必他也看不見那些碎瓷——若是看見了他就不會那麼喜不自勝了。
但是他已經對着下面的同族人歡呼起來,就像是已經奪得了勝利一樣。
雲期抬起手臂,另一隻手輕輕一扣,帶着劇毒的箭矢就從精巧的手弩中激射而出。
直接射穿了那個人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