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重天
2014年,六月天,蜀地省會。.
朝陽初升,朝霞萬里。
東城區花鳥市場,三教九流江湖人士聚集的熱鬧地。
放眼望去,兩三里的街道兩旁除了賣花賣鳥之外,各種跑江湖混飯吃的生意人擺攤佔地,如一條流水線一般連綿不絕,鱗次櫛比。
河堤小街的盡頭,一棵大樹下,一位二十三、四的小夥子也擺了個小地攤,地上鋪着一張紙,其上畫著人的面相紋理和八卦陰陽魚,紙上還擺着一個抽籤筒。
小夥子生的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要不是這張畫紙,任誰只會當他是個大學剛畢業的推銷員。
“泥鰍,我今天上午一單都沒有賣出去,你能幫我算算今天的財運么?”
就聽那年輕算命先生右手邊一個賣五元小商品的三十多歲的婦女問道。
“不用算,看你面相我就知道你今天沒有財運。”年輕算命先生稍一打量她,邪邪一笑。
“呃?我面相怎麼了?”婦女一怔。
“你眼珠放青光,聚光向鼻樑,這很明顯是見到了久時未見的人;我又觀你兩眼眉間惺忪,黑暈一片,這是沒睡好的緣故;
“再觀你命門晦暗,白氣侵坤宮,這是你陰_精大泄,縱慾過度的徵兆。命宮聚財,被你淫_欲之氣一侵,就斷了你第二日的財氣。
“哈哈,蔡嫂子,你老公外地打工回來了吧?昨天晚上弄了幾次啊?”
“你真沒個正經!不要臉!”那蔡嫂臉一紅,趕緊扭過頭去。
就聽這年輕算命先生左手邊一賣古玩、戴眼鏡的小青年哈哈一笑道:“蔡嫂昨晚是久旱逢雨露,乾柴遇烈火,沒想到火燒太旺了,今天火消財破啊!”
“下流!死一邊去……”蔡嫂忿忿一啐。
“泥鰍,被你蒙准了,蔡嫂老公真是昨天下午回來了!”戴眼鏡的小青年向年輕算命先生一翹大拇指,“看你在這裏裝蒙行騙,原來還是有一手嘛!”
“廢話!本大師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厲丘一揉鼻子,“小五眼,想不想拜師學兩招?”
那綽號“小五眼”的小青年一擺手:“學了跟你一樣騙人?話說你一個大學生,不去辦公室吹空調,倒在這裏風吹日晒做神棍,你爸媽知道你這麼有本事么?”
“我爸……”年輕算命先生沒有說下去,走起了神。
這年輕算命先生名喚厲丘,二十四歲,風華正茂。
厲家祖上五十多代人都是楊筠松《天禪經》風水相術傳人。
當年厲丘爺爺去世后,厲丘父親厲過山踏山涉水,覓得了一副墓葬風水寶地“太師穴”。且還是個“隔代發”的龍穴:葬祖父,發孫子。
卻沒想到當時十二歲的厲丘一不小心把這副“太師穴”給折損了一點靈氣。
“太師穴”靈氣泄露了一點,“太師”便少了一點,也就成了個“大師穴”!
葬下祖父后,厲丘便與太師之福擦肩而過,僅僅剩下個大師之命。
過了不到兩年,厲丘原本一個調皮搗蛋的小魔王,也果然消停許多,專註學業起來。
厲過山心知兒子已無讀書狀元之命,倒是有望成為一個“大師”,便也輔導厲丘研習起祖傳楊公《天禪經》風水命相秘術。
從十四歲開始,厲丘研習祖傳風水堪輿命術也有十年了。
期間十八歲高考,厲丘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學的漢語言文學專業。
而厲過山因為龍穴葬人傷師,天譴折壽十年,於2012年無疾而終,終年五十二歲。
與此同時,厲家大樓被莫名一陣天火燒盡。
大學畢業兩年後,厲丘淪落到此擺攤算命,
好工作找不到,這擺攤算命一個月能賺兩三千塊錢,好歹能養活自己。
關鍵是樂得清閑,自由自在。
雖然父親斷言厲丘有“大師”之命,且他參研祖傳相術也有了十年。
他的天資還超過父親,但到今天卻和祖父、父親一樣,同樣無法逾越《天禪經》五重天的“天坎”。
“看來這‘大師’我是做不了了……”厲丘一嘆。
就聽一中年婦女聲音傳來:“厲大師,我上個星期在你這裏求過簽的,還記得我嗎?”
厲丘一望這位買菜的阿姨,“你是……呃,是羅阿姨!”
“對對對,真讓你算準了,我這幾天還真有財運!我前天買彩票中了一千元,昨天跟老姐妹們打麻將又贏了八百多!”
“羅阿姨你是面堆明玉,笑藏如意,印堂金星照,紅光滿面開,財氣啊!恭喜恭喜!”
“呵呵呵,大財沒有,小財小財!”羅阿姨連連擺手,“今天我給我女兒也求個簽,她下周就要去考什麼註冊建築師證,
“這個很難考的,我女兒為考這個證,到處報名上課補習,人都瘦了好幾斤,我今天過來想聽聽厲大師的分解和指點,看我女兒有沒有這個命。”
“好,你先寫上你女兒的出生年月日和具體時間。”厲丘點點頭,遞給她一張小紙條和一支筆,又隨即一笑,
“羅阿姨你女兒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吧,上次聽你說你女兒還沒男朋友,嘿嘿,你看看我怎麼樣,能不能做你的女婿?”
“哈哈哈,厲大師長的很帥,這算命也算的准,我還真是看中了你!”羅阿姨應承他的話,咯咯一笑,
“哈哈,羅阿姨過獎了,我有幾斤幾兩本人還是有數的。”厲丘一揉鼻子,
“雖然我的確比一般人帥了一點、年輕有為一些,但本人缺點也太明顯了,人太老實,只會掙錢,不會花錢——”
“不過我女兒眼光高的很吶,不是碩士博士、年薪不過五十萬的,她不考慮,我們兩個老的也很急呀!”羅阿姨樂呵呵一笑,知他在說笑,又接了過去。
一邊的小五眼譏笑道:“這一街不要臉的人我也見多了,還真沒見人臉皮厚得過泥鰍你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癩蛤蟆?你見過我這麼有型的癩蛤蟆么?”厲丘正要繼續損他,見羅阿姨已經寫好了女兒的出生年月日時,便朝小五眼一豎中指。
然後排出羅阿姨女兒命盤生辰八字,再根據其四柱命造,從抽籤筒里抽出了一把竹籤。
“好,羅阿姨,老規矩。”厲丘隨即又從身後端來一個銅盆,盆子裏盛有半盆水。
羅阿姨點點頭,兩手伸進水裏洗凈,擦乾,然後閉眼,深呼吸。
“這一把竹籤,對應了你女兒的八字四柱,你抽一支。”厲丘把他剛抽取出來的一把竹籤捏在手心裏。
抽籤解命,分命主本人求籤和代人求籤,若是命主本人來求籤,便不用看四柱命造而直接抽籤斷筮辭。
但若是代人求籤,就必須要根據其人的生辰八字來排出八字四柱,再根據對應的四柱命造來選簽斷筮辭。
羅阿姨便隨意抽了一支竹籤遞給厲丘。
“中吉。”厲丘拿起這支簽一觀望,“年時有運西方來,一扇柴門半掩開,若教子規啼不住,金鋯三聲上高台。”
“中吉?我女兒考得上考不上呀?”羅阿姨一頭霧水,中吉就是個中平簽,無運也無虞,無喜也無憂,“這個具體怎麼說呢?”
“你女兒今年的確是有大運的,運在這申酉戌西方,我想你女兒肯定是在這西南某地考試的吧。”
厲丘仔細為羅阿姨分解筮辭,“但是,她今年神煞交運在寅午戌北方,命里就只能半納福匯,命門半掩半開,也就是說,她可能會有大運,也可能與大運失之交臂。
“不過,這也有玄機可循的,在你女兒考試之前,你家裏堂前院子,無論有什麼鳥叫,你們都不要去驚動打擾。
“若是這些鳥、聲聲不斷啼鳴,便印證了你女兒考試‘題名’,這可是所謂的金榜題名哦!”
別看厲丘手裏捏了一大把簽,其實都是中平簽,這叫“模稜兩可簽”,筮辭也都差不多。
只要命主是來求籤問吉凶、問成敗、問及落第,那麼隨便他怎麼抽,抽到的結果都是一個樣:有可能成,有可能敗;有可能考得上,也有可能考不上。
比如這一簽,厲丘來個“命門半掩半開”就迎刃而解了,反正只有兩種結果,考得上,考不上。考上了,就歸於鳥兒聲聲啼鳴不斷,金榜題名;
要是沒考上,就說是你們驚動了家裏附近的鳥叫,壞了玄機。
無論如何,都給自己留條後路,免得命主到時找麻煩。
雖然厲丘也修為到了楊公《天禪經》五重天的境界,但為避過天譴折壽,他也只能靠忽悠矇騙來混碗飯吃。
畢竟泄露天機的後果,祖父和父親的英年早逝便是最直接的見證。
且說那羅阿姨聽厲丘分解到這裏,雖未得到一個肯定的結果,但貌似也讓人看到了希望,便樂呵呵丟下一百元錢給厲丘,道別而去。
厲丘把錢往襯衣口袋一塞,起身便去交水費。
公廁要走五分鐘,平素一幫大老爺們就在身後這棵樹下解決。
厲丘像平常一樣繞到樹后,他在這樹下方便了千百次,這次卻出現了異常情況!
厲丘把水費交在樹下一個小地洞裏,卻忽見那地洞裏什麼東西發出綠幽幽的光芒。
厲丘這才體會到什麼叫蛋疼和震精!趕緊收水,走上前蹲下來,剛一埋頭,就聽“撲簌簌”一聲——從地洞裏飛出兩隻紅色的小飛禽!
其中一隻“咚”一聲撞在了厲丘額頭上!
厲丘“咦”一聲,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
只覺印堂下眉心間微微發燙,但一瞬間,又歸於平靜。
厲丘趕緊一摸額頭,除了一層皮擦破外,沒其他異常,回想起來,不由驚詫萬分。
一看時間,自己暈過去一個多小時。
他正想再好好一探那小地洞裏到底有什麼玄機時,忽然一陣大風從河中颳了過來,挾裹樹葉泥塵紙屑漫天飛舞。
厲丘趕緊遮掩,不料那半露在襯衣口袋裏的百元紙幣“嗖”一聲被風卷在了空中!
“靠!”厲丘趕緊追了過去。
但他跳躍奔行,卻始終夠不着空中的錢,忽見那錢在空中一個盤旋,旋即朝街道上俯衝而去,他跟過去剛要接住,卻見一人從身邊走過。
那張百元紙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此人左手拎着的一個皮包上,卡在皮包的帶子間。
“喂,小姐!”厲丘看清了,是個女子,一頭燙染過的短髮,鵝黃印花無袖t恤,一條高腰牛仔褲將身姿腰線勾勒得婀娜動人。
那女子轉過了身,非常精緻的面孔,尤其是在短髮的襯托下,一股藍調而洗過鉛華的優雅不遺而露,年齡大約二十四、五的樣子。
算不得出眾的美女,但絕對讓人眼前一亮,清新而脫俗,幹練卻冷艷,給人一種女強人的強烈暗示。
厲丘卻有些異感,這女子好生面熟,便信口開河問道:“小姐,你的母親是否姓羅?”
“對,你是……?”女子稍稍後退一步,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真是羅阿姨的女兒?!”厲丘忽然只覺腦海中意念翻騰,印堂眉心間,剛剛被那小飛禽撞過的區域一陣熾熱!
他心下一凜,早前已經通過羅阿姨得知了此女的生辰八字,趕緊掐指一算,
瞬時身子一個震顫,“過膛風!!!”
他再行一算,沒錯,是過膛風!
“不對……這種命理須修為到了六重天才能算出來的!祖父和父親可都算不出這等天機!”
“難道,我修到了六重天?!”
“六重天,眉心動,慧眼開……”想到這裏,厲丘一凝神,仔細盯着此女的額相天庭,也只在一望去,身子便是一個趔趄!
“我能看到司命紋!果然,我果然到了六重天!!!”
厲丘一拍雙手,立時在原地幾個蹦跳,心下激動莫名。
人的額頭天庭,生有七七四十九條命紋,此四十九條命紋印證人生老病死,以及一生運命之數,俗人肉眼毫不得見,唯有開慧眼才能清晰洞窺。
而厲丘祖傳楊公天禪風水相術,唯有到了六重天境界才能開慧眼!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無費功夫!”厲丘一揉眼睛,一陣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語。
自己的祖父和父親,耗盡終生也只能在《天禪經》五重天的境界徘徊,始終越不過這道天坎。
可自己在一時之間,竟然跨過了五重天!!
厲丘鼻子一酸,一陣感慨。
但一揉額頭,他心下一陣大異,自己天緣巧合衝上了六重天,莫非是那隻撞擊自己額頭的紅色小飛禽助了一臂之力?
“喂!”那女子見厲丘像是發瘋似的又蹦又跳,自言自語,便是一聲高喝,“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媽姓羅?”
“呃,我是誰你不用知道,畢竟本大師只是一個傳說。”厲丘回過神來,見她神色有異,
“你別這麼緊張,本大師不是要泡你,也不會吃你,我只是告訴你,你下周的考試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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