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二:海的人魚(四)
塞涅爾誕生在深海里,冷酷,強勢,佔有欲強。
他天生不會分享,自然也不允許其他人覬覦他的寶物。
普達亞的新王索伊觸碰了他所有的忌諱,於是僅僅是一個照面,金髮藍眼的年輕人就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恐怖的東西盯上。
索伊根本不敢動彈,這種感覺甚至讓他的後背一一寸寸發毛。
所幸他是反應很快的那種,等看明白兩個人之間的不同尋常的氣場,當即彎下腰,對季也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禮節:“殿下。”
他摸了摸鼻子,低聲服軟:“我剛剛有些醉了,無意冒犯到您。”
他說的實心實意,說話的時候,盡量不讓自己用冒犯的目光注視眼前的人。
儘管克洛諾伊殿下是難得吸引他的人,也是至今為止,最能夠幫助他的人。
但沒有人會否定,他身側男人的危險性。
注視着男人腰間與克洛諾伊殿下如出一轍的藍色寶石,與這塊寶石的來歷,索伊臉色一白,腦海中對男人的身份有了一個猜測。
這個猜測讓他面色凜然,他毫不誇張的判斷,如果不是他足夠識趣,識趣的又足夠及時,對方會毫不猶豫擰斷他的脖子。
像扭斷他表哥的脖子那樣。
於是在後半部分的宴會裏,因為心中的想法,索伊老老實實的扮演壁畫,低眉垂目,不敢上前,也不敢離開,結結實實心驚膽戰好幾次。
但令他感覺意外的是,除了他自己,突如其來的深海之王除了第一面,似乎沒有引起其他任何人的注意。
在大部分貴族看來,對方似乎只是普通的人,一直站在克洛諾伊殿下身旁,姿態沉默,彷彿守護新王的騎士。
季也也注意到這一點。
詢問出來的時候,塞涅爾並沒有說什麼,他垂着睫毛,手中端着一隻花紋精美的酒盞,若有若無的觸碰着嘴唇。
他一直跟在季也身側,彷彿對陸地上的什麼都不感興趣。
而另一邊,對陸地相當感興趣的塔米爾此刻從舞廳遊盪回來,剛好聽見這句話。
他一下就笑出來,放下手中的餐盤,對季也解釋道:“殿下,不必擔心,陛下只是巡邏回來,想來見您,不是想做其他什麼。”
這句話翻譯一下差不多就是,因為只是想來見您,其他的就不重要了,沒有要用深海之主的身份給您帶來不便的意思,更不願這件事給您帶來任何多餘的困擾。
克洛諾伊王子只是被深海中的神明庇佑,而不是被怪物囚禁,來換取什麼。
所以只認為他是普通的騎士就好了。
想明白這一點,也看出來塞涅爾對自己的保護,季也心裏一軟,儘管是在參加舞會,也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一下塞涅爾的手指。
這一下簡直把塞涅爾的心臟都軟化,結果就是在宴會結束后,剛走出沒兩步,還沒來得及回到寢宮,季也就被迫不及待的魚魚抱在水裏親吻。
王宮裏有一處直通大海的水灣,
被抵在水中的石柱上親吻的時候,季也伸手,在被深吻的間隙里,伸手摸一下塞涅爾的耳廓,“剛剛回來?”
嘴唇上的觸感溫熱,唇瓣被淺淺□□,季也閉上眼睛,感覺到腳踝被濕漉漉的手掌握住。
“嗯。”塞涅爾低聲回答他,抱着懷裏的小王子,良久,他開口問:“克洛諾伊,你想去海中看看嗎。”
在傳說里,美麗的人魚救下了俊美的的王子,但王子並沒有對她生出愛意,她也就沒有機會把喜歡的人帶回家裏。
最終她變成了泡沫消失在海平面上,再沒有機會回到家裏。
塞涅爾並不相信傳說,他只是單純的想把喜歡的人帶回家裏,
於是他抱着懷裏的人,低下頭,一邊親吻,一邊說出自己邀請。
季也沒有拒絕,他被塞涅爾抱起來,有一半的腳踝浸在水裏,他的手臂環繞在塞涅爾脖子上,想了想,抬眸道:“你想讓我去海底看看?”
後背抵在海邊潔白的石柱上,季也抬頭,看深海中的人魚。
在夜色深藍的穹光下,在藍卡宏偉的建築群里,俊美的人魚在水灣里變化出魚尾,他遊動着,美麗的魚尾有力的甩動。
但即使是這樣輕而易舉就能把人擄走的情況,他的目光也一直注視着季也,等待着他的回復。
季也並沒有想太久,就點了點頭,答應了他的邀請:“好。”
於是在增添冠冕的這一天,藍卡的克洛諾伊陛下,不僅在自己的國家成為新王,也平生頭一次的來到海底,看到了另一片領域。
亞特蘭的海域很大,以往只屬於塞涅爾自己,海水澄澈明凈,越往下,顏色越發深邃,從底部往上看,海平面像波光閃閃的美麗綢緞。
進入到深水,塞涅爾的魚尾越發奪人眼目,閃着碎光的海藍色魚尾,破開水浪,像天上倒灌的星辰,長而有力,每當劃過深水時,會帶來道道波紋。
行走在海底的宮殿裏,除了會過來打招呼的巡邏隊,就是雲朵般的水母。
但在季也眼睛裏,除了這些景物,更多的是身邊魚魚的漂亮的尾巴,看的久了,季也被蠱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塞涅爾的尾巴。
其實只是被漂亮的事物吸引,而做出的本能反應。
然而漂亮而冰涼的魚尾被修長的手指觸摸,撫摸一下鱗片時,還是忍不住飛快輕彈一下。
塞涅爾的眼睛立刻就紅了。
但因為季也對人魚的了解太少,並不知道尾巴對人魚來說,既是有力的武器,也是極度敏感的器官。
在被這樣撩撥逗弄后,塞涅爾再也支持不住,抱緊了懷中的人,長長的魚尾纏在了對方的腳踝上。
季也一開始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危險性,腰上被緊箍的力道讓他忽略了腳踝上被若有若無輕蹭的觸感。
也因為和塞涅爾心意相通,他不再畏懼水的壓力,進入到海底后,除了沒有尾巴,和其他人沒有不同。
這讓他忽略了人魚抱着他繼續往前時,過快的速度。
水母和珊瑚在身後迅速不見,飛速略過一支支海底的巡邏隊,直到被帶回海底巍峨的宮殿,季也還來不及讚歎海底深處這樣鬼斧神工的設計。
就被人魚托着腰,壓在寢宮內潔白的的石柱上。
季也懵逼片刻,來不及反應,只來得及摸一下塞涅爾冰涼的鱗片,就被塞涅爾俯身吻下來,然後平生第一次知道了,魚尾的作用。
這也是季也對於第一次來到海底時,全部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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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諾伊王子在加冕時第一次來到海底,在後來的時間裏,他又無數次來到這個地方。
在很多年裏,他不僅是陸地上,人人讚頌的一位賢明的王上,也是深海里,被大家承認的另一個王。
他為大海帶來了很多東西。
技術,物資,新的生活方式,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比如對於天生筋骨強健,能夠操控海水的人魚來說,原本並不注重傷口的養護。
對於他們來說,受傷了,要麼自己回家舔一舔,要麼找到深海的巫醫蜃精,隨便拿幾包藥粉敷着。
但因為蜃精總是和人魚一族不大對付,在付出昂貴代價的同時,還要小心對方下什麼陰招,久而久之,人魚對傷口乾脆置之不理。
但這對人魚來說都是普遍的情況,人魚很難會因為一些微小的傷口死亡,但如果真的死亡,對他們來說也不是難以接受的事。
以往的時候,海中霸道強勢,卻又意外懵懂的人魚們,沒有想過去改變這種情況。
直到有一年發生了一件大事,這種情況才被克洛諾伊殿下改變。
那是季也來到深海的第三個年頭,那時候,每當塞涅爾帶着軍隊外出巡視,季也就只是在王庭里遙遙觀望大海,而每當塞涅爾蒞臨,他就會來海底深處住上幾天。
那一次巡邏,因為遭遇了另一片海域的怪物,人魚的傷亡異常慘重。
就連強大無比的塞涅爾,都被怪物利爪割破了下巴。
那種怪物外形頗似章魚,全身鱗片,鱗片上佈滿毒素,被利爪抓到的人魚,一開始只是一道小小的傷口,慢慢的,傷口會不斷擴散,變成腐爛狀態。
這種腐爛隱藏在皮肉里,使人魚們痛苦不堪,有無法忍受的人魚,甚至撕下了自己的整塊皮肉,但剩下的傷口又會被迅速傳染。
海中的氣氛一度低迷。
因為封鎖了消息,不只是岸上的季也,就連塞涅爾外出期間,一直被留下陪伴季也的塔米爾都不知道這個消息。
最後是季也一直計算着時間,到最後感覺到不對,和塔米爾一起來到深海,才看到這樣的景象。
一直以來,塞涅爾外出巡視,都是塔米爾守在季也身旁。
塔米爾也不是真的毫無覺察海中出了事,只是海中傳來命令,不許打探,不許回去,也不許在克洛諾伊殿下面前表露出任何不對。
因此他一直沉默隱忍。
一直到季也自己感覺到什麼,難得強勢的逼問下,塔米爾才吐露出一些消息。
“我們必須回去。”聽到消息,季也皺眉,這麼對塔米爾說道。
塔米爾感覺無奈:“殿下,不必擔心,人魚遭遇過比這還要嚴重的災難,因為天生的強悍,人魚所受的苦痛也都比一般人多,這是能夠忍受的。”
這也是塔米爾儘管擔心,但一直能夠忍受的原因,他們經歷的痛苦足夠多,被磨鍊的足夠堅硬。
“可是誰規定了,強大人魚就必須痛苦。”而面對這樣的解釋,季也並不接受。
他想起來海中大大咧咧對他稱呼殿下的魚魚們,想起來在他手指中間跳舞的水母,也想起來神情冷靜,睫毛輕垂,在夢裏安靜看着他的塞涅爾。
最終他對塔米爾道:“塔米爾,我們也都是海里的一部分。”
那已經是他的另一個家了,有他重要的人,於是當塔米爾咬牙,第一次無視塞涅爾的命令,將攜帶着大量藥品的季也帶到深海中時。
就看到海中的人魚們遍地血腥,而他們的王上單手支在王座上,眼睫低垂,漫不經心的刮著自己下巴上的血跡。
他對自己的傷口漫不經心的樣子,他是深海中的王,是絕無僅有的強大存在,即使是致命的傷口,原本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此時此刻,他卻沉着臉,坐在王位上,十分不耐的擦着彷彿永遠也擦不幹凈的血跡。
塔米爾這才知道情況的嚴重性,他偏過頭,與同樣面露擔憂的季也對視。
季也對他搖了搖頭,想了想,往前一步,輕聲喊塞涅爾的名字。
青年的聲音溫和明潤,穿透了海水,溫聲道:“塞涅爾。”
而在海中本是靈敏無比的塞涅爾,這才發現一般,皺了皺眉,低頭看過來。
當看到季也,他走下王座。
先是低頭,吻了吻面含擔憂的季也,安撫他:“克洛諾伊,沒事,不用害怕。”
然後抬眸,指骨抬起,漫不經心的繼續刮掉下巴上不斷滲出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