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穿(小寶貝回家跟媽媽吃飯啦)

第二穿(小寶貝回家跟媽媽吃飯啦)

薛盈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他端着那碗衛聽春根本不肯喝的湯藥,其實是害怕面前這個人對他突然發火,罵他忘恩負義。

從她昨天想要跑掉開始,他就一直在命人調查。

將他能找到的,所有直接接觸過這個曾經作為他母親心腹的嬤嬤的人,全都帶過來,令人仔仔細細地詢問。

一個人可能因為境遇大起大落,導致心境轉變,導致她會做出自己從前不會做的事情,例如“良心發現,去偷偷救她從前虐待的人”,但是有很多刻在骨子裏的東西,是改不了的。

即便是因為境遇改變,也總是會留下痕迹,尤其是薛盈令人審過了冷宮裏面那幾個日夜和衛聽春相伴的婢女。

因此薛盈現在幾乎能夠完全確定,這個在婢女口中,突然良心發現,不和她們搶飯吃,還對她們和顏悅色的老嬤嬤,並非因為搭上了九皇子,覺得自己以後要一飛衝天,看不上冷宮裏面的那餿米酸湯了。

而是她這兩天,到如今已經是第三天了。

她根本什麼都沒有吃過,她甚至還給他餵了水,自己也沒有喝過一口。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身中即將毒發身亡的劇毒,竟然還有力氣跑。

加之她手上的特殊疤痕,和她餵給自己水,對自己的態度等等各個方面,判斷她就是十年前的那個,突然失心瘋一樣,闖進滿月宮的偏院,給他這個連親生母親都視為豬狗的皇子,餵了一碗參茶的那個人。

薛盈從來不信神佛,世人都說沒有嘗過人間苦難的人,是沒有信仰的。

但是薛盈不一樣,他是因為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裏,把這世上所有的神佛,甚至連地獄惡鬼邪魔全都求遍了,但最後發現他們都只是虛妄。

他有一段時間,求的甚至是讓他痛快地暴斃而亡,因為皇子是不能自戕的,那樣會被說對皇帝心存怨懟,是不詳、是災星、若是死不透,是會被生生燒死的。

而且所有和他沾邊的人和物,都會受到牽連。薛盈只是想死,卻不想在黃泉路上也見到自己的母親,她於他來說,比惡鬼更恐怖千萬倍。

所以他不敢死,更不信這世上有什麼神鬼存在。

但是他現在,不得不去相信,這世上確實是有鬼神的存在。

薛盈端着托盤站在那裏,清雋溫潤,嘴唇幾動。

他用那種有點可笑的喑啞聲音說:“你是在生氣我跑掉了嗎?”

薛盈說:“你放心,我九哥不會找你的麻煩,我已經找他說過了。”

他說著,面對着衛聽春輕輕勾了下嘴唇,若是忽略眼中死水一樣的沉寂,他的笑容堪稱靈秀。

他表面純良,心中卻在問衛聽春——那你到底是惡魔,還是神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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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聽春想生氣,至少她被打亂了計劃,囚禁在這裏,總要理直氣壯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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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還幫她解決了九皇子那邊可能出現的麻煩,他笑得這麼討好,衛聽春要是有那麼硬的心腸,也就不會把這個世界搞成這樣了。

她對薛盈,終究是因為小時候的那一點憐惜,變成了牽絆。

況且是她察覺到了他眼中的死灰,對生命的漠視和冷淡,在他的掌心一遍遍寫下——好好活着。

怎麼能去怪一個抓住機會自救的孩子?

因此衛聽春抱着花瓶站了一會兒,就把花瓶放在了原位,赤着腳走到了薛盈身邊,直接問他:“我一句話都沒有說,你怎麼認出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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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衛聽春這是要坦白她的身份,和她兩次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目的了。

但是衛聽春接着又說:“你是不是把蒙眼睛的布偷偷扯開看我了?”

薛盈聞言提起的心緩緩放下,垂眸不動聲色消解掉緊張。

他本來就該認識她的,但卻絕不是因為目視認識。

所以她在裝傻,說的是他們原本的身份這一層。

薛盈不知道揭穿她的真實身份,會怎麼樣,她會突然變成惡鬼弄死他嗎?還是馬上消失在他面前?

可能第二種,因為她一直就想跑的。

如意說,她在宮道上奔跑,還大吼大叫來着,在宮中奔跑喊叫是死罪。她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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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盈竟然有些羨慕她,她想死就能死,想活就能活。

薛盈覺得人生了無生趣,就算眼前這個人是害他的魔鬼,他也不想讓她走。

因此他垂頭看着她,說:“你抱我了。我能感覺出來……你的肚子。”你手上的傷疤輪廓。

還有你現在看着我的時候,眼中的溫柔和溫和。

從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薛盈。薛盈被她這樣看着,后脊上的汗毛都簌簌而立。

薛盈覺得好可惜,十年前他凍傻了,再怎麼努力眨眼,也沒能看清那時的他。

那時的他,是個小太監,他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自己呢?

衛聽春沒想到自己是敗在這裏,怪就只能怪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穿成大胖子了,就連病態的人物也沒有。

她本能忽視了自己有大肚子的事實,實際上頂着薛盈了?

衛聽春不打算糾結這件事了,又直接問道:“這是什麼葯?你是想要毒死我嗎?”

衛聽春在薛盈的面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半點穿越身為古代奴婢的素養都不見了,不僅沒有礙於薛盈的身份,故作恭敬,語調反倒像是在對一個鄰家的小弟弟。

薛盈也不以為忤,雖然在宮中,計算要害他傷他的人,也會禮數周全地叫他一聲十一殿下,再對他下手,還從沒有如衛聽春這樣直呼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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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實說道:“你昏睡的時候,我請太醫來給你把過脈。你的肚子……”

薛盈舔了下嘴唇,說:“生病了。”

薛盈避重就輕道:“這是能緩解疼痛的葯。”

衛聽春微微仰頭看他,感嘆了一下這小樹苗雖然看着營養不良,但是抽條還挺猛。才十五就長這麼高啊。

聽薛盈這樣說,伸手就接了湯碗,皺着眉一仰頭就幹了。

薛盈一愣,他以為自己要多費一番口舌,畢竟這世上就連他的母親也不肯相信他的。

誰也不敢接他手裏遞過去的入口的東西。

但是她就這麼喝了,他說了,他便信了?

薛盈眼中經年無波的靜湖,似是被一束清風,吹起了一點點的漣漪。

他連唇色看上去都有了一些血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碗葯進了他的肚子。

“沒有蜜餞嗎?”衛聽春抽着一張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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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聽春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手欠,突然碰了他撐在桌子上的手臂一下。

薛盈聞言看向她,眼中似有不解,不解她好好地說著你我,怎麼突然叫起了他十一殿下。

衛聽春磕磕巴巴說完,忍不住又笑了。

算了。

所以十年前,他被面前這人變成的小太監喂熱茶的那一次,他才會以為是滾油。

薛盈曾經有個侍女,是慶嬪最喜歡的婢女,生一雙厚厚的雙眼皮,手中總是扣着一根針。

其實後面那一句,是小寶貝回家跟媽媽吃飯啦。

為什麼?

這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曾期待過無數次,求過漫天的神佛妖鬼想要達成的願望,就是給他這樣一個守護神。

慶嬪睜開眼發現是他,把那一碗蓮子羹都掀在了他身上,還說他噁心。

她沒相信薛盈給她喝的葯是止疼的,她以為是折磨她的呢。她選擇毫不猶豫地喝,是因為薛盈都親自端來了,他不會葯死她了。

從沒有人給他一顆蜜餞,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是苦,他的味覺壞掉了,很鹹的東西才能吃出些許來味道,酸甜苦辣的滋味根本嘗不到。

兩個人都坐在桌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只是突然碰自己一下。

她這個人向來樂觀,否則也不能跑個龍套跑了這麼多年,一次都沒有嘗試去兌換主角。

薛盈抿住唇,他不知道說什麼,他已經喪失了和人正常交流的能力。

難道是打算先讓她好一點,然後再動手?

薛盈顯得有點呆。他腦中思考着很多事情,同時還在觀察衛聽春。

衛聽春打算順帶着用這四十幾個小時,治癒他一下。

本意是嚇他一跳。

方才……他是太放鬆了。從未有過的放鬆過。

如果他叫痛,或者突然起身,就會被慶嬪尋到理由打罰。

但是薛盈疼了還是不會叫。

因為慶嬪,曾經讓人給他餵過滾燙的熱湯,不止一次。

但是看到他真的猛地跳起來,然後面色唰地慘白,肉眼可見神色從平和轉為驚恐,按住了自己被碰的手腕的時候。

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來一下。尤其是在慶嬪面前,扎得十分頻繁。

因此這世界劇情崩到媽不認,系統空間全都是赤紅警告,她索性就不看了。只看了一眼距離她應該死去的時間,還剩下……倒計時,42小時。

後來他練得上騎馬課摔下來,被馬踩到也不會叫。

他說的是真的啊……

喝完水,薛盈還傻兮兮端着托盤在那裏站着。

只是慶嬪死了好幾年了,薛盈身邊也漸漸沒人再敢折磨他這個十一皇子。

可是也是奇怪,她對着薛盈,醞釀不出任何的火氣來。

她連忙站起來道:“怎麼了?嚇着啦?”

“十一殿下,是不是第一次伺候人啊?”

“好苦!”衛聽春見他托盤上真的沒有蜜餞,趕緊在這屋子裏找茶壺,用茶水漱口后,這才消減了一些苦味。

她想起從前家中的弟弟,伸手去拍薛盈的後腦勺,把他攬過來,手掌熱乎乎摸他頭髮。

薛盈走到桌邊,把托盤和空碗放下。

衛聽春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慶嬪是真的噁心他,因為慶嬪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吃過一次蓮子羹。

兩個人待在屋子裏,相顧沉默,各自心懷鬼胎,即將臨盆之際,衛聽春突然神色複雜,她發現她疼到總是乾嘔的肚子,真的不疼了。

她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哈哈哈哈。

這是村子裏叫走失的魂常用的一套俗話,屬於封建迷信。但是孩子嚇着,被抱着摸一摸,應該是心理安慰,總會好一點。於是一代代傳到今天。

那她要不要演一下誠惶誠恐?

先不急,慢慢來,先放鬆薛盈的精神,至少不能讓他把自己關着。

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癒。

那一次不算是伺候吧,畢竟沒有成功。

他關着自己這副身體的原主,肯定是為了折磨吧,畢竟衛聽春這身體和他有舊仇,她又不曾對他用尊稱。

衛聽春本來想着發作他一番,然後最好能激怒他,讓他把自己趕回冷宮,她再想辦法去找死。

他總不至於,因為她的一次示好,就把從前的一切都原諒了。那可是童年陰影啊。

但是衛聽春卻總是忍不住發笑。

那不是髒了他的手么。

他甚至因為這稱呼手腳急遽變冷,但是他努力地分辨了一下她眼中神色,才有些愕然發現,她竟是在調侃他。

俗話說捧得高了摔得更重,落差更大更絕望?

過於反常的放鬆,導致衛聽春突然一碰他,他醒神以為自己又被扎了,條件反射按住傷處,卻發現……沒感覺。

衛聽春見他這樣就後悔了。

嘴裏喊着:“不嚇不嚇,不嚇不嚇,不嚇不嚇,摸摸毛,嚇不着,拎拎耳,嚇一會兒……薛……盈盈跟我回家吃飯啦。”

他活着確實不易,但也確實是生平第一次伺候人……或許是第二次。

他自小喝的葯堪比學士們閱讀的書籍數量。

薛盈在發獃。

這一次才算是第一次,薛盈想。

他從心底里沒有把衛聽春當成一個人,衛聽春是神鬼一樣的存在,兩次對薛盈展露出的善意,讓薛盈恍然以為,他也是被保護着的。

因為他沒有和她說話嗎?

細細長長的銀針,用來測試飯菜裏面的毒物,也用來……扎他。

很小的時候,他為了討好慶嬪不想挨揍,從一個婢女手中接了一碗蓮子羹給小憩的慶嬪。

兩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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