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山河(傾風心道林別敘這人好變態)

劍出山河(傾風心道林別敘這人好變態)

幾人各懷鬼胎,真真假假地糊弄,說得自己都快信了。

傾風低頭喝水,就聽屋外傳來三聲輕緩的叩門聲,隨後張虛游的聲音響起道:“別敘師兄。我把崔二郎的屍體帶過來了。”

喧嘩的人聲頓時停了,廳中眾人集體轉身,死死盯住大門。

謝絕塵過去開了門,張虛游隨之抬起頭,目光虛虛地落在憧憧人影上,周身帶着一種蒼然的消頹,腳步沉重地走進來,將懷裏抱着的人擺在前方的空地上。

數十人紛紛涌過來想要一探究竟,被張虛游擋了開來,用白布遮住崔少逸的臉,讓他們莫像街頭查看貨物一樣地圍在屍體周邊指點。

豪紳們便只看見崔二郎露在外面的一雙手,以及他那身滿是血痕的衣裳。

崔少逸的年歲也才剛過二十,該是風華正茂,可不過剛死,那雙手便已乾枯得近乎沒有血肉,徒剩一層薄薄的皮裹在白骨上。狹長的指甲比猛獸的爪牙還要鋒銳,不倫不類地長在他手上,甚至讓人難以看出那是一雙人的手。

結合先前林別敘說過的話,眾人只瞥了一眼便匆忙挪開視線,感覺一股涼意在腳底跟脊背上亂竄,壓根兒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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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爺見親兒的屍體這般慘烈地出現眼前,悲痛之□□絕,喉頭噴出一口熱血,竟憑意志掙開了林別敘的禁錮。

他餘光一斜,抽出就近一人別在腰間的長劍,雙手握住刀柄,全無章法地衝著林別敘刺去,嘴裏發出渾厚的咆哮,雙目圓睜,臉上凈是瘋狂。

傾風坐着沒動,林別敘也坐着沒動,二人表情皆是波瀾不興。

直到那鋒利劍尖快要扎到林別敘的臉上,呼嘯的劍風已撲至他的鼻尖,坐在下方的柳隨月才意識到危險,頭皮炸起,抓起一旁半靠的長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下了他的劍刃。

傾風聽見“鏗鏘”一聲撞擊,才驚醒過來,上前抓住崔老爺手臂,往後猛地一拽。

崔老爺半點抵抗之力也無,跟塊石頭似地重重倒在地上,正對着的恰好是崔二郎的臉。他用手肘爬行着上前,撲向兒子屍身,難以自抑地崩潰慟哭。

林別敘靜靜看着他,彷彿沒有方才那出死裏逃生,只惋惜道:“何苦?”

崔老爺聽不見他話,扯下崔二郎臉上的白布,用指尖一寸寸撫摸着他的眼、鼻、耳朵,屏住呼吸,怕驚擾了崔少逸的安寧,然後俯下頭,緊緊貼住他的臉廝磨。

眾人心中對崔二郎謀算他們還是懷有怨恨,可真見人死了,心緒更是複雜,說不出一句“活該”。何況這肝腸寸斷的生死離別,何人觀之能不動容?一種物傷其類的深切痛楚,叫他們無奈別開臉去。

林別敘看着父子這一幕,眼神也有兩分迷離,等了等,才在隱約起伏的嗚咽聲里鄭重開口道:“還請諸位將所有服過藥物的人一一帶到刑妖司來,趁着我幾人還在,消解他們身上的妖毒。萬勿心存僥倖。之後刑妖司會持秘寶在城中搜尋那妖孽殘留的妖力,若是發現有人欺瞞,那隻能請所有相關人去刑妖司的大獄裏走一遭了。”

他抬起手,送客道:“如無他事,諸位先出去吧,去找門外的弟子做個登記。張師弟,勞煩你負責。”

張虛游木然點了下頭,沒有看他。還沉浸在一股難言的失意感傷之中。

眾人也正感無措,那哭聲悲傷得直往骨子裏鑽,他們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聞言利落轉身,相繼離開廳堂。

林別敘朝傾風攤開手,指節輕叩了下案幾,傾風飛速將三相鏡丟了過去。

柳隨月還賴在座位上,想弄明白事情經過,被柳望松提溜着衣領拽了出去。

她不服氣,扭動着肩膀小聲抗議:“我又沒說話!幹什麼要出去?”

柳望松在她耳邊道:“住嘴!你這人怎那麼不識趣?”

等人全部解散,廳內終於安靜下來。退盡嘈雜,僅剩下一陣陣斷續的抽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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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爺哭得要背過氣去,連呼吸聲都小到快聽不見,眼淚哭到似乾枯了,眼眶澀得發疼,才冷靜下來一點,又能艱難思考,聲音含糊地道:“我要將我兒屍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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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爺咬牙,凄厲吼叫:“為何?”

“你說呢?”林別敘道,“他的肉身已不是普通的肉身,讓你帶走後患無窮。何況,你鑄下如此大錯,刑妖司豈會放你離開?”

崔老爺痛呼一聲,並不在意自己後路,只用那白布沾着自己的眼淚,去擦拭崔二郎臉上的血漬。

她嘴角抽了抽,忽然想起一事:“說來你們是怎麼抓到崔二郎的?他……倀鬼?到底什麼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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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風點頭,讚賞道:“確實,你平日話那麼多,剛才忽然就安靜了。”

二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互相後退一步,半鞠了個躬,禮貌繞開。

柳隨月繃緊眼部肌肉,做更誇張表情讓她意會,剛一轉身,差點與迎面過來的謝絕塵撞上。

他兩手痙攣似地顫抖,怕自己失了力道,不敢再碰崔少逸的臉。可就那麼看着,也覺得心痛如割,那張陌生的臉好像就是兒子用命對他做出的斥責。

傾風心道林別敘這人好變態,為了面子連命都不要了。

那個慈悲仁厚,清秀懂事的崔少逸是早死了。活下來不過是他的執念與業障。

這一問比什麼刑罰都來得殘酷,如同一萬根針密密匝匝地刺進他心口,崔老爺剛平復下來的情緒又開始掀起驚濤駭浪,將深埋在萬丈深淵裏,那些自欺欺人的思緒都沖了出來。

“哎呀!還說呢!”柳隨月用力拍了下手,挽着傾風的手臂往院裏走,清清嗓子要跟她描述一下崔二郎的陰險狠辣,又回憶起傾風在廳內那煞有其事的一番鬼話,將她推開,對着她再三端詳,意味深長道:“陳傾風,沒想到你也是個鬼靈精的人。”

柳隨月解釋道:“白澤的威能是勢,不擅打殺,大師兄的妖力不過只能定些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若是對方掙開就掙開了!之前在幻境裏他能控住我手腳,也是因為我自己不抵抗。方才可只差那麼一點,我看見那劍都已經貼到別敘師兄臉上了!”

傾風幾人煩吵鬧,出了前廳便一同轉去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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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風不由對她刮目相看:“隨月妹妹,你是有些我不懂的天賦在。”

崔二郎不是什麼大妖的倀鬼,是他的倀鬼,是他所有不可言說的邪惡本性的投射。將好端端一個人,變成了只懂憎怨的魔。

林別敘溫聲道:“那葯你是從哪裏來的?”

“他才十六歲……握着我的手叫我釋懷,讓我再去教養一個小孩兒,我怎麼忍得下心?我只想要他活着……可我沒想到他最後會變成那樣。”

柳隨月無語轉了下眼珠,指着自己眼尾說:“他平日看人是這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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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異口同聲道:“他出不了手!”

崔老爺精神恍恍惚惚,眼神空洞地注視着面前崔少逸的臉,在真我相的催動下,心中的防線徹底崩盤,如實回道:“旁人給我的……轉了好幾道手,只說能救命。”

“這個眼神。”傾風實在學不來,“他平日看人不都是這個眼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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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月擠眉弄眼地示範了下:“因為別敘師兄給我說過,當他用這個眼神看我的時候,就讓我不要說話。”

崔老爺又用白布將兒子的臉蓋住,恐懼地閉上眼睛,喃喃道,“他死時會不會恨……會不會恨我?但凡他有一刻清明,都該恨我將他變成了這模樣……”

林別敘站起身,踱步到崔老爺身後。垂眸看着他在崔二郎凹陷的臉頰上來回摩挲,妄圖從後者如今的面龐中看出曾經的影子,知他心中其實也萬分悔恨,輕聲道:“崔少逸若是死在幾年前,比現在要好。我說他只剩一張皮囊,倒也不完全錯。他服藥多年,我知道你懂真正的藥效,可是你真覺得,如今的崔二郎,還是你當初的那個兒子嗎?所謂的靈藥,真的是救人的仙丹嗎?”

林別敘蹲下身,一手按住他的肩,忽然的碰觸叫他渾身哆嗦了下,緊跟着一股暖流淌過他經脈,叫他驚顫不止的身體慢慢平和下來。

傾風一愣。

“二郎如此曠達,是我接受不來,想要他活,逼他吃藥。若是叫我把命換給他,我分明是願意的,可是為何不行?”

等左右無人了,柳隨月才拍着胸口,一陣后怕地叫道:“嚇死我了!崔老爺拔劍的時候你們為何都不出手!大師兄險些人沒了!”

柳隨月掐着自己小腰,驕傲道:“我也不賴啊!我都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可我反應也很快吧!”

謝絕塵說:“我不便出手。”季酌泉轉向傾風:“我在等她出手。”傾風無辜道:“我在等他自己出手!他不是都有本事把人定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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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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