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山河(他已瘋魔了,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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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幾人皆是迷惘。觀林別敘反應也知事情非同小可,不敢隨意打趣,收聲慎言。
張虛游蹲在地上,盯着崔二郎的臉一陣細看,詢問道:“是否與崔二郎的遺澤有關?他年過十五還能修出大妖遺澤,可先生分明說過他根基有缺,年幼尚且不能,何況一身傷病?難道這世上,真有……”
他說到後面,心裏猛打了個突,下意識抬頭望向林別敘,卻見林別敘也正垂眸看着他。
張虛游從未見過林別敘赫然發怒的模樣。
這位白澤的弟子對待他們向來是寬和謙仁,即便是弟子犯了錯事要施以教導,也多帶着種風輕雲淡的笑,彷彿萬事不擾、諸事無憂,塵世只如一場清夢,所以無所掛礙,自然瀟洒自在。
可此時林別敘的眼中竟有些晦澀的殺意與沉凝的怒氣,棕褐色的瞳仁里也隱沒出一道淡淡的金光,沉甸甸地落在他身上,將他嚇得凝在原地,不自覺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只余腦海里一片狂風暴雨亂做。
林別敘定定看了他許久,闔了下眼,才將那種刀鋒劍芒般刺人的目光收回去,眼皮一耷,肅然道:“此事不該你們問,更不該你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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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別敘向季酌泉借過劍,回身將劍尖指向崔二郎胸口,被張虛游眼疾手快擋了下來。
“師兄?”張虛游臉色發白,兩指止住劍刃,被他方才威勢震懾,身上竟冒出一身虛汗。
林別敘沉聲道:“崔二郎違逆天道,有悖人倫。不必送他去京城候審,現在就可殺了他。”
張虛游一時蹲不穩,直接坐到了地上,單手在地上撐了下,叫道:“什麼?!直接殺了他?”
沒親眼見過崔二郎作惡,林別敘又說得含糊其辭,這樣便要殺人,他有些難以接受。
柳望松也急促問了句:“為什麼?!”
“他入魔已深。即便是能消解他身上的妖力,也改不了他血脈中的邪戾凶煞,不殺了他,只能留他做禍害。”林別敘淡聲道,“他已瘋魔了,救不了。”
柳隨月想起他今日要殺人時的眼神,不由一個寒顫,直覺林別敘說得沒錯,崔二郎恐已失了人性,全無半點羞恥與憐憫,且鬼話連篇、姦猾狡詐。
張虛游心亂如麻,難以思考。但聽着“殺人”二字輕飄飄地從對方嘴裏吐出來,便感覺有什麼東西割了自己一下,極不是滋味,硬着頭皮頂了一句:“可是你還不知他做過什麼,你尚未審問,如何定罪?”
“哦?審問?”林別敘笑着反問,“你能從他嘴裏套出幾句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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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別敘看着他吞吞吐吐、猶疑不定的表現,先前那股滾燙灼燒的怒火倒是激退下去。抽回劍,劍的寒光有半寸隱入他寬鬆的長袖裏。
他坐到正首的位置上,將劍往案几上一擱,又恢復了那種鎮定自若的姿態,緩聲道:“崔二郎身上血煞之氣能重到這等地步,我叫他痛快去死倒是一種解脫。他變成這模樣,你以為他父親會不知道嗎?連臉都換了一張。他父親知道,會沒有謀划嗎?人或許已經堵在刑妖司外了,你看他們的耐心能等多久。會不會給你慢慢查案的機會。”
話音剛落,年輕弟子就飛跑着來報:“幾位師兄,外頭來了好些人砸門,要我們把崔公子放出去。側門也給圍住了!少說幾百,這可怎辦?”
林別敘未答,又一人高喊着跑來:“師兄!幾位師叔在街上巡查,無故被崔氏的人給架回來了,此刻就關在門外,要不要放他們進來?”
“等等!”張虛游抱住頭,捂着耳朵,“你們讓我冷靜想想!”
林別敘並不逼迫,揮手讓兩名弟子暫且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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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月按捺不住,舉起手弱弱出聲:“別敘師兄,他今日為何要殺我?這個可以問嗎?”
“自然是想吃你啊,柳師妹。”林別敘此時還笑,配上他的話語,就顯得尤為陰森,“你是金蟾氣運的遺澤,能壓住他身上的煞氣,自是大補。”“啊……”柳隨月不由渾身發毛,抱緊自己打了個哆嗦,“師兄你別再說了!”
談話的一番功夫,地上的人眼皮動了動,已是轉醒。
林別敘端坐着,沒了要動手的意思。
季酌泉見狀上前拿回自己的劍,眸光生寒,正要抬腕,那頭張虛游豁然起身,高喊一聲:“我!”
他喉結用力滾動,到底下了決心,抿緊唇角道:“能把他交給我嗎?好歹我與他算是交情一場。我最後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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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二郎醒過神來,仰着頭戒備瞪視眾人:“你們想做什麼?”
張虛游上前將他扛起,帶着他往後院走去。
林別敘等耳根終於清凈了,才看向摸着椅子疲憊坐下的三人,問:“所以……傾風呢?你們不是一塊兒出去的嗎?”
眼睜睜看着自己長成另外一個人,合該是件極為驚悚的事情。
可她還是忍不住再去見崔二郎。僅是為了贖身的五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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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被拖拽到門口,見林別敘等人還不為所動,他又慌亂道:“我等不過是想要活命罷了!我有什麼錯!你們受天道垂青、白澤偏愛,哪裏能懂?這本該是救國強民的良策,是你們自私——”
傾風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一點點擠出笑來:“他們真是可以。”
崔二郎察覺到危險,咬緊了牙,回頭對着林別敘吼道:“你們不能殺我,我給他們都餵了葯!殺了我,你們知道都有誰嗎?屆時儒丹城必定大亂!”
差不多隔個三五日,崔二郎就會喊她出去,在馬車裏親自將葯交給她,盯着她吃下。
“我剛進幻境時,也是在這個房間。楊晚吟坐在那張椅子上梳妝打扮,外頭有人喊她,她匆匆放下木梳出去,坐上門口的馬車,去到一處偏僻的河邊見人。”
柳望松等人聽得心驚膽戰,不想淌這臟臭渾水,恨不能把耳朵閉起來好。好在張虛游及時捂住崔二郎的嘴,將人帶遠。
這人臉頰比她凹陷,皮膚比她白皙,身材也比她高挑。唇角還有顆小痣。
起初她還有些害怕,找了幾個大夫都沒看出問題,才慢慢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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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在逼仄空間裏,崔二郎遞給她一枚藥丸,要她服下。
他一直跟着幻境中的人一起行動,看着楊晚吟乘坐馬車與崔二郎會面。
又過了數日,她才意識到不對——那鏡子中的人根本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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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絕塵吸了口氣,很輕地道:“照理來說,大妖血肉中的妖力極其磅礴,普通人服用,別說是領悟遺澤了,唯有暴斃身亡。我也不知崔二郎手中的葯為何可以遏止住妖力對人族筋脈的掠殺,還能叫普通人也掌握那種神通偉力。不過,我從這幻境的妖力里,感覺到了十分濃重的煞氣。或許這就是因果。或許困住我們的這隻妖,也曾吃過這些東西。”
五百兩便是那把逃生的鑰匙,只要給她,她死也甘願。
傾風重點卻不在這兒,臉色微微一沉,皺眉道:“什麼葯這麼神?那張新的臉又是怎麼來的?隨意變化?”
楊晚吟對修行一事懵懂無知,連妖力是什麼都不明白,更別說調用。雖然有了遺澤,自己卻渾然未覺,還當身體裏那股暖流是藥效,沒什麼稀奇。
崔二郎哄騙道:“你乖乖聽話,我會贖你出桂音閣,否則再換一個願意的便是。”
她太想離開桂音閣了。
楊晚吟躊躇不定,直到崔二郎板起臉來,怕他真的翻臉,才發發狠吃了進去。
除卻第一次外,之後服藥再沒什麼異常反應,就在楊晚吟快要習慣這樣的生活時,館中的姐妹忽然奇怪問她,近來的臉怎麼有些變了。
發現此事的那一天,楊晚吟同是嚇得睡不着覺。讓人將所有鏡子都搬出屋子,睡覺也要拿布矇著自己半張臉。
那藥丸入口即化,她本來還想含着,找機會吐出去,不料崔二郎早有防備,給她遞來一杯水,楊晚吟只能認命地咽下。
謝絕塵說到這裏,着重強調了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崔二郎後來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就像野獸在盯着獵物,楊晚吟是他的獵物。”
傾風旋而又道:“楊晚吟都已經二十多歲了,怎可能再領悟大妖遺澤,還只是靠吃藥。不可能,那不可能是葯。”
傾風很是敏銳,謝絕塵未提,她也隱隱冒出個想法,似驚似懼地道:“那該不會是什麼大妖的血肉吧?”
這座豪華的伎館有如建在深海的牢獄,將她腿骨打碎囚禁其中,隔幾個月才會開一次窗,叫她呼吸兩口空氣,平日都是瀕死的窒息。
楊晚吟對着銅鏡翻來覆去地照,快忘記自己原先長什麼模樣。起初並未在意,以為不過是自己年歲大了。
楊晚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忐忑不安,一直捏在手裏,不敢吞服。
當天晚上回去楊晚吟便渾身不適,躺在床上疼得翻滾,險些以為自己要毒發身亡了,熬到月過中天才渾渾噩噩地睡去。第二日早晨醒來,身上已無異常,不僅如此,她還發現自己力氣大了不少,一些陳年舊疾也如同被清水洗刷過,消失不見,身體宛如新生。
謝絕塵低垂着頭不語。
又說:“我若真想殺你,何必廢這勞苦功夫?你不過區區一歌伎,姿色平平,哪值得我上心?”
她一條賤命,左右是沒的選擇,只能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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