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遭遇污染獸
袁倫和強森從礦坑中爬上來的時候，入眼的是一片圓潤無比的藍天。
雖然是夏季，高原上的積雪卻沒有半分消融的意思，仍舊佔據着地表上大部分的面積，遲遲不肯離去，為大地裹上了一層銀白sè的素裝。高聳的山脈，還有尚未散開的烏雲，把rì光擋在了山脊的另一側，遠望峰頂，依稀可見那斑駁的金黃，純凈、耀眼，透徹人心。
這裏是xīnjiāng的最西邊，號稱‘世界屋脊’的帕米爾高原。
雪山、紅土山、黑石山和砂岩山共同構成了一副瑰麗奇偉的畫卷。沿着蜿蜒迤邐、嶙峋交錯的山谷往下，就是古代傳說中的不周山，越過這片山脈，以及山脈后連綿不盡的奧依塔克森林冰川，則是獸人帝國。
袁倫生命中，第二次踏上了眼前的雪山，前一次是隨着車隊旅遊路過，賞風弄景，好不快活。而此時，他早已沒有了那份興緻——在這些美麗的風景背後，可能隱藏着隨時襲擊而來的污染獸，大意的結果就是命喪荒野。
“就連當年盛極一時的人類，也逃脫不了衰敗的命運，不得不龜縮在這荒無生氣的土地上，這又是多麼可悲的結局呢。”
袁倫眺望遠方，心生感慨。
“袁小子，你在說什麼吶？”強森沒他那麼複雜的心思，大大咧咧地問道。
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求生’才是生命中永恆的主題，與其去學習毫無價值的歷史，不如用節省出來的時間，為自己多掙一袋糧食，因此很少有人能像袁倫這樣，記得五千年前祖先的‘逸事’。
“沒什麼，我們走吧，盔甲的電力不多了。”
袁倫嘆了口氣，指着南面，那塊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淡淡地說道。經過兩場戰鬥，盔甲的電量只剩下不到31%，袁倫不得不命令晶片關閉了全部能源，盔甲則變回了原先那塊三角板的模樣，被他收入袋中。
順着南邊一直走，便可以抵達高原上的綠洲——喀拉庫勒湖，也是馬文家族的大本營，‘鋼殼城堡’所在的地方。
戰火重燃，也不知會持續多久，要想活命，那裏是他們唯一的去處。
誰知，強森聽了袁倫的話后，卻陷入了沉默，而袁倫，則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變化。
或許，和半獸人的過去有關？
說起來，他們甚至都不認識呢。
袁倫的嘴角掛上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說道：“正式介紹一下，袁倫，十六歲，過去是奇茲鎮的礦工，現在的目標則是好好活下去。你呢，醜陋的大個子？”
強森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
“臭小子，給我記好了，大爺的全名叫做強森?伊什，是霜狼部族的後裔，比你大五歲。”
“很好，咱們以後就是朋友了，你意下如何？”
袁倫遞出手掌。
“好！你這個朋友，強森大爺交定了！”半獸人伸出他那厚了一圈的綠sè大手，和袁倫擊掌而握。這個人類少有的對他胃口。
“那麼，能給我講講你的過去么？嗯，有關馬文鎮的。”袁倫舔了舔嘴唇，問道。他習慣在問題發生前摸清根源，比如強森和馬文鎮的關係。
“那是我長大的地方……”強森的獸牙動了動，只說出一句話。
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在做着一項極為艱難的抉擇。
袁倫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等待，半獸人想說的時候，自然會開口。
強森轉頭，仔細地盯着袁倫的眼睛，試圖看出點什麼，但那裏只有一片清澈的目光。
又過了片刻，他呼出一口熱氣，終於有了決定。
“如你所見，我是半獸人，我的父親是個人類，我的母親則是獸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就丟下我們母子，不知所蹤。我和母親依靠着一些小手工藝維生，直到遇見了那個惡魔！”
強森的記憶，回到了那段模糊的歲月。
……
五歲的小強森胡亂走在大街上，用還不熟練地通用語呼喊着媽媽，他找了好久好久，久到太陽下山又上山，可媽媽卻不知去了哪兒。
在小強森就要餓昏的時候，一個半禿着額頂，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的年青人，走到了小強森面前。
“我是約翰?康拉德?迪佩爾，你可以叫我迪佩爾博士。”年青人說道，喂他喝下了一杯清水。
就這樣，小強森被博士帶回了家。
博士的家，是一座六層高的方尖塔，方尖塔就落在馬文鎮裏，受到伯爵家族的庇護。一起過來的，還有另外幾十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人類、獸人、半獸人，甚至只在獸人帝國才有的地jīng幼童，都是他們中的一員。
博士給孩子們提供了麵包和水，作為交換，孩子們需要每天完成他佈置的書目閱讀工作，以及協助他進行實驗——博士要做很多實驗，有時從他們身上抽取一管血液，有時則喂他們吃些奇怪的藥品。
博士總是在擺弄着別人看不懂的古怪實驗，每周都會對孩子們定期考試，檢查他們的學習進度。學習的內容大多是些智力啟蒙的讀物，小強森表現的很聰明，學起東西來遠遠超過同齡人，很快，迪佩爾博士就把他選作助手，擁有進入方尖塔頂層的權利。
就這樣過了三年，小強森的知識越來越豐富了，他甚至開始學習一些人類世界的知識。直到有一天，他奇怪地發現，有些孩子們常常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段時間，不知道去了哪裏。等他們回來時，整個人卻變得好像木頭一樣獃滯。
小強森決定一探究竟。
……
強森的瞳孔忽然收縮，似是想起了一段極為痛苦的畫面：“我悄悄地尾隨在他身後，你猜我看見了什麼？！那個該死的惡魔！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用刀把被迷暈的孩子的腦殼剖開，生生挖出了裏面的組織，再將一個不知什麼做成的晶片塞進去！”
“萬能晶片？！”袁倫一凜，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東西。
“沒錯。我在書籍中翻閱了好久，慢慢地明白了他的意圖——見鬼的博士！他在用我們的大腦，為他的新研究做實驗！你知道嗎？那時我才八歲，八歲！一個八歲的半獸人孩子看到這一幕，我只想逃跑，趕快逃跑，拚命地逃跑！”
“但是等我準備動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多麼不自量力。那座看起來溫馨舒暖的高塔，早就被設置了無數重機關，那個惡魔接受了馬文家族的支持，把高塔經營得固若金湯。我想出去，但是做不到。”
“沒有辦法，我只好繼續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然後抓緊一切時間，拚命地看書，偷偷地跟蹤那個惡魔，我相信只要堅持下去，一定能找到他的漏洞。”
“就這樣，孩子們在一天天地減少，而我的努力也漸漸有了收穫，在那個惡魔的房間裏，我找到了一幅地圖，當然，還有高塔的鑰匙。”
“終於，在一個幽靜的黑夜，我帶着地圖離開魔窟，來到了奇茲——這裏有很多獸人，只有躲在這裏，才不會被他發現——然後又因為和人類打架，被關進牢房，直到碰見了你。”
強森扯開衣領，他的胸膛有一個酒紅sè的編號：126號。
“這就是那個惡魔給我印上的記號。”
袁倫想拍拍半獸人的肩膀，卻因為身材不夠，只得在他腰間錘了一拳。
“所以，馬文鎮對你來說還挺危險的，是么？”
強森感覺到袁倫的善意，咧開嘴來。
“或許吧，都這麼多年了，那個惡魔大概早就把我忘了。”
袁倫看看天sè，他們走了幾公里的山路，此時已過中午，按他聽來的距離推算，大概還有五天路程。
只不過，身上一無所有的他們想在野外過夜，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論是食物、火源、還是宿營地，甚至隨時可能出現的污染獸，沒有一點可以忽略。
可惜，高原上流傳這這麼一句話：“唯一的常態就是無常，你不能預料到明天的驟雨。”袁倫與強森則不幸應驗了這句諺語。
“呦——呦——”
一聲尖銳的長嗥打破了雪原的寧靜，一隻身材魁偉，長着棕褐sè皮毛的怪物，踏着蹄子走入了他們的視野。
頭頂一對節杈橫生的巨型鹿角，口中長有成排的鋸齒狀狼牙，胸口的血肉似已腐爛，隱約可見其中凸出的肋骨，它的身材十分修長，人立而起，甚至比強森還要高大，兩隻展開足有五米的長臂上，四根鋒銳的利爪更顯得駭人無比，人類若是被抓上一下，也不知會斷成幾截。
強森往雪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懊惱地罵道：“穆達克，真是晦氣，一出門就遇到了這種東西，強森大爺的晚飯看來是沒着落了！”
“嘿，強森，在考慮你的晚飯之前，我們最好先保護好自己的小命！”
袁倫搖搖頭，狹路相逢，這場戰鬥看來是不打不行了。
雪鹿人，一星污染獸，也是高原上最為常見的品種，它們擁有超長的手臂，以及極佳的彈跳能力，xìng格欺軟怕硬，特別喜歡襲擊落單的人類，進食他們的血肉，遇到強敵時，則往往在第一時間逃跑。
據說，雪鹿人的祖先是西伯利亞森林中的大型駝鹿，因為受到核泄漏與病毒的影響，從極北之地遷徙到這片廣袤的高原並定居下來，成為了此間人類的一大困擾。
袁倫拿出了那塊三角板，放在手心。
“盔甲，着裝！”
隨着他的指令，體內再度湧出那道似有若無的電流，金屬外殼很快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袁倫覺得自己已經喜歡上了這種舒爽的感覺。
這時，遠處的雪鹿人也發現了他們，碩大的鼻子狠狠地吸欶着人類的氣息，那張怪異的鹿臉馬上露出了嗜血的表情。
“長槍，恢復！”
袁倫取出復原的鋼槍拋給強森，自己則握緊了那把合金礦鋤，兩人死死地盯着污染獸所在的方向，擺出了戰鬥姿態。
強森的傷勢尚未痊癒，只能作些輔助攻擊，使用長槍再合適不過，至於他本人，雖說盔甲內附有一柄合金鋼劍，袁倫顯然還是更信任那把礦鋤的威力——如果能去到馬文，他一定要請人把它熔煉，插入晶片，製成一把趁手的武器。
這時候，雪鹿人已經撒開了蹄子，就像一位狂奔的短跑健將，快速向兩人的方向衝刺過來。與此同時，盔甲目部的投影頻幕上，晶片已經快速運算起來，經由眼部紅外探頭偵測到的數據閃電般匯入晶片zhōngyāng，一串串飛馳的分析內容看得袁倫眼花繚亂。
名稱：雪鹿人
科屬：類人形污染獸
屬xìng（以當前盔甲為基準）：力量——平衡，敏捷——強，強度——較弱，耐力——極強，jīng神——弱
綜合評判：★☆（1.5星，以後同理，不再贅述）
是否開啟戰術分析（需要30%電量）？
是否繼續屬xìng分析（需要25%電量）？
“停止分析！”
袁倫看着飛速下降的電池圖標，連忙勒令盔甲停止工作，經過剛才的自動分析，剩餘的電量還剩下39%，要是再任由晶片演算下去，那他也不用戰鬥了。
盔甲的威力強勁，然而消耗同樣驚人，有着‘食電怪獸’的惡名。克魯姆的甲士作為突擊單位，並沒有攜帶額外備用電池，因此袁倫也遭遇了麻煩。
不過眼下得到的信息，已足夠讓他窺知一二。
這種污染獸在敏捷上頗具優勢，同時還有着足以比肩盔甲硬度的強壯身軀，眼前的這隻更是雪鹿人中的jīng英，身體素質相當驚人。唯有在jīng神方面，它那低下的智力難以和袁倫相匹，可這項屬xìng卻似乎沒什麼意義。
“麻煩的對手！”
袁倫眯起眼，盡量讓肌肉保持緊張，這樣便於應對隨時襲來的攻擊。
“嘭——嘭——嘭——”
疾馳的巨蹄將雪地踩得嘭嘭作響，污染獸距離兩人只有不足百米。
袁倫的礦鎬僅有一米多長，即便是強森手握的長槍，也不過三米出頭，相比於雪鹿人細長的四肢，無論怎麼看，都將給他們造成巨大的威脅。
三十米。
“啪哧——啪哧——”
沖近的雪鹿人已放棄了雙腿奔跑，改為四肢貼地，蓄勢猛撲的姿態。
袁倫的神經跳躍得愈發頻繁，強森握住長槍的手掌，也漸漸滲出了汗珠。
十米。
“呦——”
自雪鹿人的血盆大口當中，一股帶着惡臭的腥風撲面而來。
此時已容不得他繼續思考，面對飛撲過來的污染獸，袁倫率先爆發，礦鋤狠狠地朝它的身體砸了過去。
“鐺——”
人影倏分，雪鹿人不僅撥開了擊來的礦鎬，還讓袁倫的護手多了一道淺淺地爪痕。
正像他預料的那樣，這種在高原上繁衍了許久的生物，自然有它獨到之處。就在金屬與銳爪碰撞的瞬間，雪鹿人便利用它長長的手臂，猶如壓縮了的彈簧驟然伸出，蛇曲盤旋，繞過他的武器從下方掃出，狠狠地割在盔甲表面，要不是盔甲堅實，此時袁倫已失去了一隻手臂。
“噁心的怪物，去死吧！”
強森趁着雪鹿人停滯的時刻，突然起動，粗壯的手臂奮力前捅，長槍帶着破風之聲，從另一個方向直刺污染獸的胸口。
“呦呦——鋥——”
然而，他的這一下竟叫雪鹿人給完整地接了下來，槍頭被爪尖死死地鉗住，卡在半空中。
“好快的速度！”袁倫與污染獸正面交擊，自然知道剛才那一下的危險，反手又是一鋤，為強森解了圍。
強森的獸牙齜了起來，手掌微微地顫抖，在剛才的攻擊中，他已經磨破了手心，血肉和蹭掉的皮膚黏在一起，傳來陣陣鑽心的痛苦，眼下的形勢似乎對他們非常不利……
“沒辦法了，唯有拼一次。”袁倫想道。“戰術分析，開啟！”
“滴滴滴滴……滋——”
盔甲中又傳來了晶片運轉的聲音，有點像開動電鋸切割木頭的效果。
“嘭——”
袁倫抽起長槍，做出一個橫檔的動作，雪鹿人的重爪把他打退了好幾步。
“嗶——分析完畢，動作設計完畢。”冰冷的電子合成音終於響起，袁倫掃了一眼，嘴角輕微揚起一個角度——原來如此，之前的甲士就是這樣擊中自己的么。
“袁小子，你打算怎麼做？”半獸人退後半步，問他道。
“等一下，跟着我出手的方向攻擊。”袁倫冷靜地對強森說。
強森一愣，不過也沒有反對。
“上！”
袁倫一聲暴喝，再度發起攻擊，這一次，鎬尖指向了雪鹿人的天靈蓋。
雪鹿人故技重施，橫起一隻長臂，用堅硬的爪子夾住了袁倫的礦鎬，往前一推，又擋下了強森的長槍。
它的另一隻手臂，則繞出一個詭異的路線，從后襲向袁倫背部。
前有攔路，後有追兵，千鈞一髮之際，袁倫反倒絲毫不亂，將礦鎬往上輕撬，不僅讓幾根爪子被死死鎖住，還藉著雪鹿人手臂的隔擋，緊握礦鎬的雙手一松，翻身欺近了它的身前。
“快！攻擊它的四肢！速戰速決！——劍形，着裝！”
前一句是對強森的喊話，后一句則是發給晶片的指令。
強森會意，把槍頭一撇，朝雪鹿人的膝蓋刺去。
雪鹿人反應飛快，馬上抬腿躲開了刺擊，可在這時，手上多了一把鋼劍的袁倫又怎會放過機會，趁着雪鹿人立足未穩，重重地劈在它手臂的關節部位。
“呦——”
痛苦而刺耳地長嗥聲從背後傳來，袁倫知道，晶片的計劃成功了。
雪鹿人的一雙長臂，即是優點，也是缺點，雖然賦予了它廣闊的攻擊範圍，卻也造就了纖細的骨骼，註定不堪一擊。
晶片觀測到了它的骨骼硬度，那裏的熱能反應明顯低於污染獸的硬質皮膚，所以立刻制定了一套簡單的套路——聲東擊西，然後在近身戰中發動突襲。
雪鹿人在地上滾了幾圈，捂着斷掉的手臂，慘嚎不止。
袁倫舒了一口氣，在戰鬥中，着裝者是可以隨時更改晶片設計的攻擊路線的，但這是他的第一次戰鬥，為求穩妥，他只是跟隨着盔甲地指引運動關節。
這種感覺，就像一位戰士老師手把手地教你戰鬥，袁倫忽然明白為什麼盔甲的價值如此之高了。
雪鹿人亂叫着往遠方逃去，這一場戰鬥，他們總算取得了勝利。
盔甲面前，污染獸不過如此。
強森大笑道：“哈哈哈，袁小子，和你一起戰鬥真是過癮，連汗都沒出，就把污染獸打跑了！這要是以前，我可是想都不敢想吶！”
“戰鬥維持了三分鐘，而我的電量消耗了34%——大塊頭，如果你能多想想怎麼應付過今晚，我會為你感到由衷的欣慰。”
“哼！管他那麼多呢，來一隻，就幹掉一隻，強森大爺雖然受傷，但也不是紙糊的老虎！”強森豪氣地笑道。
“還是小心點好，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袁倫緩了口氣，自顧整理着掉在地上的武器。
“你小子，就是太過謹慎了！”
強森轉過頭，笑容卻忽然凝固在臉上。
袁倫隨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裏‘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噢，你真是烏鴉嘴。”
“咚咚咚咚——”
飛揚的雪塵下，數十隻雪鹿人，在剛才那隻斷了手臂的雪鹿人帶領下，猙獰着殺奔過來。
他們似乎忘了，雪鹿人是群居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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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誤，前一章袁倫取得的盔甲應為馬文家族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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