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超鈦合金
“為法官大人讓路——”
瑞蒙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就像被開水燙熟了的鴨子。然而，他此刻卻如同得了皇帝的授令似的，趾高氣揚地走在貴族隊伍前端，手指點來點去，指揮衛兵們將擁擠的人群分開，讓出道路來。
不久之前，當鎮子被攻破的消息傳回公審庭的時候，那位衣冠楚楚、雍容典雅的貴族法官頓時亂了陣腳，連行李都來不及打點，就要撇腿逃跑。
身為貴族，他對死亡的恐懼遠比常人更甚，特別是在得知來者是克魯姆子爵的部隊之後。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每一處超鈦礦源，都是極其重要的儲備，而當初被分到此處的兩個家族，誰也沒能想到，一條綿長的礦脈竟然埋在兩個鎮子之間。
奇茲家族的先祖通過欺騙的手段，從克魯姆家族手中換來了礦脈的土地契約，也因此深深得罪了克魯姆的族人，在兩位伯爵的暗中支持下，爆發了不知多少次戰爭。
若非議會勒令他們止戈息武，合力應付獸人的入侵，兩家根本不可能和平相處。
伯國dúlì以後，這種矛盾反而變得更加激烈，假如在這種時候落到克魯姆家族的人手裏，法官不敢想像將受到怎樣的對待。
然而，大批恐慌地人群卻阻止了法官的腳步，把他們困在道路zhōngyāng。
瑞蒙生xìng狡猾，發覺鎮上有變，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逃跑。但他過去欺壓別人習慣了，此時秩序大亂，立馬被擁擠的人流撞得七葷八素。
不意間，瑞蒙喵了見法官的身影。
“法官大人在這裏，你們這群賤民快點讓開！”
“看，是法官大人！”長年累月的積威之下，平民們對貴族的名號，多少帶有些敬畏，見了法官，紛紛讓開路來。
“法官大人在那裏！”
聽到法官的旗號，幾個慌亂的衛兵頓時有了主心骨，趕忙過去圍在瑞蒙與法官身邊。
袁倫走到街口時，恰好與瑞蒙得意的眼神撞在一起。
“瑞蒙！”
“袁倫？！”
兩人的心思瞬間變換了無數下，小小的路口處，殺意瀰漫。
“快，那個逃犯想要傷害法官大人，你們過去殺了他！”
瑞蒙先下手為強，命令衛兵們將袁倫和強森團團圍住。
“喲，小子，這就是你得罪的人吶？”強森撇撇嘴，將手中撿來的木棒又緊了緊，不屑地說道。
瑞蒙並不認識強森，在這個時刻，強森大可以裝作路人來躲避衛兵的圍剿。但是看他的動作，顯然不打算置身事外了。
袁倫微微一笑，選擇幫助這個半獸人，果然沒錯。
“一個雜碎而已，不用擔心。”
雖然嘴上這麼說，袁倫卻不敢大意。對面有七八個衛兵，而他們一方只得兩人，假如打起來，勝算實在不大。
“上！上！都給我上！”
聽到袁倫罵他雜碎，瑞蒙立刻惱羞成怒，大聲喝令衛兵進攻。
得到命令，兩名衛兵立刻拔出佩劍，揮舞着向袁倫砍來。
“啪——”
兩把劍揮到一半，卻再也無法前進，一雙深綠sè的粗糙大手從中間伸出，將兩名衛兵的手腕牢牢抓住。
“在強森大爺面前，雜魚要學學什麼叫尊重！”
強壯的手臂虯然發力，猛地把衛兵甩飛出去，砸在人群之中，一下撞倒了一片，傳來陣陣哀嚎。
“你是什麼人！竟敢阻攔衛兵執法！”
瑞蒙眼神一變，半獸人的身體素質比之原始人類強壯許多，如果他執意阻擋，衛兵恐怕也討不了好。
可如果放任袁倫離開，瑞蒙又豈能甘心！
瑞蒙的手掌，緩緩地伸入了衣袖的內袋裏。
“小心！”
袁倫察覺到瑞蒙的異動，猛地一推強森，兩人各自向一邊倒去。
“砰砰——”
低頭看去，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已然多了幾個淺淺的彈坑，瑞蒙手中的黑洞，正緩緩飄起一縷硝煙。
“是手槍！”
人群之中，已有眼尖的叫了出來。
居然是槍械——稀少的軍方管制物！
在這五千年後的平行時空，過去遺留的槍械科技仍然存在。
然而，無論是槍支還是火藥，面對自愈能力極強的大型污染獸，都不能產生很好的殺傷效果。隨着時代發展，它們已逐漸被淘汰出軍隊裝備，僅僅由軍方封存在庫中，尋常人不得接近。
即便如此，槍械的威懾，仍舊是平民那血肉之軀的夢魘。
誰又能想到，瑞蒙手中竟有這麼一把jīng悍短小的半自動手槍！
“躲在後面的膽小鬼，有種的就出來和你強森大爺打個痛快！”強森忿忿地望了硝煙傳來的方向一眼，怒吼道。
瑞蒙並不答話，槍口一轉，瞄準了半獸人的腦袋。
袁倫見狀，忽地就地一滾，來到了另一邊，那位早已等得不耐的法官面前。
“誰敢過來，我就殺了他！”
衛兵們都只配了刀劍，袁倫突襲的這一下實在太過突然，連他們也反應不及，此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法官被人劫持。
“下等的賤民，快放了法官大人！”
瑞蒙還未來得及扣下扳機，就出了變故，只好生氣地喊道。
他不是不想偷偷shè擊，但袁倫藉著法官的身體做了掩護，若是開槍，法官也必死無疑。
“讓開一條路，放我們走！”
袁倫手中只有一塊撿來的碎石片，他右手拿着石片抵在了法官的太陽穴旁，左手則扼住了法官的咽喉，一旦瑞蒙試圖動手，他絕對會狠狠地刺進去。
瑞蒙眼珠一轉，他還要藉助法官的名頭衝出鎮外，難道真要放走袁倫不成？
“救我，救我……”
法官被袁倫扼住了咽喉，只好扯起乾癟的喉嚨無力喊道。
兩波人就這麼對峙起來。
“咚——咚——咚——”
大地的震撼還在繼續，四處都是火光和爆炸聲，煙霧瀰漫，把天空燒得通紅。
突然，不遠處一個金屬碰撞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屋頂上方，一排黑sè的小點突然不斷放大，重重地砸在土地上，掀起一片塵埃。
煙霧散去，一隊全身盔甲的士兵列出蛇陣，手執三米長的長槍，對準了逃跑中人群。
他們背後，是通往小鎮出口的唯一道路。
“所有人，停止行動！”
盔甲下，傳來士兵冷酷的聲音，人群隨之一陣sāo動。
瑞蒙一看，頓時心中大駭。
“甲……甲士！麻煩了！”
袁倫的心情，也忽然隨之沉重下去。
和治安官、庭衛兵的花架子相比，這群人，可是真正的殺人兵器。
作為領主們手下的jīng銳武力，他們裝備了超鈦合金打造的特質盔甲進行戰鬥，與普通合金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的盔甲被嵌入了“萬能晶片”。
萬能晶片，全稱為“萬能核心輔助晶片”(Universal－core
assistingchip)，是新世紀最偉大的兩項發明之一，與超鈦合金並稱為‘末rì時代的雙子星’，每個科學家都以製作自己獨特的萬能晶片為傲。
人們把超鈦合金與萬能晶片嵌合，從而使它產生極為神奇的變化——金屬內部原子將進行斷鍵解構，同時根據晶片中設定的程序重編碼，調控盔甲結構，組合成為全新的形態。
盔甲的強度、延展xìng、構件契合度因此得到大幅增強，並且可以隨着人類的意志行動，即使對付一般小型污染獸也不在話下。
一個經過簡單訓練的普通人只要穿上它，就可以成為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所以它也被人們稱為‘超能盔甲’。
而裝備了超能盔甲的戰士，則以‘甲士’之名行走於人類世界。
這就是原始人類最為jīng銳的步兵。
此時，竟橫亘在他們面前！
甲士要殺他們這群手無寸鐵的平民，就如同踩死腳邊的螞蟻一樣簡單。
然而，人群之中，依然有幾個不甘受縛的愣頭青在喋喋不休，妄圖挑戰甲士的威嚴。
以一個兩米高的壯漢為首，七八個混混聚在一團，試圖衝破甲士的封鎖。
“干他娘的，不過是幾個罩了鐵皮的普通人，大家不要怕，跟我沖啊！”
壯漢揮舞着地上撿來的鐵棍，帶頭殺上，避開密密麻麻的槍陣，狠狠一擊打在甲士的盔甲正心。
“梆——”
甲士紋絲不動，而壯漢的虎口卻滲出了血液。
“殺！”
甲士中的領頭人一聲輕喝，便見他們迅速調轉槍頭，長槍從四面八方合擊而至，鎖死了壯漢所有退路。
“刺！”
“噗——”
這是槍尖入肉的聲音，壯漢的胸口轉眼間多了十數個血洞，剛才還兇狠無比的人物，就這麼變成了冰冷的屍體，瞳孔漸漸失去sè彩，躺倒在血泊中。
“沖啊！為老大報仇！”
小混混中，不乏有忠心之輩，仍舊勇猛地衝擊上去。
可他們的行為註定是徒勞，數秒之後，便同壯漢一般，成為了甲士的槍下亡魂。
人群受到血腥場面的刺激，終於安靜下來，十數名甲士雖只站了一排，卻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高牆，將混亂的人流死死壓制。
“交出奇茲家族的人，饒你們不死！”
為首的甲士方才連殺數人，此刻已然渾身浴血，站在畏縮的人群面前，宛如一尊地獄的修羅。
“交出奇茲家族的人，饒你們不死！”
身後，其餘甲士也跟着一齊大喝道。
這時，聚成一團的法官眾人，就像黑夜裏的螢火蟲，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袁倫見機得快，剛才就提前放開了法官，甲士隨眼一望，倒沒有發覺他的離去。
甲士隊長走上前，一槍挑死妄圖阻攔的衛兵，殘忍而狠戾的目光冷冷地掃視着法官——後者已經嚇得跌倒在地，雙腿止不住地顫抖。
“說，奇茲家族的人，在哪裏！”
幾個衛兵唯唯諾諾，不敢言語。
畢竟跟法官共事過多年，他們雖然不近人情，一時之間，卻也不忍心將法官供出。
在剛才的混亂中，法官早就被亂流弄得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混在他們之中，反而像個普通平民一般。
法官畏懼地躲開甲士們的目光，躡手躡腳，想要悄悄退入圍觀的人群中去。
三米、兩米、一米，眼看就要成功了……
“報告大人！那個人，就是奇茲鎮的貴族！”
“你，你……”
法官望着那個指向他的身影，肝膽俱裂，赫然正是一臉正義狀的瑞蒙。
“那個道貌岸然的傢伙，藉著貴族的名義欺壓平民，倒行逆施，就連我這治安官也看不過眼了。甲士先生們，像您這般威武雄壯的士兵，就應該懲處這等惡人！”
瑞蒙一番話，既說得大義凜然，又恭維了甲士，立刻得到了克魯姆的jīng銳們的認可。
“你這個混蛋……”
法官氣急，也不再掩飾身份，對着瑞蒙罵道。
“啪！”
剛才對法官無比推崇的瑞蒙，竟直接賞了他一巴掌，法官白凈的面龐立刻腫了起來。
“醜陋的瘋子，不要弄髒了甲士先生的眼睛！”
瑞蒙轉頭，恭敬地對甲士們行禮道：“敝人雖是奇茲鎮的治安官，但仰慕克魯姆子爵大人已久，希望甲士先生能給我個機會，讓敝人來為你們指出奇茲貴族的線索！”
兩名甲士聞言，朝甲士隊長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隨即上前將哇哇亂叫的法官綁了起來。
“鎮子的衛兵呢？！鎮子的衛兵呢？！我是貴族！不，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法官就像一隻撒潑的瘋狗，被甲士們拖了過去。
人群看着法官和瑞蒙之間的大戲，噤若寒蟬。
袁倫也混雜在人群之間，冷眼觀察着不斷變化的事態，心中很快有了算計。
瑞蒙三言兩語間便投靠了克魯姆子爵，加上如今甲士環伺在旁，報復瑞蒙的計劃只好暫時延後。
“走吧，我們沒機會了！”
“你小子，到底打不打！還真是麻煩的傢伙……”
袁倫拉着強森，在他不住的抱怨聲中，從人群的一角悄然離開。
只是，一直暗中關注着袁倫動向的瑞蒙，又怎麼會漏過這一點。
當你想殺一條毒蛇，就要把它的腦袋打爛——這是小時候母親告訴他的諺語，瑞蒙從來沒有忘記。
“甲士先生，您聽我說……”
瑞蒙繃著僵硬地笑臉，指着袁倫離去的方向，不知在說些什麼……
……
“小子，你要去哪？”強森不解，袁倫行走的方向並不是小鎮的出口。
“礦坑，我要取回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
危急之中，袁倫已經下了決斷，奇茲鎮被攻破，一旦離開，恐怕很難再回來，這或許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礦坑？這小子想做什麼？”強森嘴裏嘟囔着，一瘸一拐地邁開步子跟上。
路上逃難的行人越來越多，而他們的呼喊也讓強森的心情逐漸沉重起來。
就這麼跑了十幾分鐘，兩人終於看到了小鎮的邊緣。
雖然這裏是名義上的‘邊緣’，但背後卻是一座礦山，礦山朝小鎮的一面是片絕壁，單憑人力根本無法攀上，因此強森才奇怪袁倫的舉動。
山腳，有一塊搭建了鋼鐵棚架的凹陷，礦坑的入口便在那裏。
這座礦山已經開採了不知多少年，自袁倫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存在於這裏，古老而陳舊，用塗上翻新漆的鋼條搭成，似是搖搖yù墜。
監工們似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帶着身上的財寶逃得不知影蹤。
兩人點燃了火把，將幽黑的礦洞照亮。
礦洞蜿蜒曲折，枝杈縱橫，稍不注意就會迷陷其中，強森隨在袁倫身後，七拐八拐，竟然進入了一條甬道盡頭。
這是袁倫負責的甬道。
袁倫找到兩塊石縫間的標記，對着下方挖掘起來。
堆積的泥土下方，慢慢露出一把被隱藏起的工具。
低度弧形的棶木短柄，以及連接着的晶瑩剔透、閃着奇異黑sè光澤的鎬刃，不片刻，袁倫的手中就多了一把形狀怪異的礦鎬。
“狼神在上，這是超鈦合金？！”強森在旁看着袁倫的動作，忍不住驚呼出來。
“不錯，你也認得么。”
袁倫奇怪的看了強森一眼，普通的獸人中，很少有人能立刻認出它來。
袁倫拿起礦鎬，小心地擦拭掉上面的泥土，埋在yīn冷cháo濕的泥土中，金屬卻沒有一絲生鏽的跡象，依然光潔如初。
這是他在礦洞中無意間撿到的——似乎是來自遠古時代的遺物。
袁倫沒有機會帶它去鑒定行，也不清楚金屬中超鈦元素的含量，但他隱隱有種預感，這件工具絕不簡單。
只因為，那些原本堅若磐石的超鈦原礦在這把礦鎬面前，彷彿脆弱的豆腐塊，一敲即碎。正是依靠它，袁倫有了數倍於他人的挖掘速度，才能在短短六年攢夠1000聯邦幣的巨款。
“若能早點把它取出，我也不用受瑞蒙那混蛋的欺負！”袁倫心道。
他曾經幾次三番地嘗試將礦鎬帶出，只是礦坑守衛森嚴，採掘者出入都要經過全面搜身，凡是被測出含有超鈦元素的物品，一律必須留在礦坑內。除此以外，還有數十名武裝士兵的看守，袁倫絞盡了腦汁，卻依舊無計可施。
或許他能憑藉偷襲加上運氣掀翻一兩個守衛，但在重兵圍剿下，絕無倖免的可能。
他原本的計劃，是利用礦鎬挖通外層，來個暗度陳倉——為此，這幾年來他刻意地偏離了主礦區，逐漸讓甬道走向礦坑的外緣。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不需要了。
感受到礦鎬的沉重堅實，袁倫心中便有了底氣，等以後將它重新熔煉，他就將獲得自己的超鈦合金。
“想不到，你手上竟然還藏着這種好東西！”
強森望着眼前的少年，好奇之意越來越濃。
“跟我來！”
袁倫帶着強森，快速離開了礦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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