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塞西莉亞
周圍是一片無邊無盡、幽暗的深淵,只能感覺到自己在無助的飄蕩着。
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裏。對之前的記憶只有那個倒下的塔吊,和一陣強烈的失重感。
當從暈眩中醒來,便一直在這奇怪的空間當中,不知過了多久。
一切虛無而又空洞,彷彿時間和空間都凝固在一起。
並且要將思緒也一同凝固。
就在思緒即將被凝固的前一刻,一絲光亮出現在前方。
彷彿撬動了整片空間和時間,漸漸地向陸得靠了過來。
當光亮充斥着路德的眼睛時,路德看到的是一雙明亮的眼睛。
晶瑩剔透、清澈無瑕、充斥着喜悅。
將一個人所有的精氣神都凝結為喜悅的目光,正在努力地傳達着某種情感。
從未見過這樣的目光。
也從未感受過的異樣感覺。
女人嘴唇微動,彷彿正在說著些什麼。
聽不懂。
陌生的語言。
你在說著什麼呢?是在對我說話嗎?
女人很憔悴,白皙的臉龐在深邃烏黑的秀髮襯托下,顯得尤為蒼白。即便這樣,也是個很美麗的女子。
如黑夜中的火焰,耀眼而又明亮、熾熱而又溫暖。
然而熾熱的火焰總是燃燒的很快,激動的情緒也會漸漸平靜。
女人似乎累了,慢慢合上了她的雙眼。
淚水慢慢的從她合上的眼角處滑落。
嘴角也漸漸停止了蠕動。
一切又寂靜無聲。
像是燃盡的火焰,亦如被風吹散的薄煙……
“嗚?咿!咿呀嗚呀,”
喂?喂!你怎麼了?
一邊說著話一邊想要伸出手為女人擦拭掉淚珠。
可是心中所想和嘴中所說的話語完全不相符。
伸出的小手也只能觸摸到女人垂落的秀髮。
嬰兒的嚶嚀聲,指間女人垂落的秀髮。
讓陸得意識到自己原來只是一個嬰兒。
被女子擁抱着。
不知道是何種原因,陸得沒有去思考自己的現狀。
看着女子蒼白的面容,陸得彷彿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
自己上輩子一直很想獲得的一些東西。
這份空洞感,讓陸得明白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誰了。
不該這樣的!
這不公平!
賊老天!
聲嘶力竭的怒喊,也只不過是聲嬰兒的啼哭。
隨之而來的窒息感,則讓陸得更加的無助……
空氣漸漸粘稠如水,彷彿擁有了重量一樣,開始壓迫着周遭的一切。
在陸得的呼吸間,不斷加重、壓迫!
包括陸得這幅幼小的身軀。
彷彿要將這幅幼小的軀體壓爆一般。
“砰!”
房間的門被人匆忙推開。
一個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沒有理會周遭的壓力,堅定地走向了床上女人。
在這樣巨大的壓力下,也只是臉部微微有些漲紅。
但男人的表情卻顯得很痛苦,他靜靜地走到女人身旁,撫摸女人的臉龐,輕輕地為她擦拭去眼淚。
輕吻女人的額頭,然後便拿起落在床邊的一件金黃色物體。
那物體像一架天平一般,卻沒有托盤,就像一根橫杆被一個支點支撐着。
在男人入手的一瞬間,天平的平衡被打破,重重地傾向一端。
男人微閉起雙眼,
握住天平的支點,嘴中念念有詞,像是許願一般。
對着這架奇怪的天平,說著聽不懂的語言。
然而天平卻始終保持着傾向一端的狀態,並沒有任何的變化。
就像是,不等價一樣。
無法撬動另一邊的願望。
男人抬頭望向屋頂,看不到男人的表情。
隨後便是重重的、雙膝跪地的聲音,在周圍空氣的威壓下,聲音顯得格外的厚重。
這時候陸得才能看清男人的表情。
淚水佈滿男人堅毅的面容,一張硬朗的臉龐這時被悔恨極度地扭曲着。
然後便望向了陸得。
周圍的威壓正在不斷加重。
男人的眼神很複雜,痛苦、悔恨、憤怒、厭惡、責任、悲傷、憐愛、最後竟然還帶上了一絲期待。
在如此多複雜的感情驅使下,男人先是望了下金黃色的天平,隨後又深深地注視着女人。
嘆了口氣。
男人便向陸得伸出了大手。
寬厚的手掌漸漸接近陸得,卻在接近陸得腦袋的前一刻,手掌曲成彈指。
“咚!”
“住手!”
在手指彈向腦門的那刻,房門外也傳來了另外一聲驚呼。
在暈眩感襲來的同時,陸得眼角的餘光也掃到了門外。
一個女人,無視周圍空氣的威壓,正在健步如飛,快速地衝過來……
……
那天晚上衝進來的女人叫塞西莉亞。
銀灰色的長發,上面常常扣着一頂法師帽。與發色不相符的,是張年輕顯嫩的臉龐,更為顯眼的是一雙銀灰色瞳孔。
據她自己說,她是母親的姐姐。
在這六年裏,她充當著保姆、老師、姨母、也像是一個母親,形影不離地陪伴在阿爾弗雷·路德身邊。
‘阿爾弗雷·路德’
那天晚上,那個臨終前的女人嘴裏出現過的發音。
陸得現在的名字。
挺好聽的,比院長取的名字好聽多了。
就像現在的人生,比以前豐富多了。
六年了,距離那個夜晚已經六年了。
六年的時間足夠讓陸得明白很多事。
自己穿越了,或者說重生了,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是羅斯王國的費爾蘭德領。
自己的父親是費爾蘭德領的領主。收養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而自己是領主威爾·路德唯一的親生兒子。
正統的貴族繼承人。
雖然只是個男爵兒子,但是所受到的教育,卻讓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某個大貴族私生子?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塞西莉亞的執着。
大陸通用語、精靈語、矮人語、獸人語、古佛羅倫薩語、安德魯特大陸古通用語、甚至還有巨龍語。
真讓人好奇她是如何了解這麼多語言的。
除此之外,一至三歲的時候,每天要用草藥浸泡身體,並且要開始辨識草藥。
三歲之後開始鍛煉身體,跟隨父親學習劍術。
現在快要到六歲了,開始學習魔法知識理論。
奇怪的是,父親不允許自己練習魔法。
甚至可以說,他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去跟隨塞西莉亞學習任何的魔法知識理論。
為此,他和塞西莉亞兩人曾經大吵過一頓。
爭吵的結果就是,自己在向塞西莉亞學習魔法的時候,他必須也在場。
就像現在。
在這個渺無人煙的森林深處。
“阿爾,準備好了嗎?”
今天是阿爾弗雷第一次練習魔法的日子,塞西莉亞顯得格外的興奮。
與之相對的,威爾·路德卻很緊張。
“準備好了!”
這一年裏已經陸陸續續學了不少的魔法基礎知識。奇怪的是,自從那天晚上過後,自己再也沒有感受到那股巨大的窒息感。
自己沒有感受過所謂的魔力,這讓自己曾一度懷疑過自己是否具備魔法天賦。
然而塞西莉亞和威爾·路德卻從未懷疑過。
“有沒有什麼特別想練習的魔法?”
人生中釋放的第一個魔法,塞西莉亞還是想把選擇權交給阿爾弗雷。
“治癒術!”
阿爾弗雷還沒有做出選擇,威爾·路德就已經替阿爾弗雷做好了選擇,將一隻四肢折斷、並且有不少傷口的梅花鹿扔了過來。
看着如此強硬的父親,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麼,反正自己有沒有魔法天賦、能不能釋放出魔法都很難說。
塞西莉亞意外地沒有反駁威爾·路德,可能這也是她想選擇的魔法。
“來,按照我交給你的理論。最基礎的魔法不需要構築什麼複雜的術式,只需要捕捉空氣中相對應的魔法元素,通過精神力的引導,來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最基礎的治癒術只需要捕捉生命元素就好了。”
“可是我什麼都感知不到呀!”理論都懂,可實際上周圍就像真空一般,自己什麼都感知不到。
塞西莉亞卻絲毫不擔心。
“你不要擔心,馬上你就會感受到的。”
說著,塞西莉亞瞳孔中的銀灰色漸漸淡去,銀灰色的頭髮也似乎暗淡了些許。
而在塞西莉亞瞳孔中的銀灰色徹底淡去后。
一股久別了六年的窒息感再次襲來,空氣再次變得粘稠如水。
就像六年前的那個夜晚。
“阿爾!靜下心來冥想!冥想!注意感知空氣中的魔法元素,捕捉它、引導它、控制它、操縱它!”
塞西莉亞的聲音一直在一旁提醒。
自己的內心也漸漸變得寧靜起來。
等到真正靜下心來的時候,才發現世界完全像是變了個樣子。
世界的色彩頓時變得五彩斑斕。不再是日常所看見的景色,更多的像是五顏六色的顏料潑灑在一起。
多麼精彩的世界!
各種各樣的魔法元素,充斥在整片天地間。它們在歡呼着、它們在雀躍着,並且不斷的向阿爾弗雷湧來。
像川流不息的小溪,奔向大海;像鋪天蓋地的鳥群,回歸山林;像虔誠無比的信徒,朝聖神靈!
可是,大海無量,山林幽深,六歲幼兒,又怎能比肩神靈?
熟悉的真空感又再次回歸。
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周圍一片狼藉,被各種魔法無序肆虐過的痕迹。
那隻受傷的梅花鹿,正躲在威爾·路德的腳邊瑟瑟發抖。
塞西莉亞正拿着手帕跑走來,銀灰色的瞳孔顯得格外深邃。
這時候,阿爾弗雷才意識到自己整個身體都脹紅着,鼻子流着鼻血,嘴角也溢出鮮血。
兩種體驗的落差感和精神力消耗過度的後遺症,直接讓阿爾弗雷暈了過去。
塞西莉亞將阿爾弗雷抱在懷中,一邊輕輕地擦拭着鮮血,一邊自責着。
“現在還是太勉強了嗎?”
威爾·路德這時有些憤怒,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好的結局,怒斥塞西莉亞道
“我就說不要再學什麼魔法!阿爾弗雷他即使不學習魔法也可以過得很好!”
“好什麼好!身為魔女,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特質,就只會造就悲劇!”塞西莉亞不留情面地立馬反駁威爾·路德。
身為魔女中的前輩,她見過太多的魔女後輩因為掌控不了自己的魔女特質,而造成了一場又一場的悲劇。
包括曾經的自己。
威爾·路德聽聞此話,則顯得更加憤怒。
“阿爾不是魔女!”
聽聞此話的塞西莉亞慘笑道:“是啊!魔女覺醒只會在女性身上,可是你別忘了,阿爾是阿芙蕾的孩子,他可是確確實實繼承了阿芙蕾的魔女特質。”
兩人的爭吵聲音似乎格外大了些,讓短暫昏迷的阿爾弗雷再次醒來。
“塞西莉亞姨母,我可以再試一次嗎?”
見識過如此精彩的世界,怎麼能讓人不更加期待呢?
“不行!”威爾·路德果斷就拒絕了。
然而塞西莉亞卻直接無視了威爾·路德,徑直掏出了一對手環戴在阿爾弗雷的手腕上。
“雖然不想讓你立馬接着嘗試,但是,接下來你戴着這對手環,不要去溝通其他多餘的元素,只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生命元素上面就好。”
手環通體呈現銀白色,質地非常的輕盈。上面被密密麻麻篆刻着各種紋路,不出意外,應該是一些魔法術式。
而這些魔法術式的作用很快就體現出來了。
當塞西莉亞眼眸中的銀灰色再次褪去,上次體會到的窒息感卻沒有再次出現。
或者說變淡了些。之前眼中五彩斑斕的色彩也不再鮮明,對魔力的感知也不再敏感。
“這是禁魔手環,你母親小時候用過的,現在該歸你了。”
塞西莉亞摩挲着手環上的紋路,彷彿在觸摸着當年那個小女孩。
塞西莉亞對自己的執着更多的也是來源於母親吧!
戴上手環以後,施法的感覺立馬就不一樣了。
世界變得貧瘠灰暗,再想感知到那些魔法元素則變得異常吃力了。
所幸並不是一無所獲,森林中的木元素和生命元素還是比較豐富的。
淡綠色的光芒和深綠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地上深褐色的元素,那一定是土元素吧!穿梭而過的淡青色光芒是那林間吹來的微風。
回想起塞西莉亞姨母的話,阿爾弗雷趕緊收起心神,將注意力集中在淡綠色的光芒身上,並將他們引導到受傷的梅花鹿身上。
隨着淡綠色光芒向梅花鹿傷口流淌。梅花鹿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
簡直就是奇迹,原本需要幾天、十幾天才能癒合的傷口,竟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迅速癒合,甚至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多麼神奇的力量啊!
成功釋放的治癒術讓塞西莉亞十分興奮。
威爾·路德也悄悄鬆了口氣。
這也讓阿爾弗雷擁有了信心,開始對着梅花鹿的斷腿釋放起治癒術。
被禁魔手環限制的感知中,周圍空氣中的淡綠色光芒已經所剩無幾了。
回想起剛剛湧進身體裏的那些大量的魔法元素,阿爾弗雷試着調動起身體中的生命元素。
下一刻。
“砰!”
梅花鹿受傷的斷腿,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