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8)

假冒(8)

那是個彷彿風一吹就會倒的人,他用鍋勺攪着粥,不小心碰到鍋的邊緣被燙了一下,手指馬上冒起了紅,看上去很弱,都不用進行激烈的搏鬥,就可以將他綁起來。

粥一直被攪着。

油煙機也一直在響。

看起來一片祥和。

宋吟在干毛巾上擦了擦手,突然想起什麼,不由自主張了張唇。

“啊,衣服忘了收……”

這句話響起來的時候,男人利落地側身,往玄關處一躲。

他的身形全隱住了,不過目光還牢牢鎖着宋吟。

宋吟從廚房出來后,急匆匆趕去陽台。

外面的雨下得分外大,窗戶開着小半扇,風吹進來讓衣架桿吱呀呀響,有幾件衣服已經開始狂擺,有脫落飛出去的架勢。

宋吟趕緊按住了。

他邊一件件收下來,扔進地上乾淨的塑料筐里,邊感覺右邊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了第一下開頭,接着又連跳好幾次。

好像是有壞事發生的預兆。

不過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都是迷信說法,宋吟沒有放在心裏,真正讓他寒毛倒豎的在後面,他看到了對面陽台的租客。

這個小區的戶型有點不好,兩棟高樓挨得很近,宋吟住的這一家,陽台和對面高樓的陽台正好對着,如果沒有防盜網攔着,完全可以縱身一躍,跳到對方家裏。

對面的租客是個社畜。

很普通的社畜。

早出晚歸,每天九九六,為了餬口飯在上司面前要忍氣吞聲,忙起來連一口水都喝不上,最後只能拿到與付出不對等的幾千來塊錢。

日子過得足夠心累,也沒有心思出去玩,上完晚班回來唯一的放鬆方式就是看看直播。

看膚白貌美腿又長的主播在手機里跳舞,偶爾擦擦邊,說一些好聽的話來謝謝他送的禮物,這些全都令他振奮不已。

但從前幾天開始,他的放鬆方式就變了。

他的衣服不常洗,都是堆到一起積攢起來,實在不能拖了才放洗衣機,難得在陽台上晾衣服的那天,他看到了對面的宋吟。

明明是個男的。

明明沒有胸,也沒有甜美的聲音。

但就是比他看過的所有主播都要讓他口乾舌燥,他相信其他人見了也是一樣。

他平常用的直播網站不是正兒八經官網有的,是灰色地帶,裏面大致都是娛播,稍微過火一點的主播熱舞,在普通平台上都是不能過審的內容。

但確實很賺。

如果有常駐的大哥,每天流水一樣進賬幾萬塊都很正常。

上了推薦榜,再來些新進來的觀眾送散票,一天的收入相當可觀。

但要是換做宋吟。

即使他什麼都不做,不用掀着裙擺半遮半掩地勾人,也不用特意搞些讓人吞口水的擦邊節目,他就是坐在那裏,也有人看。

一堆野男人搶着買單。

猛砸幾十萬,就只是為了加上私人聯繫方式,加完還要當舔狗,早上說早安,晚上說晚安,單方面發小作文,不理也沒關係,冷漠也無所謂,前一晚受傷后一晚就能重新開始舔。

他是其中的一員,是預備役,所以其他人是什麼心理活動,問問自己就知道了。

他從幾天前開始,一有空就跑去陽台,假模假樣捏着根煙看風景,實際就是在看宋吟,他知道,挺像變態的,但看看又不犯法。

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就比如這兩天,宋吟好像外出了,他每天從公司跑回來都撲了個空。

不過他依舊像每天上班打卡一樣,每晚堅持不懈地在陽台待上十幾分鐘,吹夠冷風,攢夠失望,知道再等也見不着后心情低落地回到房中。

今天下了雨,他的心情也跟下了雨似的。

他照常抽了根紅塔山走到陽台,本以為今天也見不着,但他卻瞥到對面亮了燈,激動之餘,他看到宋吟晃着水靈靈又纖細的雙腿急急忙忙跑到廚房的模樣。

他又被吊起來了。

看什麼舞蹈,看什麼擦邊,真正好看的就在隔壁。

他心臟砰砰跳,緊張地撓了撓手心,一天奔波忙碌的疲憊都消失殆盡。

要怎麼樣才能和宋吟說上話呢?

如果突然開口搭訕,會不會嚇到宋吟?要是被嚇到,宋吟可能會害怕自己,下樓時裝作偶遇會不會更好點……

社畜想得都開始冒汗。

就在他臉都不要就是想開口和宋吟搭話時,他突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他看到對面有人在順着牆壁攀爬。

下着雨,牆壁濕滑黏膩,可那人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肩膀和腰都非常有力,三步並作兩步,眨了個眼的功夫他已經上到三樓,進了宋吟的家……

社畜雖然私底下看的花樣多,但也很關注新聞時事。

看到這個人,一下便想到當下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的高管失蹤案。

是兇手嗎?

是的話,他大晚上潛入別人家裏要行兇?

宋吟看上去就吃不了苦,要是被抓起來折磨,一定會抽抽搭搭哭,社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也不敢繼續站在陽台暴露自己,他往回站了站,看着對面想辦法。

他正準備拿起手機報警,眼角的餘光猛然看到了宋吟。

宋吟走出了陽台,伸起胳膊去收掛着的衣服。

要是換做平時,社畜一定會看着那條細細的手臆想,想牽住那隻手會是什麼感覺,想那隻手抱住自己會是什麼樣,總而言之,能把自己想激動。

但現在他只敢呼吸急促地滑動手機屏幕,匆匆在上面寫下幾個字,在保障自己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伸起來對向宋吟,屏幕上方僅有四個字:身後有人。

“轟隆——!”

閃電在空中劈過,風雨飄搖。

宋吟看到了。

正因為看到,他警惕起來,注意到地板上有一個明顯不屬於他的腳印。

家裏進了人。

宋吟用了十二分的意志,控制住自己的手沒抖,他繼續若無其事收着衣服,把所有衣物都裝進塑料筐后,他狀似想起什麼似的,拿出了手機。

在他撥通電話后,他沒有看到,玄關處的男人慢慢摸上了匕首,他只是抿開嘴巴,彎着段雪頸,低低叫了聲:“……老公。”

這一聲輕輕綿綿的稱呼,不僅讓男人握着匕首的手頓了頓,也讓電話那頭的“黎鄭恩”急剎住車,猛打方向盤停靠在路邊。

漆黑潮濕的夜晚,“黎鄭恩”看了一下前方勻速滑動的刮雨器,黑眸微垂,握着手機,不做聲地聽着對面不太尋常的呼吸聲。

只聽宋吟沒頭沒尾問了句,“你到地方了嗎?”

停了兩秒被回復的空間,宋吟繼續小聲地開口:“到了就好,就算出差也要好好吃飯,注意休息,不要過度勞累。”

玻璃窗上,宋吟的臉被映了出來,他的眼眶略微有點紅,本來有些血色的唇白了不少,卻弄巧成拙般,讓那張臉看起來多了幾分惹人心癢的破碎感。

他抬了抬眼:“對了,我今天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你在找雅克路易大衛的資料,我對他那幅叫馬拉什麼的畫很感興趣,你給我講講吧……”

片刻后,他有點失落道:“太累了嗎?好吧,那等你回來再給我講。”

宋吟說完這些,輕鬆了一口氣。

他不是無意提起雅克路易大衛。

1793年,雅克路易大衛創作了一副叫馬拉之死的油畫。

這幅畫的內容是,在狹窄昏暗的小房間裏,被刺殺的馬拉倒在浴缸中,左手拿着信,右手拿着筆,胸口流着鮮血,地面上有一把帶血的匕首。

作者畫得很巧妙,但不管他有什麼寓意,不管他在刻意營造什麼,都不能抹去這幅畫的實質內容——被謀殺。

宋吟剛來的那天,看到黎鄭恩用作書房的小房間裏珍藏了不少油畫。

他雖然不知道黎鄭恩主業是幹什麼的,但通過這個也能知道他對油畫頗有研究,應該是興趣愛好。

希望黎鄭恩能聽懂他的求救。

電話還沒有掛斷,宋吟聽着雙重的雨聲,忍不住望了眼窗戶。

窗戶映出的客廳里什麼人都沒有,但他還是呼吸困難。

他不過膽子比別人大一點,不是不會害怕,更何況他體弱力氣小,不管後面的人厲不厲害他都打不過,宋吟顫顫地扶住窗戶下面的檯子,輕咬了下唇,“我好想你啊。”

雖然眼睛看不到。

但他莫名的,就是能感覺到後面有人。

感受着身後人的注視,宋吟呼吸都亂了,輕輕地、帶着可憐勁兒地出聲。

“辦完事快點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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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好多啊嗚嗚[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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