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4)
車廂里爆發出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向來當透明人的司機也不免被驚到,半個肺腔都咳麻了,簡直要因為這句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他家少爺……
問的是什麼鬼話?!
林庭遇穩如泰山,一言不發直視着窗外的人。
如果忽視他板正到血液循環都不通暢的坐姿,以及抿得發白的唇角,就好像他真的沒受到影響,不後悔衝動下問的那句蠢話。
宋吟抿了下唇:“你說什麼?”
不是裝,是真的沒聽懂林庭遇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好端端的,怎麼就扯到了親嘴上。
司機多年訓練有素,早已調整好狀態,降低存在感恢復謙恭伏低的模樣,林庭遇別開眼,又轉回去,目光從宋吟發紅的臉,移到脹腫的唇瓣上,彷彿那樁樁件件,全是宋吟和男人親密的鐵證。
他滾了滾喉結,明知道和自己沒關係,宋吟是親了,還是其他怎麼了,都沒礙他的事,可嘴巴就像是被鬼征身用了,自發開口道:“你親嘴了嗎,和剛剛那個男的。”
宋吟表情困惑,費解地試圖讀懂他的想法:“那個男的,你是說唐白究?我沒有和他……”
“還說沒有,你都那副表情了。”
宋吟:“?”
“我什麼表情?”
林庭遇:“一副……”
用詞太污糟,他說不出口,“你嘴巴腫成那樣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話說到這裏,宋吟總算聽出來林庭遇在彆扭什麼,這人在懷疑他和唐白究有一腿。
宋吟安靜半晌,拿起手裏的東西,一個透明袋子,裏面能看出咖色圓桶的形狀,“這是什麼?”
林庭遇被宋吟不正面回答的態度哽得心頭髮堵,但聽他問,下意識就老實回:“還能是什麼,奶茶。”
“嗯,是奶茶。”
“所以呢?”
宋吟語氣沒有波瀾:“我是喝東西被燙到的。”
林庭遇噎了噎:“……”
他沒作聲,眉峰皺着,按理說正常人聽到這種話都會作罷不再問了,偏偏林庭遇不屬於正常人那類,有點苗頭就懷疑到底,他低聲道:“我喝再燙的水,嘴巴也不會變成這樣。”
話意很坦白,就是不信。
見林庭遇還有話要說,宋吟小臉也冷了冷。
他想林庭遇要是不就此打住繼續說下去,他就找點東西塞到林庭遇嘴裏,堵住淫言穢語,省得再聽到什麼奇怪的話。
然而他沒如意,林庭遇沒停止,再次脫口的話更加過火:“他是第幾個?”
有點沒頭沒尾,但宋吟看他一眼就懂了,這句話再補充補充,就是在問,唐白究是他背着黎鄭恩胡來的第幾個。
宋吟繃住臉,一點也不想理他,隨口就回:“記不清了。”
林庭遇乘勝追擊:“所以你的嘴不是被燙的,是那個男的弄的。”
宋吟真的煩了,呼吸輕輕顫起來。
他不明白林庭遇哪來那麼多對他私生活的興趣,現在這個腆着臉、一直追問他是不是的人,和前幾個小時,剛進門就態度惡劣的男人,只有一張臉是相同的。
林庭遇又問:“是嗎?”
宋吟沒說話。
林庭遇還要再開口,就聽到宋吟說:“是。”
這一聲堵死了林庭遇,他沒想到宋吟會說是,因為宋吟前面一直在否認。
臉上露出一絲怔然的神色,愣愣地看着宋吟彎下腰。
宋吟嘴巴確實紅,下唇比上面的略微鼓一些,像是被人逮住悶頭咂弄過。
他就頂着讓人遐想萬分的臉和嘴靠近林庭遇,身上的香、和壓低的聲音都帶着勾人的小調子:“你腦子裏在想什麼,我剛剛就在做什麼。”
“嘴是被弄的,你問我剛才的是第幾個,說實話我也數不過來,今天不接你電話,也是忙着和不同的人在一起接吻。”
“我這個人就是很隨便,我可以對他們那樣,也可以對你做一樣的事,林少爺想試試?”
林庭遇鋒眉微擰:“……你在胡說什麼。”
宋吟彎唇:“不是你先開始好奇的嗎?”
他抬起手,兩根手指扣在車窗沿上,磨蹭,下滑:“林少爺嘗過男人的滋味,和男人接過吻嗎,好奇的話,只要你打個電話,像這種程度的,你也可以對我做。”
放在膝蓋兩邊的手握起來,林庭遇四肢百骸都開始發僵,喉結滑了下,不去看宋吟脖子那段白皙曲線,極其緩慢地動了動唇:“你就不怕你丈夫知道。”
宋吟直起身:“我要是在意這個,也不會和你說這些。”
林庭遇沒再出聲,宋吟見他半字不吭,就打算到此為止。
他不想在冷颼颼的地方多待,舔了舔柔軟嘴唇,和林庭遇說了聲再見就轉過身。
他半步都沒走出去,後面的車門一下打開,極有壓迫感的身影逼近他身後。
林庭遇真的很高,和宋吟平站高出整整一個腦袋,捉住宋吟的那隻胳膊肌線分明,五根手指要是攤開,能比宋吟水豆腐似的掌心大一圈。
宋吟被他抓住,整個手臂都不能動,眼睫扇了下,就看到林庭遇用凶神惡煞形容也不違和的臉,林庭遇低着頭,對上他的視線。
……這是想做什麼。
就頂了兩下嘴就要打他嗎?
宋吟心口跳了兩下。
那一電光火石,他想了很多林庭遇要做的事,或是冷嘲熱諷他一頓,或是拉着他上樓找黎鄭恩當面對質說他有多壞,趁早看清他的真面目遠離他云云。
不管哪一個,都符合林庭遇的人設。
他也緊急想了對付的辦法,要是後者,他就在上樓前和林庭遇解釋清楚,多費點口舌,就當倒霉。
總之,宋吟想了很多,唯獨沒想到——
面前的男人皺着眉,聲音發悶、肩膀緊繃地和他說:“你別這樣了。”
“光一個你就腫成這樣,同時和那麼多人來往,你哪裏都吃不消。況且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互相發現后你要怎麼辦?趁現在還沒事,儘早和他們都斷了,你要是實在忍耐不了……就找你丈夫親。”
宋吟:“?”
有兩個字眼被刻意模糊了,宋吟愣道:“忍耐不了什麼?”
林庭遇喉嚨吞了下,補充的速度有些慢:“寂寞。”
宋吟:“……”
他也是第一次見這種無賴,可以當街問他是不是在和別人親嘴,還可以在兩人不怎麼熟的關係下教訓他一堆有的沒的話。
宋吟有些難以消化,而且越發覺得在這裏聽林庭遇瞎說的自己像個傻子。
“我沒親嘴,隨你信不信。”
他還可以繼續裝下去,一副能把主意打在任何男人身上的模樣,但理智告訴他,要有個度,激一激、嚇一嚇林庭遇就行了。
見林庭遇還是怔在那裏,宋吟淡漠地說了句他先走了,就真的走了。
唐白究的電話是在宋吟洗完澡后打過來的,宋吟把手機恢復了出廠設置,和唐白究互留了手機號碼,方便有事聯繫。
宋吟按下接聽鍵,唐白究的聲音一股腦涌過來,帶着憂慮:“宋吟!我的道具題有更新,應該是接觸了npc的緣故,你看看你的有沒有動靜。”
聞言,宋吟停下擦拭頭髮的手,轉眼看向衣柜上的記事貼。
他的也一樣,多出了兩行。
1.丈夫頻繁外出,原因是_____。
2.去一趟私家停車位,打開後備箱,裏面有_____。
3.限時任務:請在13日零點前到達林家別墅,安全活過四個晚上。
*4.請在下方橫線規整寫出025世界的主線_____。
宋吟蹙眉,仔細回想唐白究的話,唐白究說過,帶*的是記事貼的最後一條,完成這條及以上的內容就可以準備找郵筒了。
宋吟回道:“我的也有更新。”
“是不是去林家別墅活過四晚的任務?”
“嗯。”
唐白究捋了把後腦勺的頭髮,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剛回來就看到“安全活過”這四個字,血管都涼了半截,畢竟活過這個詞組本身就能讓人產生出很多不好的聯想。
他喝了口水鎮定下來:“宋吟,我和你說個事,你別害怕啊。”
宋吟眨了眨眼:“嗯,我盡量不害怕。”
唐白究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在極樂城聽到的東西傾囊道出:“之前和你說過,快遞世界大多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五十,這百分之五十……有一半是死在道具題里的。”
電話那頭安靜了,只余淺淡的呼吸聲。
以為宋吟在害怕,唐白究挑起大梁,視死如歸道:“不過你也別太緊張,我打探到很多消息,聽說道具題智商在線就能過,運氣好還能綁定道具。我高考拿了六百多,周末也玩過劇本殺,明天我們一起去,我能護着你點。”
說到這裏,唐白究覺得應該多了解一下合作夥伴,就問:“你呢,高考拿了多少?”
“謝謝。”表達完感謝,宋吟回想了下:“705.”
“?”唐白究品到了點自取其辱的味道,聲音黯淡:“突然好睏,晚安。”
宋吟看着屏幕上掛斷的電話頁面,靜了兩秒,重新拿起毛巾擦頭髮,擦完,他拿起手機給林庭遇撥去電話。
明天他做不了飯,要和林庭遇說一聲。
此時,林庭遇剛關了燈躺上床。
那花了大幾千買回來的枕頭像是被下了葯,他一枕上去,耳邊就回蕩出一聲沙啞柔軟的:……林少爺。
林庭遇猛然睜開眼。
他喘了兩口氣,平復了下心情,再次慢慢閉上眼,過了兩秒,耳邊又是一聲。
……林少爺。
重複閉眼好幾次,仍能聽到那近在耳畔的喚聲后,林庭遇按捺下被火燒着似的過速心跳,帶着點自暴自棄直盯着天花板。
人一靜,就容易想多。
林庭遇都不用刻意回想,宋吟傍晚時說的話就迴響在腦中。
宋吟說自己有很多男人,多到數不清,今天他狂發信息的時候,這個人正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和哪個男的接着吻。
這都是宋吟自己親口說的。
親個嘴還要換着人親,他真是小看宋吟了。
其實林庭遇也不是沒遇到過婚外亂搞的,他這個圈子,什麼人都見到過,他了解那些人的心性,就是喜新厭舊,貪圖刺激。
他認識的人沒幾個不喜新厭舊的,他也不例外,帶簽名的球衣一開始還對他有點分量,再後來掛牆上也不見得多看兩眼。
但球衣和男人能一樣?他膩了換件衣服,宋吟是直接他媽換個男人。
所以可以直接下定論,宋吟就是濫情,不是好人。
想出這一點,林庭遇轉了個身,用力用手掌蓋了蓋眼睛,又想,宋吟壞,他也不是個好的。
他今天捉住的那隻手腕根本沒幾兩肉,都不用別人,隨便抓個上高中的學生都比那人來得強,他讓這樣的人忙前忙后跑來跑去,他缺德得要死。
一會兒功夫,林庭遇又覺得宋吟壞,又罵自己賤,天人交戰下掀開被子翻身而起,藉著月光,他看向衣柜上面放着的營養粉。
那瓶營養粉他買來從沒喝過,免得浪費,給人也不是不行。
給誰都是給,給宋吟也一樣。
明天就拿去給宋吟吧。
也沒有別的意思,是順帶,是順便,舉手之勞,對事不對人,換隻貓在他眼皮子底下瘦巴巴的,他也會喂上兩口的。
林庭遇伸手把營養粉拿下來,放到顯眼的桌面上。
放完他習慣性拿起手機,垂眼便看到“宋吟”兩個字,他幾欲是手忙腳亂點了接聽,開口卻是冷靜自持的一句:“有事兒?”
那邊低低發出聲音:“嗯,睡了嗎?想和你請個假。”
林庭遇語氣自然道:“沒睡,請什麼假。”
他這時還能正常回答問題,也能聽見宋吟說的話,逐漸的,聽着那時輕時緩的呼吸,腦子又犯起昏。
前半句聽着對的,繼續聽下去不知道從哪句起就是錯的。
我明天要出趟遠門,三天都不在,飯做不了了……我這個人就是很隨便,我可以對他們那樣,也可以對你做一樣的事,林少爺想試試?
林庭遇晃了晃腦袋,一股電流從脊椎竄上脖子,緊緊覆在背上,耳邊時而是平靜的敘述,時而是故意挑逗故意含情脈脈故意勾他的聲音。
這個癥狀有點像他小時候發高熱,糊塗起來這聽一句,那聽一句的。
他咬緊牙,繼續聽宋吟說話。
我回來後會好好做飯,不在的那幾天可以賠錢……林少爺嘗過男人的滋味,和男人接過吻嗎,好奇的話,只要你打個電話,像這種程度的,你也可以對我做。
林庭遇又晃了下腦袋,心裏咬牙切齒地暗罵,他大步走到窗前打開一半透風,腦子被吹清醒后,他聽見宋吟在叫他名字,似是叫了好幾遍:“林庭遇?”
林庭遇一個激靈:“沒有。”
那邊沉默一陣,問道:“什麼沒有?”
林庭遇嘴一快就道:“你不是問我……”有沒有和男人接過吻嗎。
還好還有點腦子,及時改口:“我聽錯了,你剛剛說了什麼,再說下。”
宋吟倒是很配合地重複了最後一句:“我是說,這樣行不行?”
林庭遇:“行。”
那邊說了聲謝謝,繼而掛斷電話。
林庭遇握着嘟嘟響着忙音的手機,目光一片空白,直到屏幕暗下去,他才想起現在是今夕何夕,抿酸的唇角動了下,過了陣,他身體轟然震了震。
剛剛那通電話,宋吟都說了什麼?要死,他半個字沒記住。
……
掛斷電話,宋吟看着手機沉思。
他想恐怕只有傻子才聽不出林庭遇在走神,不過他領教過那人腦子裏成天都在想什麼,並不想過多探究,垂眼,把要請假的事編輯成短訊發送。
發送成功后他很快躺下床睡覺。
明天還要出門,要養足精神。
唐白究和宋吟約好見面的時間是傍晚六點,有輛順風車要經過林家別墅,他們正好能搭乘。
去別墅的路很偏僻,路程也有點遠,唐白究趁這段時間和宋吟道:“我查過了,林家別墅是林家的地產之一,是林老爺子買來準備將來養老用的,現在那裏沒人住。”
宋吟暈車,閉着眼輕聲道:“嗯。”
唐白究見他沒有說話的興緻,便道:“你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宋吟昏昏沉沉:“謝謝。”
暈車的惡習是從小就有的,越大越嚴重,宋吟沒有逞強,道完謝就倚着座椅睡了起來,不過始終沒有睡着,留着一絲神志。
他也一直有感知,順風車把他們放下時,應該剛過兩個小時。
唐白究給面色微白的宋吟遞了一杯水,然後四處打量:“那司機說再往裏車進不去,讓我們自己走一段路,不過這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
天色黑了,周圍還起了濃霧,望眼過去只能看到兩排樹,從地里蜿蜒而上聚集成叢的草足有半人高,如果有東西藏進去一時半會都找不到。
就在唐白究冒起這個想法時,草叢裏應景般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刷、刷——”
唐白究後背的皮瞬間揪緊:“……我草!”
唐白究想的東西一語成讖,他循着聲看過去,根本看不到草叢裏發出動靜的東西是什麼,也找不到在哪裏,耳邊只有由近及遠的“刷、刷、刷”……
宋吟抬腳就走:“跟過去。”
唐白究震聲:“但是我們還不知道那玩意兒是人是鬼,跟過去有危險怎麼辦,我們還要按點去林家別墅——”
唐白究看着走遠的宋吟,欲哭無淚:“等等我。”
草叢裏的東西行駛速度極快,但好像在有意等着他們,這個有意,是指連多跑兩步都會氣喘的宋吟也能跟上。
過了五六分鐘,刷刷聲停下。
一路上都準備扒草叢一探究竟的唐白究聽到身邊人若有所思地開口:“……城堡?”
唐白究疑惑抬頭,眼底立時映出不遠處空地上佇立着的一座中世紀城堡,塔樓毗連拱門,窗戶狹小,看上去年代已久。
唐白究咽了咽口水:“應該是副本對道具題的場地做了調整。”
“嗯,”宋吟點頭:“進去吧。”
唐白究拔腿跟上去:“不是,宋吟你都不怕嗎,我腳都發抖了,我這次來還帶了一堆符紙,想着可能會對中方鬼有用,沒想到特么是歐式城堡……我草!!”
這是唐白究今天爆發出的第二聲叫,事實上他不是容易被驚嚇到的體質,實在是看到的東西有些不忍直視。
宋吟開了城堡門,他們迎面就對上了偌大的客廳……以及客廳里孤零零坐在一把椅子上,詭笑着的長裙女人。
那女人符合大部分舊世紀歐洲女人的形象,金色大波浪長發,帶着眼鏡,穿金又戴銀,身體被厚重而繁縟的裙子包裹,兩隻手放在膝蓋上方。
詭異的是,她的眼睛沒什麼瞳仁,只有一點點黑色,米粒般豎在眼白中間,時不時提溜轉。
宋吟平靜道:“你看那邊。”
他示意的地方站着幾個人,男女都有,臉上有不同程度的恐慌、焦躁、擔憂,很明顯,是和他們一樣趕來參加道具題的玩家。
果不其然,下一刻有個人朝他們招了招手,小聲催促:“快過來!”
人都愛聚群,而且是相同的人聚在一起,表明陣營一樣。
唐白究和宋吟走過去后,旁邊那個穿着黑衣服的中年人就顯得格外突出。
他顯然不是玩家。
這裏的陣營大體就分為兩類,玩家和npc,不是一方那就是另一方。
中年人站在玩家不遠處,謙卑地低着頭,他的五官掩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從側面看他的皮膚顯出一種油潤感,像是蠟燭的質地。
唐白究忍不住問:“他們怎麼一動不動?”
有來得早的人回應:“不知道,我是第一個來的,進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那裏,快兩小時了,連姿勢都沒變過。”
怪讓人一頭霧水的,有兩個人低下頭交頭接耳起來。
“因為人沒來夠。”
竊竊私語中,宋吟用他那一貫的語氣開口道:“沒來夠……所以不能開始。”
幾人怔了怔,欲言又止。
他們都沒見過宋吟,而且確定在登入口沒見到過這樣奪目的長相,對他的身份留有一定觀望態度。
倒是唐白究把話聽進去了,他想了想:“我記得還有個胖子沒來吧。”
“既然如此,”靠近牆角比他們都稍微年長一些的眼鏡男看了眼宋吟:“等人齊之前,我們先互相了解一下吧,雖然在登入口都見過,但名字還不知道。”
宋吟回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其他人都同意這個提議,而且迅速以眼鏡男為首,從左到右的順序挨個發言。
這期間,椅子上的女人和不遠處的中年人一聲不吭,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
輪到宋吟時,牆壁上掛着的時鐘還差一分鐘移到十二點,宋吟側頭望了下城堡門口,似乎聽到有人在奔跑。
礙於視線阻隔,他只聽到了聲音,看不到窗外的場景。
窗外,因為路上堵車來遲的胖子片刻不停地向這邊趕,他左腋下夾着公文包,臉色憋得漲紅,跑兩步就看一下腕錶。
一步,兩步。
即將到達城堡門口。
“這位,就差你了,你自我介……”
“啪!”
時鐘咚了聲,一道怪音忽而炸開,打斷了眼鏡男的話頭。
那聲音很大,很突兀,就像有什麼東西憑空爆開了,讓人很不舒服,唐白究轉過頭,寒毛倒豎地想問怎麼回事,就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差。
眾人看向窗邊,那裏站着一個文文弱弱的男生,剛才的自我介紹中他說自己叫沈諾。
也許是嫌悶,他從剛才起就一直站在這裏透氣。
聲音爆開的剎那,他半邊身子都紅了。
沈諾全身不動,只有眼珠向下看,看清衣服上流動的東西后,他眼周附近的肌肉神經質抽動起來,半晌后,失聲喃喃:“血、是血……”
恐慌蔓延開的一霎,椅子上的女人唰地站起來看向他們,嘴角咧到耳邊,很欣喜的模樣。
一直沉默的中年人也在此時張開嘴,不知道在對誰說:“都齊了。”
中年人拍了拍手,微笑着道:“晚上好,先向各位介紹一下,身邊這位是城堡的主人,也是招用你們的僱主魏龔珠。我則是城堡的管家,負責你們的工作分配。”
屋內沒人開口。
只有中年人陰涼的聲音不斷響起:“以免萬一,我再向大家重複一遍你們這四天需要做什麼。”
宋吟默默聽着中年人說話,從接下來的幾段話中,他弄明白了他們來到城堡的目的。
魏龔珠是個有極度潔癖的人,他感覺城堡里處處都髒得沒眼看,一天會讓管家清掃十遍城堡,可儘管如此,還是不滿足。
於是管家招來了許多人,聲稱只要能讓魏龔珠滿意就能得到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們7個就是被招來的那批人。
這四天,他們每天都要領取清掃任務,並且要在魏龔珠最後一天檢查時做到讓魏龔珠點頭。
“城堡里有規矩,從7點開始作數,每天中午一點到兩點,晚上十點到七點,這段時間裏你們要保證在房間不能出門。”
管家最後道:“各位可以來我這裏領取房間號和明天的清掃任務了,我會在每天中午和晚上,在一樓為各位提供餐飯,到時請各位準時下樓。”
下達完,幾個玩家面面相覷,眼鏡男率先過去領取房間號和任務。
第二個是唐白究,他匆匆過去領了房間號和明天要打掃廚房的安排。等宋吟也領完后,拉着宋吟就往廁所奔:“我憋不住了。”
宋吟有些語塞:“……你上廁所需要人陪着才可以?”
唐白究唰一下鬆開爪子,一米八大幾的個子羞赧道:“不是,我以前不這樣,是手快了,你先回房吧,我上完再回。”
“沒事,”宋吟沉默片刻:“我等你一起上去。”
唐白究還沒表達對宋吟的感激之情,身邊有人擦着他過去進了廁所,是魏龔珠。
他一愣:“npc還要如廁?”
唐白究沒吃驚太久,他在車上為了緩解緊張喝了太多水,挺急的,三步並作兩步奔向廁所。
這地方廁所分了兩間,唐白究迅速抬眼,沒看到有分男女,就朝魏龔珠進的相反方向走。
然而沒等他進去,身後一雙細白的手伸來,抓住他的胳膊,微微使力讓他進另一間。
唐白究原本想掙扎,但他力氣大,怕自己粗手粗腳把宋吟手臂折斷,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悲憤和失望表現在語氣上。
“宋吟,如果你看上那公主了,以你的條件好好追,未必拿不下,為什麼要偷闖女廁所!”
還意圖帶着他一起闖。
宋吟:“……”
宋吟木着臉:“看那裏。”
衛生間門口被拖過,有一層濕濡的水面,魏龔珠踩進去的所有腳印完整顯現在地上。
宋吟輕聲解釋:“女性和男性生理結構上的差異,會導致日常的行走姿勢不同,這一點反映在足跡上。男性一般髖大於肩,骨盆整體高而狹窄,呈漏斗狀,恥骨角約70-75度,類似於v字形,骨質也較之重一些,直立時骨盆下口平面是呈現傾斜的,所以男性的重心高,跨步也大,足印偏長偏寬,因為起腳落腳用力重,腳印上會出現踏、蹬的痕迹,且深淺不均外部的壓痕更明顯一些,而女性的壓痕則很平均。”
“最重要的,從剛才起魏龔珠就一直有意地把脖子藏在高領里。”
唐白究的技能點全都加在了肢體力量上,聽不得理論數據一類的天書,腦仁正脹疼着,被最後一句點了下,猛然頓悟:“所以你是說,魏龔珠是男的?!”
宋吟點頭:“嗯。”
“好險……”唐白究后怕似的:“差點闖了女廁。”
宋吟:“……”
和魏龔珠一起蹲廁所,多少有點不自在。
唐白究半秒沒耽擱,上完就狂奔了出來,他的房間號是2405,和宋吟隔了兩間,進門前他對宋吟道:“我剛試了下,手機上不了網,但可以互發短訊,你有事就叫我。”
宋吟點頭:“好。”
宋吟在唐白究之後進了房,剛坐到床邊,困意就湧上來,一整天舟車勞頓加上神經挑緊,他幾乎可以倒頭就睡。
他環視四周,看到房間的小桌子上有一個銀盆,搭着毛巾,還很貼心地配了一壺熱水,宋吟忍着疲睏,走過去把熱水倒進盆里,認真洗了洗臉。
血管得到舒張,更無法保持清醒,宋吟掀開被褥躺了進去。
不知怎麼,明明很困,宋吟卻沒有迅速睡着,磋磨了半個多鍾都還有意識。
而這時,枕邊的手機擾人地亮了下。
宋吟皺起眉,伸出手去慢慢吞吞摸索,然後睜開眼皮看。
下一秒,宋吟噌地坐了起來,他一刻不敢停地套上衣服,穿上鞋就趕去開門。
如果有人在旁邊,就能看到他表情難得有些慌。
宋吟開了門,迎面撞上剛上完第三趟廁所回來的唐白究。
唐白究看到他,虛脫地扶着牆問:“都快一點多了,你要去哪兒?”
話畢,唐白究睜大眼,隱約感覺不對,眼前的宋吟有些不太一樣,宋吟的眼睛略微上挑,賣弄起風情來能讓人心口直跳,此時卻小鹿似的不停撲閃,是慌張的表現。
宋吟繃著臉,木然道:“我……我老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