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已修)
【007日記三】
【已於人類網域信息收集到41位觀測對象,為方便記錄,為這些觀測對象以001號依次排列至041號。
編號順序並無評分價值,只以他們在網域中的熱度為排列標準。
小惡龍最先接觸到002號……一個很矛盾的人。
有關他的負面傳聞很多,還需多加觀測。】
·
醫院。
硬底的軍靴踩在冰涼的地磚上,發出“嗒”“嗒”的聲響。
聽到腳步聲,醫生回頭,看清來人的臉一愣:“中將,您怎麼來了?”
“他怎麼樣?”
霍延己的聲音依舊冷淡。
“已經退燒了,如您所說,他的發燒並不是由感染引起的,也許是淋了太久的雨,身體比較脆弱。”
脆弱。
如果沒有桑覺手撕類人生物的那一幕,霍延己或許會認同這個說法。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還沒有醒,不知道是難受還是在做夢,又黑又長的睫毛時不時就會顫動兩下,像只翼膜受損的精緻蝴蝶,暫時飛不了了,只能留下養傷。
人類步入坍塌時代已經上百年了。
特別是隕石季后,大量的地面輻射使人很難保持白皙細膩的膚色。
而桑覺的膚色不僅白皙漂亮,還很健康,不像是在地表生活長大的孩子。
……
桑覺的指尖動了動,耳邊是滴滴答答的點滴聲。
很熟悉。
桑覺在母星的實驗室長大,對這樣的聲音並不陌生。幾乎每個月他都會被抽掉一管血去做研究,而每次抽完血他都很虛弱,就需要掛點滴補充營養。
回到母星了嗎?
“博士……”
眼前的景象很模糊,旁邊是一些醫療機械,看起來沒有母星先進。
兩個人站在床邊,正交談着什麼。
其中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禿頭男人說:“你還真是一刻停不下來,上個任務剛結束,又跑去二號裂縫弄白蛾卵泡,這種東西農業林場每年都會對傭兵隊發佈任務,你真沒必要親自動手。”
“二號裂縫盡頭的母蛾我都殺了,卵泡不帶回來,他們就要去找新的白蛾巢穴作為資源供給。”
“哈?你殺母蛾幹什麼,留着做農業益蟲補給不香嗎?”
“順路。”
“……還順路帶回了一個奇怪的小傢伙?”
這個人的頭……好亮。
他胸前有個工作牌,研究所……尤金博士。
和他說話的人正是霍延己:“你的時間很多?說重點。”
“查過了,他沒有身份,也不是剛從地下城送上來的孩子——你知道的,為了讓小孩適應地表殘酷的生存環境,根本不可能等到成年再送上來,年紀最大的也就十二歲而已。”
尤金推了推眼鏡,半開玩笑道:“可能是廢墟自由生長大的小孩吧,他戰力不錯,也許是因為在黑市買過外流出去的污染基因。”
霍延己:“污染基因出口管控一直十分嚴格,每個人都需要在隔離區等待污染成功為止,不可能外流。”
“主城有你在,管控當然嚴格,但下面的安全區呢,你能保證所有監管者都不利欲熏心?我敢打包票,黑市肯定有這東西,就是表面上不好買而已。”
尤金無奈道:“而且,什麼叫污染成功?畸變者都不愛聽這個,他們認為這是進化,你幹什麼非唱反調?”
桑覺身體發軟,不太能動,但卻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完全。
“小傢伙好像醒了。”
尤金注意到桑覺轉動的眼珠,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反正我是覺得你想多了,我還沒見過類人生物攻擊類人生物的情況,他最多是個野生畸變者。”
霍延己不置可否:“基因檢查申請了嗎?”
尤金:“我抽了一管血交上去,一兩天出結果。”
終於睜開眼睛的桑覺瞪了一下尤金。
難怪他現在這麼虛弱。
尤金無辜地摸摸鼻子,基因檢查可是霍延己提議的,他哪敢不從。
“我走了,得去看看隔壁的路天叢。”
尤金在這裏碰上霍延己只是意外,他是來看其他病人的:“八隊剛從廢水區回來,路天叢斷了一條腿,隊友全軍覆沒。”
“沒被感染?”
“很幸運,他的腿不是被異物咬斷的,而是被鋼門夾斷的。”醫生捋好手套的褶皺,“廢水的情況似乎更嚴重了,你要不要一起來聽聽?”
“不了,我看任務報告。”
“機械人嗎你?”尤金嘖了聲,推門出去。
等尤金走了,桑覺才說話,聲音又輕又啞:“渴。”
霍延己給他倒了杯水。
桑覺:“沒力氣……”
雖然退燒了,但身體還是有些虛。
桑覺猜測應該和被孢子感染有關係,畢竟他不是人,從來不會發燒。
霍延己搖了下按鈕,上半部分的床緩緩升起。
桑覺陳述道:“你懷疑我不是人。”
霍延己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緩慢勻速地給桑覺喂水。
桑覺的不高興勉強得到了緩解。
他知道,對於霍延己而言自己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懷疑也是正常的。
但就是不高興。
惡龍鬧起了小脾氣。
霍延己看了他一眼:“這是我的職責。”
他對桑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個套着人皮的污染物,這是基於多年的經驗與直覺做出的判斷。
雖然回城的三個多小時裏,桑覺一直沒有污染他的企圖,但類人怪物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個體人類。
它們擁有相對較高的智商,只要吃過某個人類的細胞,就會學會該人類的基因序列,模仿該人類的行為與體溫,它們也有相對較高的野心,更喜歡欺騙沿途的人們,讓他們帶自己前往人類聚集地,造成大面積污染。
它們從裂縫裏出來,不‘吃飽’都不會離開。
不過雖然擁有智商,但它們依舊沒有思考的能力,所有行為都秉持着刻在基因里的污染本能。
目前來看,桑覺確實是個人類——他比那些類人生物聰明點,但不多。
霍延己想,自己產生的懷疑並不是桑覺的錯,是他對高級污染物存在刻板印象帶來的失誤。
桑覺敏銳地察覺到,問:“你是不是在心裏說我壞話?”
霍延己語氣冷淡:“沒有。”
“叩叩——”病房門被敲響了,一個穿着制服的金髮男人來到了門口。
桑覺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道,臭臭的。
金髮男說:“報告長官,城門的類人生物已安全送達實驗室。”
霍延己嗯了聲:“給他開張辦身份卡的證明。”
金髮男一愣:“這、這不合規矩吧,城門外那麼多排隊的人……”
霍延己依舊以平波無瀾的語調說道:“對人類做出過重大貢獻的人可以獲得一些特權,他殺了那隻類人生物,救了城外每一個可能會被感染的人。”
“……”金髮男有些妒忌,其實當時霍延己在那,就算桑覺不動手,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受傷。
但他不敢忤逆什麼,只好轉身離開,聽命照做。
躺在病床上的桑覺眨了眨眼:“……我殺了誰?”
霍延己:“不記得了?”
桑覺含糊地“啊”了聲,他就記得昨晚坐在越野摩托的後座上,他趴在霍延己背上,霍延己特別香,讓他很想咬一口。
然後好像就到了主城門口,他抓住了一根觸手,然後……然後就忘光光了。
007在耳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複述了一遍昨晚發生的事:【您當著城門口所有人的面,手撕了扮成武克的污染物。】
桑覺:“……”
本來還想扮演裝裝弱小的,這暴露得也太快了。
007又說:【好消息是,您現在距離飛行器只剩下兩百公里。】
被懷疑的不高興頓時一掃而空。
雖然兩百公里還是很遠,但至少比起之前的大幾百公里已經好多了。
桑覺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的背包在哪?”
霍延己:“椅子上。”
桑覺鬆了口氣,當時滾下斜坡的時候,他沒來得及抓住背包,就留在了那輛裝甲車上一路開到了主城。
畢竟是司伏他們守了兩個月,全員犧牲才捕獲的任務對象,如果因為他沒了,也太令龍內疚了。
“車上叫阿阮的女人也被感染了。”桑覺根本不記得昨晚已經說過這件事。
“她已經死了。”
“那另外兩個人呢?”
“一個因為襲擊士兵被關入了大牢,一個已經平安進城。”
“我不是故意讓感染者上車的,她的朋友應該知道她被感染的事,所以就沒有拆穿。”
桑覺補充道:“我不會開車,需要他們的幫忙。”
“以後不要冒險。”
桑覺乖乖應聲,問道:“你是監管者?”
霍延己“嗯”了聲。
桑覺:“那你的職位很高嗎?”
霍延己:“還可以。”
桑覺想了想,霍延己是香的,應該是個好人。
他把司伏的事情和盤托出:“……最後,司伏點燃了自己,燒死了那些撲棱蛾子——那株忘憂蔓還好嗎?”
“已經在研究院的培育房了。”霍延己淡道,“你可以去一趟研究所,去前台拿字據證明,然後到任務大樓領取相應的酬勞。”
桑覺不明白:“它不是我找到的。”
霍延己:“結果比過程重要。”
桑覺沒有拒絕,他初來乍到,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
“對了,害死司伏小隊的人也是個監管者。”
“名字?”
“好像是叫特雷爾。”
霍延己瞥了眼剛剛金髮男人離開的方向。
他放下水杯:“基因檢查結果出來之前,不要離開主城。”
桑覺:“你要走了嗎?”
“還有事?”
小惡龍十分務實:“醫藥費付過了嗎?”
“……付過了。”
“那沒事了,再見。”
桑覺毫不留戀的樣子,彷彿昨晚拚命往人家懷裏拱、只想貼貼的人不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