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缺月掛疏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蘇軾
“怎麼回事！我甜甜的戀愛喜劇呢？！是哪個混蛋給我上演的這一出！”喬曦怒極，氣憤程度就好像你跟好朋友約好去影院看《流浪地球2》，不要臉的排片影院卻給你偷偷換成《滿江紅》一樣！
“呵…呃呵呵呵呵……！”喬曦笑了，是怒極反笑，要像咬碎后槽牙那樣克制自己的怒火，激發出智慧來，要抓出幕後兇手，狠狠地懲罰這個混蛋呀！！她黑着臉，先把推推搡搡的兩人分開來，要單獨與她們說話，要攘外先安內！
“你就是白榆經常和我提及的陳陸山對吧。”一句話，喬曦就讓這個比她高大不少的壯小伙低下頭來，要認真聽眼前這個青梅竹馬的好閨蜜為他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
見陳陸山一副俯身傾耳以請的模樣，喬曦稍稍緩了緩臉色，對他說道：“你先不要急，白榆應該是受了什麼東西的影響…”“是誰要害白榆！！”“你先別急，先聽我說完。這應該是一種名為‘塵凶’的怪物的攻擊，具體方式尚且不明，只知道效果是與人的記憶有關，我認識一個可以處理這件事的人，只要待我聯繫到他，白榆就能變回原狀。”
雖然喬曦的話很顛覆常人的認知，但眼見心愛的白榆那副完全記不得他的模樣，陳陸山不得不接受這顛覆的現狀，緊接着問道：“那你什麼時候聯繫他？對白榆來說會不會太遲了？”“別急”，喬曦搖搖頭，說道：“她應該是剛受到塵凶的攻擊，應該還來得及，我估計塵凶影響現實這麼大的事，他很快就要來了。”
“他又是誰？什麼時候來？”陳陸山卻沒聽進去，不管是誰都好，只求他趕緊來拯救他的戀人。
“說了別急了，先這樣，你先到一邊去別再刺激白榆了。”喬曦一擺手，示意通知家屬環節告一段落，轉過身去，要與真正的病人做話療了。
她儘可能地舒展自己臉上的表情，讓自己看上去足夠有親和力，微笑着對陸白榆說：“陸白白，你還記得我嘛，我是喬曦呀！”“曦曦你又在發什麼電哦，幹嘛還要介紹一遍自己，我又不是不認識你。”陸白榆在一旁看着好閨蜜喬曦跟那個非禮流氓嘰嘰喳喳老半天，心裏更是發悶，撇過頭去暗戳戳地對喬曦表達內心的不滿。
“哎呀，我的錯嘛我的錯嘛”，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喬曦稍稍鬆了一口氣，至少陸白榆還記得她這個閨蜜，那說明記憶污染還不嚴重，一切還來得及，她打起精神，準備再接再厲，說道：
“那你還記得你早上發消息給我嗎？”
“什麼消息？我不是昨天才給你通過電話嗎？”陸白榆沒好氣地出聲應和道，已然偏着頭，不正面看喬曦。
“那你看一下你的手機呀，那裏應該還有你發給我的短訊，你看看是不是這樣。”喬曦道。
“真的嗎？我看看。”陸白榆狐疑地掃了一眼滿臉微笑喬曦，不情不願地拿出兜里的手機，點開社交軟件，看見給喬曦發的消息和好友欄里的陳陸山，果不其然訝異地瞪大了雙眼，張着嘴說道：“怎麼會這樣？”
“哼哼，現在你總得相信我了吧，陸山不是什麼壞人，你認識他的，你們是青梅竹馬，今早才因為他要拋下我這個好閨蜜來早會呢！”喬曦見狀笑意更盛，調侃道。
“可是，可是這怎麼可能呢？我從沒有對這個人的印象，
又怎麼會突然多出個青梅竹馬來呢？好奇怪，我現在好亂啊！”陸白榆神色動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那你總得記得他跟你一起去看過電影，還拿着鮮花與你一起參加聶耳誕辰紀念會吧！”喬曦乘勝追擊道。
“什麼？那些不都是你和我一起做的事嗎？”陸白榆瞪圓了眼睛，徹底懵住了。
“還記得我昨晚與你說的嗎？我推測你是和之前的我一樣，受到了塵凶的攻擊，你的記憶已經出現錯亂了！”喬曦把雙手搭在陸白榆肩上，雙眼與她對視，要她相信自己，明白自己的現狀。
“可是…可是”，陸白榆還是有些扭捏，不敢直視喬曦的雙眼，目光躲躲閃閃，臉上泛起異樣的紅暈。
“可是什麼？”喬曦似乎沒察覺到她的異樣，緊緊追問道。
“可是我覺得我是喜歡女人的！我討厭男人！又怎麼會有青梅竹馬呢？！”陸白榆像豁出去似的，閉着眼大聲說道。然後就掙脫開喬曦，向學校方向跑去了。只留下被雷到的喬曦和僵在一旁被震撼到原地石化的陳陸山一同在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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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喬曦和陳陸山從陸白榆這番自爆發言回過神來時，陸白榆已經跑開很遠了，他們這才意識到還有學要上，再不加快腳步就要遲到了。
可當他們來到學校，卻發現校園內籠罩着一層迷霧，迷迷濛蒙，周圍只可見一塊塊輪廓，陸白榆與其他來上課的學生、教師，都不見了蹤影。
“怎麼回事？”喬曦內心警鈴大作，心想：“我看了天氣預報，是持續一周的艷陽天，怎麼會突然起這麼大的霧？”她剛要拉住陳陸山，要他多加小心防備。可陳陸山已經急不可耐地衝進了灰霾里，只留給喬曦他焦急的呼喚聲：
“白榆！你在哪裏呀白榆！”
“我真的是！誒，算了，找吧！”喬曦心裏又是一咯噔，但無奈，也只好走入迷霧中，一同尋找起陸白榆來。
由於見不到周圍景色，喬曦不斷用手撥開面前礙事的枝葉，心裏不斷犯嘀咕：“這附近有那麼多植物嗎？我不記得我們學校綠化做的這麼好啊？”她還想詢問還在不遠處呼叫陸白榆的陳陸山確認自己的記憶無誤，卻發現陳陸山也在不知何時只剩下一個若有若無的輪廓，再一眨眼，就也消失不見了，只有聲音還在回蕩，再過一會兒，就連聲音也聽不見了。
喬曦眼見四周灰霧越來越重，又與同伴走失，心中警惕達到了最大值，她豎起耳朵，睜大雙眼，在原地保持不動，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試圖看清楚面前的道路，準備見勢不對就拔腿開溜。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耳邊傳來了什麼蟲類的爬行聲，可是這分貝對於這些平均質量在1.5千克的渺小生物來說，實在是製造出了離大譜的噪聲污染！這聲音就好像自然界一般中等體型走獸的嘶吼一樣，是絕不該出現的異常情況！
喬曦整個人寒毛倒豎，四肢發寒，體內的哺乳類遺傳因子彷彿是識別到了遠在兩億八千六百萬前石炭紀末的天敵——被歸為爬行類的巨型昆蟲——從而轉錄翻譯出大量蛋白質，並驅使它們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靶向腺體，將大量的壓力荷爾蒙——皮質醇，充斥在孱弱被捕食者的血管中！
得益於這些救命良藥，再經過因受驚而加速的代謝系統的高速運轉，關鍵的氨基酸（來自肌肉）、葡萄糖（來自肝臟）以及脂肪酸（來自脂肪組織）源源不斷地化為能量充斥着喬曦的身體，讓她耳聰目明，看清了是什麼怪物正在接近她——那是一隻體長約2.5米，體重絕對超過200公斤的巨型蠍子！這石炭紀時期的陸地霸主此刻便對着喬曦虎視眈眈，高舉它那巨碩的深紫色螯刺就要向喬曦殺去，喬曦當機立斷，轉身就跑！
可是哪怕皮質醇和腎上腺素再怎麼威力無窮，以喬曦這五尺的身高和不過半米的步長，面對好似力大無窮的史前凶獸，也都是杯水車薪，無能為力。以二者的體型差距，即使喬曦身體裏流淌的是等體積單位的汽油，也需要與汽車相對應的能量轉化率的機械結構來輔助她逃跑。而現在！這可憐無力的人類肉身！捕食者眼中的甜美零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深灰色的凶影在灰霾中橫衝直撞，不斷拉近與自己的距離了！
就在喬曦兩腿逐漸發沉，快陷入絕望時，眼前的景色又突兀的被黑暗籠罩了！“難道是又一隻怪物盯上了我？哈，我還真是有魅力，被兩個史前來客追着搶”，喬曦有些絕望地想，逐漸放慢了腳步，蒼白的臉上湧起一陣陣不正常的潮紅，想放聲哂笑，卻因為心肺功能被高強度的無氧運動而阻抑，牽扯起僵硬的嘴角卻也只能發出乾澀枯啞的怪聲，像是她的人生已快要走到終章，而那壞心的造物者在發出嘲弄的怪笑！絕望間，喬曦閉上了眼……
又是倏忽間，一道皎潔的月芒照在了喬曦的臉上，如此的潔白明凈，如此的溫柔和睦，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喬曦睜開眼，還沒來得及訝異自己已上了天堂，就見到那追殺着她的塵世凶獸，正無力倒在一道黑色身影的腳下——他還是身着那件黑色風衣，難以理解的機動過程所產生的的勢能在揚起的衣袂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頭上卻帶着未見過的黑色頭巾，蒙住臉的同時只露出那雙黑夜般的，好似亘古如常的眼眸，手裏皎潔似月華洗鍊的長劍正淌着黑紫色的膿血，無聲滴落在巨獸胸膛處黑漆漆的空洞中，讓喬曦此刻心裏只剩一作形容——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